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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再一次遇你、予你、与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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逼仄的审讯室里,男孩搓着自己的手,极力想要压下心底的不安与紧张。
“你的意思是说有一个人救了你?”
男生呆滞点头。
“男的还是女的?”
“男的。”男生立马答。
“那人你认识或是见过吗?”
男生摇头。
“你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吗?”
男生陷入回忆中,嘴唇无意识动了下,“漂亮”。
“什么?漂亮?”审讯员明显怔了一秒,随即他又问:“能再明确一点吗”?
“眼睛……”男生猛地站起,他像毒蛇一样盯着审问他的人,歇斯底里吼:“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是受害者!是受害者”!他用力拍桌面,水杯倒了,泼了一地。
“你……不是,你先冷静点!”
脚下的路一直在倒退,幽径独行着一人,杂草丛生,稍不注意便有可能被偷袭。
蒔与找了间还算干净的屋子,把包脱下后坐在茅草上休息。
“喵~喵~”
猫叫声持续了很久。
蒔与缓缓回过神,目光所及之处是一只黑色的猫,在门口踱步徘徊。蒔与施施然站起,却没动一步,猫倒是先靠近他了。
猫拱着蒔与的腿绕了一圈,然后倒下,将它柔软的肚皮摊在蒔与眼前。
猫也不起,于是,一人一猫僵持了许久。
“喵~”像撒娇。
最终,蒔与自暴自弃蹲下,温热白皙的手指陷入猫毛里,一黑一白形成了鲜明的碰撞。
蒔与轻轻一嗅,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他感到奇怪,可当蒔与想将猫抱起来时,猫却跑出门外了。
犹疑了会,蒔与还是抬脚跟了上去。
猫离去的方向通往密林深处,没过膝盖的丛丛野草随风容与,无序的老树遮天蔽日。猫选择的道路很刁钻,隐隐绰绰的恰好仅能通过他一人。
蒔与抬头,透过树叶的缝隙看着割裂的天空,他感受到有一根线正在重新生长,爬过骨髓,嵌住他不停歇的脚步。
那永不失联的绿色在蔓延,淹没了承载经年的岁月,痛苦不会消失,它只是躲起来了。也许在一个温暖的午后,它会突然冒出和你打个招呼,随后,缀满绿宝石的冠冕在阳光下炸裂。
直到,他看见一个人靠在不远处,尝试着用手去够一旁涓涓流淌的溪水。
与此同时,那人回头,眼中满是错愕。
两人相看无言。
女人的腿上被绑了树枝,脸上有不少的擦伤,尽管一身的泥泞污垢,但也能看出她不凡的气质,更不必说那大牌户外冲锋衣。
蒔与想立马转身就走,这是麻烦,他在脑海里近乎自虐般提醒自己、告诫自己,一遍又一遍命令自己,一遍又一遍洗脑。
可一步未动。
“喵~”
不知道是不是悲悯战胜了他的理智,蒔与走上前蹲下,他看了眼女人受伤的腿,伤痕不一的白布不均渗出血迹。
猫跑到女人身旁趴下,尾巴搭在她湿哒哒的手心里,它直直望向女人,似乎是在邀功。
“小白带你来的?”女人温和的声音响起。
蒔与点头。这黑猫叫小白……蒔与的灰色瞳孔倒映出女人微笑的脸庞,有着女性的光辉,但也不乏攻击性。
这猫很有它主人的特点,看起来很聪明。
“走吧,我背你。”
“谢了。”女人没有迟疑伸出手,蒔与小心捞起女人受伤的腿,然后将她背起。
多了一个人,返回的路变得些许艰难。
蒔与每一步都很沉重,呼吸却平稳,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道道发光的暗色波纹。晚风依然带着腥气,吹动了树叶,它们躁动地“沙沙”作响,一路护着他们。
屋子迎来了新的住户——一人一猫。女人吃着蒔与刚递过去有点发潮的饼干,小白睡在蒔与的破背包上,安详的很,而蒔与在默默生火。
“你叫什么?”女人打破了沉默。
火焰燃烧起来,一点一点扩大。蒔与抬眼,火焰蚕食了眼底的灰烬,浓烈到化不开的野性孕育了古老的文明般,难以被驯服。
“江与。”蒔与低头继续生火。
女人接着问:“哪个yu?”
“随便。”蒔与不甚在意道。
女人轻笑出声,在蒔与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前,道:“叶祎,费祎的祎”。
在试探。
蒔与用树枝烧成黑的头戳了下地面,驴头不对马嘴道:“我们等会走,还是明早”。
叶祎看破没说破,笑着问:“你要带我去哪里”?
