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 17 章 ...
-
生意太好也不是好事，赵永贵刨开今夜的第三座土包时这样想着。
天边微微地亮开了，他咬牙，手上的动作加快了几分，今天还没有收获。
墓碑是一块简易的木板，“张幺之墓”的墨迹已经晕染，几乎看不清楚。坟头供着的苹果略微有些干瘪，坟边杂草肆意。
土层下终于显出棺木的影子。赵永贵心下一喜，手下一使劲儿，棺木撬开的瞬间他却僵住了——里面躺着个穿寿衣的纸扎人，空洞的眼窝里缀着朱砂点的瞳孔。
赵永贵忘了，张家小儿子死在雾水河里，连尸体都没留下。
村里的鸡开始打鸣了，坟场后的狗嗅到了陌生的味道，冲着赵永贵狂吠，他急着跑走，意外踢翻了路边的贡品盘，糯米团子咕噜噜滚了一地。
又困又累，赵永贵踉跄着回到家，往床上一倒就失去了意识，再醒过来的时候面前塞了一屋子人。
他吓了一跳，声音都颤抖：“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我们是警…唔！”程江白刚准备开口就被林眠一把捂住嘴，邹铭亦接上话茬：“赵老板，小摊这都停业几天了？我们实在是想这一口吃的，就来你家里碰碰运气。你看，这不就遇上你了嘛。老板，啥时候再卖包子呢？”
脑子还混沌，赵永贵没咂摸出哪里不对，“赵家小摊”已经消失快一周了，食客催上门在村里也算正常。还没回神，他就先挂上个讨饶的笑：“哎呀，真是对不住，最近家里有些急事，一晃就耽误了。明天，明天一定出摊，保管你们能吃到！”
离开赵家，陈筱举起一管样品晃了晃：“厨房里的粥都干了，我好不容易才弄到一点，带回局里化验一下。”
程江白摸摸下巴，想到什么：“所以刚才，说买包子是为了不打草惊蛇吧，这赵永贵肯定有问题…哎哟！”
林眠站在程江白身后猛锤了他一下，“笨啊，我们是怎么进赵家的你忘了吗？而且赵永贵如果再不卖包子，先不说别的，鼠疫找不到源头，难道真的把满村的老鼠都抓个遍吗？”
“别，别了吧……”程江白挠头，抬腿准备逃跑，一把扯上了旁边发呆的唐嘉然，“我俩再去隔壁村走访一下。”
邹铭亦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笑骂：“俩二傻子。”
林眠有些好奇，撞了撞邹铭亦的肩膀：“队长，程哥和小然是同期吗？关系很好的样子。”
“差不多吧，他俩……欢喜冤家？”邹铭亦笑着耸了耸肩，一把抄过林眠，“走，准备迎接明天的包子去。”
暮色将坠时，雾水河腾起的白雾像裹尸布般贴着水面蠕动，哗啦…哗啦……老式解放鞋踩在覆水的河岸边，荡出一圈圈涟漪。
蛇皮袋里的易拉罐晃晃荡荡，惊起一团团黑雾，又迅速散开。老孙头走累了，顾不上湿滑的鞋底，瘫在河岸喘气。
不远处好像有什么东西。老孙头眯着眼想看清，好像是个人？谁喝醉了睡到河边了吗，他这样想着，支起身子往前走。
……不对。他定住了。那个“人”身上支楞出森然的白色，那是什么？
腐臭味是突然漫过来的。尸体半坐着，靠着河岸，面部组织已经被腐烂啃食殆尽，露出黏连的筋膜和白骨。
老孙头踉跄着后退，喉咙里发出破风箱似的嗬嗬声，易拉罐叮铃哐啷撒了一地。
“死…死人啦！！”
老孙头的惊叫掀开夜幕，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村里逃，裤管上沾染的尸蜡在月光下闪着青磷磷的光。
警笛声打破了洪林村暂时的平静，邹铭亦和林眠并排站在雾水河边，面色凝重。
陈筱不在，无名尸被带回了派出所，只余一地诡异的黏腻，隐在夜色里。
鼠疫的源头还没有找到，又多出了一具无名尸体，藏在山林里又没有监控的洪林村简直成了犯罪的温床。
“看尸体的样子，死亡时间至少有一周，雾水河连通雾水县，怎么会一周都没人来河边？”
