9、第9章 除夕 ...
-
和中州不同，青州天阙城的第一场雪下在了除夕这一天。
天阙的浮生客栈是有院子的，院子里种了一棵梅树，许茵陈打开窗户，就能看见梅树枝桠上的红染上了白。
她盯着染雪的梅花看了好久，得出与去年的梅花没什么不同的结论之后，没什么兴致地关上了窗。
在屋里处理完楼里今日份的公务，许茵陈换了身衣服走上街道，进了天阙城最热闹的茶楼，要了个雅间点了一壶祁门红茶，在人声鼎沸中享受属于自己的平静时光。
雪从窗户飘了进来，落在了茶杯里，和茶融为一体，她撑着下巴看街上车水马龙，猝不及防和街上的人对上了视线。
她愣了一下，随即举起茶杯朝他笑了笑，对着他做了个碰杯的动作。
那人许茵陈认识，是路家的小公子路谌。
路谌也朝她笑，应邀上了茶楼，坐到了她的对面。
“不忙吗？”许茵陈问，“没记错的话，今天有宫宴。”
路谌说：“喝杯茶的时间还是有的。你的朋友呢？”
“今年她有事，来不了。”
今年玄天剑宗有容昭，姜翎就没来。
“这样啊。”路谌给自己倒了杯茶，抿了一口。
两个人安静地坐了一会儿，很快路谌茶杯里的茶就见了底。路谌起身和许茵陈告辞，许茵陈点头，目送他离开。
“白姑娘，”路谌停下了脚步，回头，“今年要和我一起过年吗？”
许茵陈调侃他：“参加完宫宴还得回家给各位长辈拜年纳福，你有时间吗？”
大家族人多，事也多，一套流程没有两三时辰下不来。
路谌的语气很平静，听着很可靠：“你同意的话就有。”
“算了吧，不用，”许茵陈摇头拒绝，“我有别的安排。”
姜翎来不了，她可以去找姜翎。姜翎的权限很高，能带许茵陈进剑宗，和姜翎住在悬天峰，也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路谌没强求。
等路谌的背影消失在了许茵陈的视线范围内，她拿起桌上的茶杯，将里边还剩一半的茶水一饮而尽。
这茶喝了十年还没习惯，到嘴里还是苦的。
路谌却总说它会回甘。
传音戒在此时发出暖黄色的光，许茵陈接了通讯，另一头是姜翎。
“过年好我亲爱的菜菜，你现在在做什么？”
“在茶楼喝茶，你呢。”
“我在画阵法图。”
“那我们真的非常无聊了。”许茵陈说，“剑宗过年没有活动吗？你不去凑热闹？”
“不去，顾砚声的徒弟们在，”姜翎叹气，“我不想掉马，也不想让谢云疏喊我师祖母。”
许茵陈给她支招：“你戴个面具，混在弟子们中间。”
“就我一个戴面具也很显眼，生怕别人不知道我特殊。”
许茵陈闷笑，沉默了一会儿，说：“刚刚路谌过来喝了我一杯茶。”
姜翎对路谌有印象，她每次到天阙城和许茵陈过年都会和这位长得好看——她觉得是这样，不然许茵陈不会在见路谌第一面就想着下次见面帮他一把，她的好闺蜜本质和她没有什么不同，都是大黄丫头——但心眼子和蜂窝煤似的小公子碰上几次面，“他记起来你是他的救命恩人了？”
许茵陈说：“被拿走的记忆是不会被记起来的。”
“我知道。很早我就想问了，三年前你为什么执意要拿走他关于你的全部记忆啊？他发现了你的秘密？”
“没有，他和我做了交易。他让我救一个人，作为交换，我拿走他关于我的全部记忆，只是这样而已。”
姜翎乐了：“他让你救别人，你让他忘了你？这对吗菜菜姐。”
“普通救人不用，用到玄机楼秘术救人就用。”许茵陈说，“事关玄机楼，他不能记得。”
“好吧。那你遗憾吗？他长得还挺帅的。”
许茵陈没忍住笑了：“你能看出来他长得帅？”
“看不出来，”姜翎说，“但是他有气质。”
“不遗憾，本来就只是点头之交。而且长得帅的不止他一个，谢云疏就很好看。”
“容昭也很好看。什么时候出发？等你到谒剑镇，我下山去接你。”
“茶喝完了，我现在就出发。你说茶凉了是不是就会比热茶更苦些？”
姜翎反问：“不都是苦的吗。”
许茵陈了然：“也是。”
酉时宫宴结束，回路家的马车在十字路口转了个弯，停在了浮云客栈门口。
路谌掀开帘子，抬头去看浮云客栈檐下的红色灯笼。
