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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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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鱼的脸上汗涔涔的，之前的擦拭算是白费了。亏欠的心情在作祟，济慈伸手就想为它抹去那些汗水。
可当尖利的牙齿刺入手掌时，济慈这才惊觉自己的可笑，眼前的生物并不是什么弱者，而是一只披着脆弱的外衣随时会暴起的猛兽。
血液顺着缺口涌出，染红了人鱼的牙齿。它不肯轻易地松口，嘴角的狞笑像是从地狱爬上来的修罗。
剧烈的疼痛让济慈忍不住想放声大喊，可是顾虑到另一边熟睡的母亲又生生忍下。自相矛盾的痛苦简直要将他逼疯。
他试着去扯人鱼的头发，可是人鱼岿然不动，直到硬生生地咬下一块肉。济慈立马后退，连忙捂住血液横流的那只手，不过已无济于事，血液顺着手掌，指尖向下滴落，在地板上像一条蜿蜒的河流。
他愤怒地抬头，却看到那块肉在人鱼小巧的舌尖不断游移，它故意地放慢整个动作，要让他将每个细节看得仔细。每次的咀嚼都让济慈感到被生吞活嚼的痛苦，手上的疼痛更甚不少。
最后，人鱼意犹未尽地舔着嘴唇，喉头微动，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地完成了它的复仇。济慈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人鱼，算是深刻地领略到这种生物睚眦必报的本性。
偏过头不敢再看，济慈抓过绷带草草包扎，单手却十分不便，长长的绷带乱作一团。巨大的恐惧后知后觉地将他淹没，他真的能对付得了这头怪物吗？
他对于人鱼一无所知，根本没有想过他们会是如此凶残。头脑一热的他沉浸于美梦中，忽略了其中隐藏的危机。
可事到如今，似乎已经没有了退路，那块被他吞下的人鱼肉灼烧着胃部，他强忍住呕吐的冲动。
等到明天，对，等到明天！
如果明天证实人鱼肉的神奇只是一个幌子，他将亲手勒断人鱼的脖子，然后砍下它的脑袋，把所有肉块通通倒入下水道，直至发臭，腐烂。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没人有资格指责他的残忍。事实上，那本就是它的归宿。届时他要让它摇尾乞怜，看遍它的所有丑态 ，让这头怪物再也无法露出神气的样子，而这些都是人鱼该付出的代价，作为它轻视人类的惩戒！
济慈低低冷笑几声，就算是人鱼也不过是他砧板上的待宰之物罢了，绝对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就待到明日再见最后分晓吧。
想通这些，心中的愤慨稍稍平息。济慈将人鱼视而不见，全权当作一团空气。简单包扎伤口后，他打来更多的水，擦拭地上的血迹，清理地上的鳞片，又脱光衣服，草草擦遍全身，接着立马跳上床，钻进薄被。因为如果受凉生病的话，这位一穷二白的老实人再拿不出多余的钱财了。
冰凉的深夜，房间内没有任何御寒的装置。因为没有通风，于是不能生火，济慈还不想吸入过多的有毒气体，从此一睡不醒。
就算没有窗户，可冷风还是透过墙壁的缝隙不断地钻进来，济慈的牙关打颤，缩在被子里不愿意探出头。
这座低矮的房子其貌不扬，墙壁黑黢黢的，阳光也透不进阴暗的内里。连生火做饭都需要在室外，下雨时需要扯下篷布盖住锅灶柴火，免得第二天生不了火。
房子面积很小，只有东西两个房间。济慈将较大的一间留给母亲，在仅有的窗户下挪来一张床，又将被褥全都铺在母亲的床上，想让母亲能够多晒晒太阳，这样一人在家时也不会觉得孤独寒冷。
薄被并没能帮到济慈太多，在寒冷的刺激下，大脑反而异常地清醒，他开始考虑起很多事情。
由于自己手伤，大概会影响明天搬货的工作，因为从小缺少营养，自己本就不是魁梧的块头，力气也不大，在码头时就经常被一些强壮的人欺负，譬如从背后猛地推他一把，或是伸腿将他绊倒，然后看着他被管事责骂的衰样捧腹大笑。
周围的人围成一圈，全都是指指点点看热闹的，他知道自己的性格并不讨喜，肯定不会有人出手相助，无可奈何，只能重新用背顶起货物，重新扛到肩膀上。
额头的汗水流进眼睛，咸咸的液体令他本能地闭上眼睛，分泌出更多的泪水，一片模糊中摇摇欲坠地向前走着，救赎的白光就在眼前，他这样安慰自己。
日子紧缺，本来自己微薄的薪水，除了供应自己和母亲的药物外，就很难再顾及其它了。可是那一直常来往的草药商人却突然翻脸，趁着冬季万物凋零，草药珍贵的时候狮子大开口，自己和他争辩结果狠狠地触了霉头，看来以后母亲每日要吃的草药没了着落。
济慈把头探出被子，四肢伸平，躺成一个大字。视线没有焦点地落在天花板的霉点，自己就像那霉点一样阴暗生长，让人不喜，未来也看不到一点光明。
