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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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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阳在碎玉潭水面碎成千片金鳞时,苏娇娇正用牙撕开染血的袖口。她左肩嵌着的透骨钉泛着孔雀蓝,显然是淬过南疆蛇毒。身后九曲药廊传来青铜铃轻响,十八重竹帘随风晃荡,将晒药人的身影切割成零碎片段。
第五个提药筐的影子经过时,苏娇娇腕间银链突然绷直。晒药笸箩里新铺的鹅肠草簌簌颤动——有只黑瘦的手正从竹帘底部伸进来。
"小贼。"她弹指震飞三枚铜钱,钉住那截破袖口。竹帘哗啦掀起,撞进视线的却是双淬着火的眼睛。蓬头垢面的少年被铜钱钉住袖管,怀里还死死抱着几株鹅肠草。
苏娇娇指尖凝着的第四枚铜钱倏然垂下。这孩子右腿有道深可见骨的刀伤,溃烂处糊着层朱砂——正是碎玉潭畔独有的冷朱砂,遇血成霜。
"偷药治腿伤?"她剑鞘压住少年颤抖的肩胛骨,突然嗅到鹅肠草里混着白及粉的味道。这是解蛇□□。
少年突然暴起,沾着朱砂的手直戳她伤处。苏娇娇格挡的瞬间瞳孔骤缩——这毫无章法的招式里,竟藏着点苍派擒拿手的雏形。她反手扣住对方脉门,药筐翻倒时惊觉少年任督二脉隐隐生温。
碎玉潭的寒气漫上药廊时,苏娇娇已剥开少年脚踝的烂布。化脓的伤口里埋着半枚青铜铃,铃舌早被污血锈死。"青蚨坞的药农?"她挑开铃铛内侧的暗纹,"还是逃役的采砂人?"
少年突然咬破舌尖,血沫喷在苏娇娇染毒的伤口上。冷朱砂遇血凝成白霜,竟暂时压住了蛇毒扩散。"潭东竹楼..."他声音像生锈的刀刮过青石,"井里...还有三个..."
子夜打更声荡过碎玉潭,苏娇娇在竹根井底捞出了三个昏迷的孩子。最大不过九岁,最小的女娃手里还攥着半块冷硬的槐花饼。井壁止血藤的断口很新,显然是有人刻意给这些孩子续过命。
"苏城。"她剑尖在晒药竹匾上刻字,惊飞了偷啄药渣的蓝尾鹊,"既有本事躲过十八连环坞的追兵,就该学学怎么让鹅肠草变成杀人藤。"
正在嚼药饼的少年猛地抬头。月光漏过九曲药廊的竹篾顶,在苏娇娇染血的衣襟上投下囚笼般的暗影。这个瘫坐在药渣堆里的女人,竟能认出他们身上十八连环坞的烙伤。
药罐在红泥小炉上咕嘟作响时,苏城正用竹镊翻动着烘烤的蛇蜕。他记得半月前在九曲药廊初见苏娇娇,这女人用带血的剑尖挑起他下巴说:"会煎药么?止血藤要文火烤出蛇纹才见效。"此刻他盯着陶罐里翻涌的琥珀色药汁,突然瞥见墙上那顶素纱帷帽微微晃动——檐角缀着的七宝璎珞竟藏着枚银铃。
水汽漫过竹窗棂格的刹那,苏城看见苏娇娇绷带下新渗的血迹晕成桃花状。这让他想起昨夜在碎玉潭洗衣时,从她染血的中衣夹层抖落半片金箔——上面用红绣坊独有的双面绣技法,绣着"试剑大会"四字。
"火候过了。"苏娇娇突然用剑鞘压住他手腕,药罐里腾起的热气将她左腕的旧疤衬得愈发狰狞。那是道环状伤痕,像是被极细的银丝勒进皮肉所致。苏城缩回手的瞬间,素纱帷帽的流苏突然扫落几粒金砂,在苏娇娇新换的棉纱绷带上拼出个"婉"字。
溪水浸透苏城裤脚时,他正用银针挑开止血藤的蛇纹表皮。月光将水面映成锻剑炉里的铁水,他忽然想起苏娇娇教他的暗器口诀:"月满则亏,水盈则溢,发暗器要留三分回旋的余地。"银光闪过,十三片竹叶齐根而断,切口处渗出青蚨坞特有的冷香汁液。
对岸竹林忽然惊起夜枭,水面倒影中的月亮碎成三十六片银梭。苏城耳尖微动——他竟能听出马蹄踏碎青石的节奏与寻常不同。每匹胭脂马的铁蹄都裹着蜀锦,落地时像绣娘抽拉丝线的轻响。这种奢侈的消音之法,唯有红绣坊少主出行才会动用。
当他数到第十五盏红灯笼时,最前方的织金斗篷突然扬起。唐小婉腕间的缠臂纱破空而来,卷走了苏城藏在袖中的银针筒。针筒表面的冷朱砂在月光下泛着霜色,正是那日井底止血藤上沾着的药粉。
"好俊的翻云手。"唐小婉的声音像淬毒的银针划过锦缎,"娇娇竟把凌霄派的入门身法教给十八连环坞的逃奴?"她甩出的银梭突然在空中炸成丝网,将苏城钉在溪畔老柳树上——那柳树虬结的疤痕,正是苏娇娇平日练剑所留。