“少爷？”
“嗯。”路谌放下帘子，“回去吧。”
“是，少爷。”
“调查还没有眉目吗？”
“……属下失职。”
“查不到就算了吧。”路谌说，“浮生客栈老板的底细，没那么容易被查出来。”
路谌想起他三年前第一次见到许茵陈的场景。
刺客的尸体散落在院子的各个角落，血渗透了地砖，红得发暗。他的脸上、身上都沾上了不属于自己的血迹，睁眼都变得困难，勉强能看清面前这个穿着一身淡绿色的衣裳，与混乱肮脏的环境格格不入的姑娘。
路谌想问她些什么，嗓子却干涩得说不出来话。
她蹲下身和他对视，距离很近，路谌能闻到她身上的清香，像是药材的味道，洗涮了他鼻腔里的血腥气。
她把手放在他的头上，很快他昏迷了过去。
清醒后一切都在往他期望的方向去，长公主在这场刺杀中活了下来，路家的地位水涨船高，他和莫家的那笔烂账也成功清算，报了莫家当年在他从朔雪城回天阙路上找邪修埋伏他的仇。
说来也奇怪，他记得有邪修，但不记得他是怎么从邪修手里活下来的。
长公主也是这样，明明受了很重的伤，醒来的时候，身上却只有一些皮外伤。
他调查了很久，都没有任何头绪，直到一次上元节灯会与一个身着一身淡绿色衣裳的姑娘插肩而过，他再一次闻到了那股清香。
那是白蒿的味道，也是她的名字。
浮生客栈老板娘白蒿。
烟花升空，在天上炸开，打断了他的思绪，碎片散落在天阙城的各个角落，和谒剑镇的烟花没有什么不同。
和以普通人居多的青州相比，以修士为主的中州的过年氛围没那么浓厚，在修仙者漫长的生命中，四季变换是最不明显的变化。
谒剑镇的缘故，玄天剑宗的春节氛围还算浓厚，剑修们吃过团圆饭，记了名的弟子们就可以下山到谒剑镇过节。方知鹤看着戴着面纱在角落里一个人待着的容昭，拒绝了丁牧和云微一起下山的邀约，凑到容昭面前递给她一颗松子糖，还问她要不要一起下山。
“可是我还没正式拜师。”容昭说。
“我知道，我带你下山，不会有问题。”方知鹤给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但是你不要告诉别人。”
“会给你带来麻烦吗？”
“被别人知道了会有点小麻烦，比如说我偏心。”方知鹤说，“人缘好是这样的，你体谅一下。”
容昭被逗笑了，接过了松子糖。
“小谢师兄不去吗？”
“他回听雪庐了，估计又在练剑。还有九个月就宗门大比了，他压力还是挺大的。”
容昭说：“小谢师兄很厉害。”
方知鹤点头赞同：“是很厉害，玄天剑宗金丹期的修士里，现在应该没谁能打得过他。”天生剑骨的天赋很高，谢云疏已经能打赢了云微和丁牧，“我想可能谢家那边又要求他做些什么了吧。”
比如要求他必须拿下魁首。
谢家的天生剑骨不能比没有根基的天生剑骨差，他们给谢云疏的目标都是在对标沈长月。
“这些和你没有关系，你只要想下山后玩些什么就好。”方知鹤轻轻地拍了拍容昭的头，“想买什么也行，师兄给你付，就当是新年礼物。”
容昭心情很好地朝他弯了弯眼睛。
方知鹤带她御剑下山，有过第一次的经验，容昭抓方知鹤袖子的动作熟练了很多，急停时没抓住，整个人撞上了方知鹤的后背，把方知鹤撞得一愣。
“……对不起！”容昭连忙站好道歉，“我没抓紧。”
方知鹤摇头，“我不疼，你没事吧？”
容昭撞到了鼻子，是有点疼的。
“抱歉，是我飞得不稳，”方知鹤提议，“下次你可以扶我腰上，抓紧一点，我腰上不痒。”
容昭：“……嗯，好。”
除夕夜每家每户都敞着家门，门口噼里啪啦地响着爆竹声，穿着红色衣服的小娃娃到处窜门，和路过的方知鹤和容昭打招呼。
方知鹤来谒剑镇来得勤，和镇子上的人关系不错，寒暄几句就被热情的镇民们追着塞年货，方知鹤见这架势拉着容昭就跑，边跑还边说“谢谢不用了”，狼狈得很。
“平时不是这样的。”躲在角落里的方知鹤和容昭说。
“不用解释了，我知道的，”容昭点头，“人缘好是这样的，我能体谅。”
方知鹤：“……”