“看医生。”蒔与的语气已经有点不耐烦了。
“簌”
一颗瑞士莲出现在眼前,蒔与盯着,没有动作。叶祎一只手撑着,身体前倾,把巧克力往前递。
“本来想着快死的时候吃个甜食,应该不会那么痛苦了。江yu,救命恩人,吃胖点吧。”方才背她时,叶祎便感觉到——江yu太瘦了,可这种瘦是具有力量感,但让人心疼。
蒔与深深叹了口气,他无力抬起手拿起了那颗巧克力,此刻,惟有寂静和缄默在心底,褫夺了他的躁动不安。
“江yu,如果你还有劲的话,我们等会就出发。”叶祎的手一下一下抚过小白,难言道:“我的腿,还是有点痛”。
蒔与拆开巧克力,含糊点头。
本就不大的火越烧越小,直至熄灭。蒔与把背包背到胸前,接着又背起叶祎。小白扒拉着蒔与的裤腿,大有不让他走的架势。
蒔与:……
“懒死了。”蒔与不情不愿伸出手,小白跳起,就着蒔与的手臂爬上去,懒洋洋趴在他的肩上。
于是,两人一猫一包接续了蒔与孤独的路途。
白长安山。
长风紧,晨曦圆。
叶祎睡了一觉,醒来时周围的一切都已变了样。蒔与缓缓放慢脚步,叶祎察觉到了,她收回视线问:“我们是快到了吗”?
蒔与累得说不出话,他微微点了下头。
下一瞬间,一栋与世隔绝的庭院愕然出现在前方。蒔与走了很久,踩碎了一地的树叶和花瓣,才终于到了门口。他熟练踢开门,走上青石板路。一小轩坐落中央,门下凿池,方圆盈丈,以石甃之,养金鱼于中。
叶祎和小白被放在门口的石板凳上,蒔与拎着包独自进去。
“老头,救个人。”
一老者席地而坐,尨眉皓发,他闻言回头,似笑非笑道:“没规矩”。
蒔与把背包随意一丢,“死老头,快点”。
“哈哈哈哈哈哈。”老者没有正形半躺着笑,“谁啊,让你这么关心”?
“买一赠一送的。”
“嗯?”老者放下手中的棋,疑惑道:“这世道还有这种买卖了”?
“快点,人要死了。”
“你不是也能救吗?”
老者犀利的目光投来,但蒔与并没有放在心上,他冷酷转身,直接道:“我去喊人了”。
老者无奈摇头,他真是拿江与没办法啊。
蒔与给人添堵的效率真的很高,下一秒,老者便见到了送一的那位,他什么都没有准备好,清然一身傲骨怔怔看向坐在对面的叶祎,他现在心里难受到想跳起来捶死江与这个坏小孩。
狂野的风吹乱了房间一本正经的气息,飒飒作响,淹没了不由分说的告别。
蒔与把一个巨大的箱子放在老者脚边,示意他开始自己的操作。老者瞥了眼叶祎,随后在正对着的棋盘前移动了一颗棋子,也就是这小小的一步,让白子陷入了枯棋。
老者为叶祎包扎伤口,而叶祎的眼睛忍不住时不时看向棋盘。
棋盘上的局太过血腥和暴力,惊心动魄,又纠缠不休。从之前的每一步都可以看出:她现在坐着的这方,黑子步步紧逼,仿佛刀枪下的温热血液喷洒溅出,却悠然自得;对面的白子,次次擦过绝路,反反复复与黑子交锋,几乎是合乎秩序走好自己的路,倒更像是一种癫狂的执拗,生机未断,便能挽救,尽管最后铩羽而归。
但不仅仅是叶祎,蒔与也在看着,他看得太过认真,以至于叶祎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蒔与的目光依然留在棋盘上,准确地来说,是停留在最后一步的白子上。
无论怎么走,必输无疑。
所以,为什么要坚持下去呢?
“老先生,多谢您。”叶祎扶着桌角站起,向老者深深鞠了个躬,随后抬头礼貌问道:“请问怎么称呼”?
“你怎么舒服怎么来。”老者摆手,拍了下蒔与的肩说:“跟我来”。蒔与跟在老者后头走了,叶祎被扔在原地,不解望着他们离开。
“老头子,你怎么了?”
老者突然顿住,蒔与连忙刹车。老者回头生气道:“你说我怎么了?这小女孩看你小,以为你跟她是平辈,家中条件蛮好的吧?她这样利用你,半点感激都没有,等她好了,赶紧把她赶出去!”
“我不也是这样吗?”
老者哑口无言。
蒔与缓缓继续:“我这样赖你、烦你,你还倾尽所有来教我为人处事,我现在这样,都是你这死老头惯的,你要负责。”
老者重重打了下蒔与的头,笑骂道:“臭小鬼,真应该把我孙子喊来,让你们俩过两招”。
蒔与摇头,蘸了乌云般的眼睛微微下垂,漂亮的很,他狂妄道:“他估计赢不了我,老头,咱俩来”。
老者又笑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