脸上，手上，肚子上的疼痛拉扯着他的神经，济慈的五感变得十分敏锐。在此刻静谧的夜里，人鱼的呼吸声变得特别得吵。济慈还没有那么大心脏，能在一个猛兽旁安然睡去。
偏过头看向不知死活的人鱼。它并不知道济慈正盘算着磨刀霍霍向自己，仍无知无觉地靠在椅子上，刚刚一番折腾应该消耗了不少精力，它沉沉地睡去。
睡着的时候它老实多了，脸部的轮廓像一座柔美的雕塑，长长的眉毛微微蹙着，一副安全无害的样子。济慈这才能够勉强理解为何有人喜欢豢养这种凶猛的怪物，因为他们统统被这种表象迷惑了。
济慈眯起眼睛，阴暗的情绪在滋生，自己在这儿翻来覆去，何以它倒踏实得睡上了？自己一直疏于锻炼，肉质疏松，想必口感一定不好，又百毒不侵，什么都吃。济慈祈愿人鱼咬下的那块肉，能好好让它吃一顿苦头，最好是叫它肠穿肚烂，哇哇往外吐酸水。
但看着人鱼那副安然的睡颜，这些念头终究只是济慈的幻想罢了，他轻哼一声，翻了个身，一闭上眼睛，放松身体，倦意就立马袭来，济慈很快就陷入了梦乡。
一片黑暗中，时间因为没有参照物而被无限拉长。所以无人能够看到，人鱼挣脱了束缚，他无声地从椅子上滑落，没有双腿，他就用手掌撑着身体，朝床上爬去。
等济慈察觉到不对劲时已经来不及了，人鱼的身躯已经重重地压了上来，两只手撑在他的耳边。脸贴了上来，轻轻地嗅着，就像是在考虑眼前的猎物是否可口。
济慈瞪大双眼，可手脚由于惊惧而僵硬，虽然想逃却怎么也积蓄不起力气，就在无边的绝望即将灭顶之时，人鱼猛地撇开了脸，退了下去。
怎？怎么回事？
济慈吃力地抬起脑袋往下看去，自己的身体变得腐烂，通过那些破溃的缺口可以看到森森的白骨，还不停淌着脓液。大片大片的绒白霉菌覆盖在疮面上，一下下闪着荧光。
“啊！！！！”凄厉的叫喊划裂了静谧的夜空。
黑暗中，济慈猛地睁开了眼睛，他的生物钟一向准时，今天也不例外。原来是梦，但心悸的感觉却十分真实，他疲惫地揉揉眉心，试图借此驱散心中的阴霾。
床板很硬，被子里没什么热量，所以没什么好眷恋的，更何况醒来后还有很多事要做，根本来不及拖延。济慈一骨碌就爬了起来，把自己套进粗布衣服，粗糙的质感摩擦地皮肤生疼。
一旁的人鱼仍原样绑在椅子上，与之前的姿势一般无二，济慈勉强放下心来。
打开门，天色已经微微发白，他要借着这点微弱的日光生火，打水，煮粥。就在对着镜子赶紧洗漱的时候，济慈察觉到镜子中的自己却有些异样。
他捧起镜子，凑近了仔细观察。昨天被打得高高肿起的颧骨完全消了下去，根本看不出一点昨天的惨样。除此之外，被狠狠踢着肚子的记忆还清晰着，可当济慈的手掌抚上肚子，连轻微的压痛都消失的一干二净。
怎么会？
济慈掀开衣服，露出肚皮。小腹光洁，唯一可以挑出的的毛病就是正因为饥饿而凹陷下去，同时还不断发出咕噜噜的抗议。
对了，还有这个。为了印证心中隐隐冒出的猜想，济慈连忙拆下手上的绷带，就在昨天伤口还是惨不忍睹，可现在露出的手部皮肤完整，只有新长出来的嫩肉还在微微发红，彰示着昨天发生的一切并不是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济慈捂着眼睛，狂笑出声，自己果然没有看走眼，人鱼就是一座取之不尽的宝藏，是上天看在他这么多年的辛苦而赏下的恩赐，是自己即将拥有崭新人生的开始！
哼着歌做完所有杂务，济慈的心变成一只雀跃的小鸟，时刻要从胸腔中飞出去。就连端药给母亲时，平时的麻木悲伤也荡然无存。
母亲看出自己的变化，小心翼翼地询问。济慈不愿多说，人鱼的存在对胆小的母亲来说是种惊扰。
他只是拍着胸膛，向母亲保证：“不要多问，很快我们就能过上好日子啦！”随后他拉着母亲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歪着头只顾痴痴地笑。
母亲病得起不了身，她自认为是儿子的拖累，常常愁眉不展，又加上生病，就显得更加老些，头发已斑白不说，脸上的皱纹也十分深刻。
听到儿子的话，她跟着喏喏地笑笑，很快药效发作，她的手无力垂下，掉到了床面上，陷入了昏睡之中。
济慈深深地看着熟睡的母亲，伸出手指帮她梳理颊边的鬓发，将那些顽皮的碎发一点点归拢于耳后。他暗自在心中赌咒发誓，要让母亲免受病魔的烦扰。
覆盖而上的阴影让人鱼意识到有人靠近。它没有睁眼，因为它知道自己已证明了价值，暂时可以摆脱性命之忧。
可这道黑影不声不响地站了太久，人鱼即将厌烦这种无止境的对峙，它努力压抑着想要睁眼狠狠地威慑一下那个男人的冲动。就在此时却有一双手轻柔地往自己的身上涂抹着什么，混杂着那人身上的清苦味道，微凉的感觉，很舒服。
再三确认人鱼身上的绳索后。济慈准备出门，关上房门前，济慈再次深深地看向门内，光线将他的脸分割成阴阳两面，随着亮面越来越小，门啪嗒一声关上。
人鱼则在黑暗中慢慢睁开了眼睛，半垂的眼皮下看不清是什么情绪在翻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