他们面面相觑，都没忍住笑出了声。
不远处的酒楼灯火辉煌，在楼上的姜翎和许茵陈靠着围栏看方知鹤和容昭相谈甚欢，姜翎问许茵陈方知鹤身边带着的姑娘长得漂亮吗，许茵陈点了点头。
“非常漂亮。”许茵陈说，“小仙女似的。”
姜翎：“那她应该就是容昭。”
“方儿怎么和容昭两个人单独出来约会，他终于想开了要挖谢云疏墙角了？”
“小谢在准备宗门大比，容昭还没正式拜师，没有人带下不了山。你想去和容昭见一面吗？混个脸熟。”
“算了，不去。”许茵陈摇头，“我还是少出现在人前为好。”
姜翎不置可否。
“时间过得好慢啊。”许茵陈突然说，“我从来没有觉得时间这么漫长过。”
“修仙是这样的，动辄百年。”姜翎给她递了一杯酒，“有时候我也怀疑这些修士是不是也觉得漫长岁月难熬，不然怎么动不动就去闭关。找个安全的地方盘腿一坐，眼睛一闭，睁眼就过了百年。”
许茵陈说：“那叫冥想参悟。”
“都一样，反正他们进去想的都是晦涩难懂的东西，这种东西往往最能催眠。”
“实在不行，我去谈段恋爱吧。”许茵陈突发奇想，“妖族魔修灵修都行，给自己找点事做。”
“你是看上谁了吗。”姜翎问，“路谌？”
“没有。虽然路谌确实是我喜欢的类型，但我更倾向找修士，寿命长一些。”
“……”姜翎没说信不信，继续问她：“你要在这里谈恋爱吗？”
许茵陈反问：“不行吗？”
“能谈得安稳吗？我亲爱的楼主。”
“浅谈一下，我会做好背调。”
“别用情太深，我们总会离开的。”
“我知道。”许茵陈顿了顿，说：“我的想法和你不太一样，我不在乎未来，我在乎当下。”
“……即使分离会痛苦吗？”
“那也比没开始过的好。我喜欢一个人的话，我就一定要在那个人的生命里留下属于我的痕迹，他也得在我的回忆里占据一席之地，这是我喜欢的证明。”
姜翎沉默了好一会儿，小声嘀咕：“你不瞒我我就谢天谢地了。”
许茵陈：“……能不翻旧账吗？”
“不能。”姜翎说，“因为你是恋爱脑。”
高考后许茵陈瞒着姜翎和一个姜翎很看不上的小脚裤男孩谈恋爱，姜翎在毕业典礼上知道这消息后罕见地和许茵陈吵了一架，两个人不欢而散，方知鹤都没敢劝架。
好在他们的恋爱并不长久，恋爱两周就分了手，姜翎铁青着脸训完了委屈的许茵陈，想来实在气不过，又辱骂了两小时的小脚裤男孩。
姜翎想了很久都没有想明白为什么许茵陈会喜欢他，也问过她为什么都没思考多少天就直接和他在一起，许茵陈说虽然她知道他有很多缺点，但喜欢的时候确实会包容他的一切缺点，容易不撞南墙不回头。
她喜欢他的时候，他就是特殊的。
“好吧，我是恋爱脑。”许茵陈耸肩，笑着看姜翎，“谈恋爱的时候恋爱脑一些也情有可原，不是吗。”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再说就讨人嫌了。”姜翎起身进屋，松口同意道，“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还能拦着你咋的，谈上了和我说一声。”
“行。”许茵陈跟着她回屋，“有人到玄机楼买容昭的行踪，出的价格很高。”
“不意外，毕竟是一个炉鼎，他们怎么可能会放弃追踪。等六月拜师考核结束，我就把容昭带到悬天峰。容昭还好，我头疼的是谢云疏。原著断章，连个参考都没有，我是真不知道他该如何成神。”
“走一步算一步，先让谢云疏到化神境。”许茵陈突然问：“九月宗门大比你去吗。”
姜翎诧异：“有人要对谢云疏动手？”
许茵陈：“那倒不是，单纯是我想去。宗门大比群英荟萃，我去看看帅哥。”
姜翎：“……”
和许茵陈收集情报的能力成正比的是她的行动力。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9章 除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