“我问过村民了，雾水河从五六年前开始，每年都会淹死好几个人。就上个月吧，隔壁村的张家就没了一个儿子，所以村里人都说这两年河变了，渐渐地就不再靠近了。”林眠看着静静流动的雾水河，“谁能想到水下埋葬了那么多人呢？”
“尸体身上也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看剩下的衣着，大概是流浪汉之类的。现在只有等尸检报告，如果幸运的话，说不定能确认身份。”邹铭亦顺着林眠的视线，望向雾水河远处的林场，“希望其他人一切顺利。”
深夜，一纸尸检报告和一通电话，将赵永贵和河边的无名尸联系在了一起。
“你是说，无名尸和赵永贵家中都检测出了鼠疫耶尔森菌？”邹铭亦思索片刻，“不等明天了，叫上程江白他俩，现在就去赵永贵家，我明白这场瘟疫的源头在哪了。”
夜已深，被敲门声惊醒的赵永贵还没醒神，看见早晨熟悉的身影时语气不是很好：“不是说了明天会开摊的吗？怎么半夜还来催？”
“赵永贵，你涉嫌传播鼠疫，间接造成他人死亡。同时我们怀疑你与一具尸体的异常缺失有关，请和我们走一趟。”
“什么……？什么鼠疫？尸体……怎么可能呢？”赵永贵一边走一边后退，转身想翻墙逃跑，被从后门包抄的林眠一脚踢倒。
“不心虚你跑什么跑？”给人带上手铐，林眠颔首，“带走。”
赵永贵还在挣扎，嘴里念叨着：“怎么会呢？我下午刚买的肉，怎么会和我有关呢？”
“咔哒”，邹铭亦打开了赵家的顶灯，“来看看包子大王的秘方吧。”
厨房的冰箱里确实如赵永贵所言，放置着许多块肌理分明的五花肉，只是角落里塞着几块深红色的冻肉，墙角的泔水桶里散落着骨茬和肉沫。
“河边的无名尸死于突然爆发的鼠疫，法医说尸体大腿和腹部的肉均有缺失，断面干净，不会是动物造成的。雾水县小范围传播的鼠疫源头就是这具尸体，加上赵永贵偷尸做肉，把包子和粥卖给居民，这才导致了鼠疫的定点传播，其实就是无妄之灾。”邹铭亦举起冻肉晃了晃，“天亮以后把样本送到派出所和无名尸比对一下，结局就没什么悬念了。”
一切都有条不紊，只要DNA比对成功，鼠疫和无名尸的谜团都将迎刃而解，可——
“邹队长，DNA结果显示样品和尸体不吻合，反倒和洪林村潘建军有亲缘关系，属于潘家半月前猝死的独子潘浩。”
林眠还有些困倦的眼瞬间瞪大，惊愕道：“赵永贵偷的尸体不止一具？！”
“目前来说，是这样的。”邹铭亦叹口气，拍了拍林眠的肩头，走出招待所的房门，“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啊……”
特案组找到门前了，潘建军才知道自家儿子的一部分“遗落”在外。
最开始是难以置信的，这个早年因械斗进过看守所的中年男人脸上留了一道横疤，随着他的动作颤动：“你们在说什么胡话？我的儿子是我亲自下葬的，怎么会被人…被人……”
最后两个字在嘴里艰难滚动，潘建军憋红了脸，终于将其吐出：“挖坟？！”
“我们能理解您的心情，不过检测结果确实如此。为了找出凶手，只能再把潘浩的墓挖开，希望您可以理解。”
“……”潘建军短暂的沉默后转身离去，背影里只显出萧瑟，“去吧，查出凶手，还我儿一个安眠。”
潘家算是洪林村里的大户，潘建军包下村后林场做生意，赚得盆满钵满，潘宅也是村里格格不入的砖瓦别墅。
潘浩的坟茔继承了潘家一贯的富气，墓碑精致，绕边树着层层叠叠的魂幡，起开棺椁，潘浩的腹部和大腿处同样缺失了部分组织，棺盖边缘也有略旧的破损痕迹。
“等等…”骤然卷起的风抚开表层的泥土，几点隐约的白延伸到了棺木里。林眠喝住准备尸检的陈筱，捡起地上的白色：是几粒糯米。
糯米延伸的终点晕开一片深色，在棺椁边留下半枚血指纹，不出意料的，它来自赵永贵。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第 1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