唐小婉的缠臂纱绞住苏娇娇腕骨时,带翻了案头盛着冷朱砂的瓷盏。赤色粉末泼在竹地板上,竟显出一串暗红纹路——正是十八连环坞追杀令上的蝰蛇图腾。苏城缩在药柜阴影里,指甲深深掐进昨日新愈的腿伤,看着唐小婉染着凤仙花汁的指尖顺着苏娇娇腕骨滑向肘弯,在旧疤凹陷处打着旋。
"五石散混着鹅肠草汁,当我看不出你唇色发绀?"唐小婉吐息带着蜀地特有的山椒辛香,忽然含住苏娇娇的耳垂轻咬,"比三年前在剑阁偷喝梅子酿时还烫。"她舌尖卷走对方耳后渗出的血珠,突然被苏娇娇反扣住后颈,两人的青丝在药雾中缠成解不开的结。
妆奁镜面映出唐小婉指尖挑开苏娇娇束胸的动作,冰凉的银针贴着心口朱砂印游走。"暴雨梨花针的卡簧..."她忽然用针尾扫过对方锁骨下的敏感处,"要这般斜着嵌进去..."话音未落,苏娇娇突然咬住她颈间悬挂的玉玲珑,齿间真气震得暗器图纸从妆奁夹层飘落,正盖住地板上的蝰蛇图腾。
当玉梳暗箭破空时,唐小婉的织金裙裾已缠上苏娇娇的腰。她们跌进竹榻掀起的药香里,苏娇娇染血的绷带正巧勾住唐小婉腰间赤玉禁步。"押我回去..."唐小婉突然含住对方喉间的血痂轻吮,"走巴山栈道可好?那些悬棺里的磷火..."她尾音化作喘息,因苏娇娇的剑柄正抵在她后腰的守宫砂上——那里新刺了朵凌霄花,花瓣纹路里凝着鹅肠草汁。
晨雾漫过竹楼第九级台阶时,苏城数清了唐小婉裙裾上第七道云纹的针脚——每道金线里都绞着三股冰蚕丝,正是红绣坊暴雨梨花针的改良材料。他怀中的剑鞘突然发出蜂鸣,那是苏娇娇昨夜教他的辨器术:当烟雨拂柳剑遇见相克兵器时,剑身会震颤如秋蝉泣露。
唐小婉系披风的玉指顿在青雀衔珠扣上。这孩子竟能识破她藏在云纹里的机关,那些金线走势暗合凌霄九式的破绽。晨风掠过她腕间新添的刀伤,带起缕缕鹅肠草苦涩的气息——与苏娇娇肩头渗血的绷带味道如出一辙。
"剑哭起来像碎玉潭的冰裂声。"苏城突然用剑尖在地上画出北斗阵图,第三颗星的位置正对着唐小婉心口,"姐姐昨夜往西南方向掷了七枚银梭。"他指尖沾着晨露划过剑身,露珠竟在刃上凝成血色——那是苏娇娇用五石散逼出的毒血。
霜降那日,苏城踹开红绣坊禁地的鎏金螭吻门时,怀里的《药王经》正滴落第三十九滴血。血珠渗入地砖缝隙,激活了唐小婉改良的暴雨梨花阵。三十六根蟠龙柱同时喷射银梭,却在触及他周身三尺时骤然凝滞——那些暗器表面泛着的冷霜,正是三个月前碎玉潭底的寒朱砂。
火折子点燃的瞬间,苏城看见铜盆里未燃尽的丝帛残片。浸透鹅肠草汁的焦痕显出一行小字:「子时三刻,娇娇左袖」。这是唐小婉用双面绣技法藏的暗语,需用五石散烟雾才能显形。他猛然想起那夜竹楼药香里,苏娇娇烧信时左手始终笼在袖中——袖口金线脱了半寸,恰巧露出红绣坊特制的护心镜边缘。
青萝村的龙王庙在雨幕里泛着铁锈味。唐小婉的缠臂纱浸透雨水,正勾着苏娇娇腰间的冷朱砂药囊。她们跌进潮湿的稻草堆时,檐角铜铃突然发出裂帛之音——第四批追兵到了。
"西南角槐树。"苏娇娇剑锋擦过唐小婉耳际,挑落三枚浸毒的蒺藜钉,"你的暴雨梨花阵还留着东南缺口?"她染血的绷带缠上对方手腕,在唐小婉掌心画出的北斗阵图恰好补全机关漏洞。
"东南三十步井台。"唐小婉突然翻身将人压在褪色的神龛前,缠臂纱绞住苏娇娇左肩的透骨钉,"你的小药农在偷看呢。"她吐息间的山椒辛香裹着情蛊的甜腻,惊醒了梁上沉睡的蓝尾鹊。苏城慌乱中碰翻的药筐里,止血藤正沿着暴雨梨花针的轨迹疯长。
晨雾漫过村口歪脖子柳树时,苏娇娇正用剑尖在龙王庙青砖上刻药方。唐小婉的银梭钉住她翻飞的衣角:"凌霄派的回风拂柳剑,拿来教孩子认草药?"她腕间赤玉禁步擦过苏娇娇渗血的绷带,在青砖划痕里混入红绣坊的暗器图谱。三个孩子蹲在晨光里,用鹅肠草汁临摹剑痕与银梭交织的纹路。
唐小婉在第七个雨夜高热不退。她替最小的女娃吸出腿骨里的毒镖时,苏娇娇的剑气削落自己半截青丝。发丝浸了冷朱砂缠住唐小婉指尖,在龙王庙腐朽的梁柱间布下凌霄派的七星障。"你教他们认的止血藤..."唐小婉烧红的唇贴上苏娇娇颈间蛇毒未清的伤口,"...明明能绞断成年男子的咽喉。"
她们在药浴蒸腾的雾气里接吻。唐小婉挑开苏娇娇束胸的银梭沾着情蛊,刺破对方心口时带出三年前剑阁梅子酿的滋味。苏娇娇反手扣住的命门穴上,暴雨梨花针的卡簧正抵着她年少时被银丝勒出的环状疤。破庙外的蓝尾鹊突然惊飞,第十八盏追魂灯飘过村口石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