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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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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玉门关,宛如一座被火焰炙烤着的孤城。天空中悬挂着一轮巨大而炽热的火球,毫不留情地释放出熊熊烈焰,似乎要把这方天地都融化掉。那骄阳似火,犹如千万根烧红了的钢针,直直地刺向大地,使得原本就干燥的土地瞬间变得炙热无比,仿佛只要轻轻一碰,就能燃起熊熊大火来。
炽热的阳光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没有丝毫怜悯之心。它穿透稀薄的云层,毫无阻碍地照射在大地上,让每一寸土地都沐浴在高温之中。就连那偶尔拂过的微风,也像是从火炉里吹出来的一样,带着令人难以忍受的滚烫气息。这些风掠过人们的脸颊时,不仅没有带来一丝凉意,反而像一把把灼热的刀子,刮得人脸生疼。
玉白术站在沙漠之中,汗水已经湿透了她的衣衫,但她无暇顾及这些,只是专注地调整着自己背上药箱的绑带。这已是她第五次这样做了,只为确保药箱能够稳稳地背在身上。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驼铃声远远传来。然而,还未等这声音持续多久,便被漫天飞舞的砂砾所击碎。原本悠扬的铃声瞬间变得支离破碎,消失在了燥热的空气中。
与此同时,远处的地平线上突然腾起一团浓重的黑雾。它迅速蔓延开来,如同天神愤怒之下打翻了巨大的砚台,黑色的墨汁在空中肆意流淌、翻滚。那黑雾越来越近,遮天蔽日,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和不祥的预感。
"是黑沙暴!"药童尖叫着去抓受惊的骆驼,装着三七粉的麻袋被狂风扯开,止血药粉混入沙尘竟泛起奇异紫光。玉白术按住飘飞的素纱帷帽,突然瞥见沙雾里冲出匹枣红马——马背上银甲女将反手甩出绳索,精准套住即将坠崖的药箱。
"松手!"苏娇娇的暴喝比弯刀更快劈开风墙。玉白术却死死抱住最后两瓶蛇胆酒,整个人被狂风扯得离地三尺。电光石火间,女将军的护腕铁甲卡住她即将脱臼的手腕,血腥味顿时在两人交叠的衣袖间漫开。
三日后医帐内,玉白术盯着苏娇娇渗血的绷带皱眉:"将军若肯及时弃箱,何至于被铁甲磨破静脉?"
"医师若肯乖乖任药材坠崖,本将也不必废这身铠甲。"苏娇娇甩动重新接好的左臂,青铜护腕砸在药杵上溅起火星,"话说你那止血粉为何遇沙变色?"
玉白术突然掀开药帘,正午阳光刺入帐内,照见浮尘中闪烁的紫晶微粒:"关外砂砾含赤铁矿,与我的药粉反应可标出血气走向。"她指尖掠过女将军未愈的伤口,"比如现在,你该换药了。"
苏娇娇猛地后仰,后颈却撞上晾晒的艾草束。纷纷扬扬的草屑中,玉白术拆绷带的手势竟带着剑术般的精准。当浸透血污的麻布落地时,两人同时倒抽冷气——伤口周边的紫斑正在扩散。
"是北狄人的狼毒箭锈。"玉白术的银针悬在溃烂处,"但将军运气好,我的蛇胆酒昨日刚被您救下。"
"要剜肉?"苏娇娇抓起佩剑咬在口中,却见医师打开青玉瓶。淡绿药液淋上伤口时,紫斑竟如活物般收缩,最终凝成米粒大的血珠滚落。
"《肘后备急方》载,蛇胆合酒可引毒出窍。"玉白术将血珠封入瓷瓶,"三日后若化清水,将军便不必截肢。"
苏娇娇的谢字还未出口,关城突然响起疫钟。炊事营送来午膳的伙夫高热惊厥,衣领袖口沾着可疑的黄绿色粉末。
当夜,玉门关东南角垒起七座焚尸炉。玉白术的素纱帷帽被热浪熏得焦黄,她正指挥医童将胡麻油混入沙棘叶汁:"热毒症惧燥,药汤要混着羊奶喂..."话音未落,苏娇娇的玄铁枪突然劈开浓烟。
"东南三十里沙棘林全被流民薅秃了。"女将军甩下背篓,枯枝划破银甲,"你还有别的药引吗?"
玉白术沾取女将军甲缝里的沙粒细看:"要带蜜腺的骆驼刺,西南断崖下或许还有。"她突然被苏娇娇拽上马背,惊呼声淹没在骤然响起的夜袭号角中。
夜幕如同一张巨大而厚重的黑色绒毯,悄无声息地覆盖了整个世界。在这深沉的夜色之中,一座高耸入云、陡峭险峻的断崖突兀地矗立在大地之上,仿佛是大自然用它那鬼斧神工之手雕琢而成的一件绝世艺术品。
清冷的月光宛如一条银色的河流,从遥远的天际倾泻而下,轻柔地洒落在这片广袤无垠的土地上。那皎洁的光芒如同一层薄纱,轻轻地覆盖着一切,使得周围的景物都变得如梦似幻起来。然而,仔细看去,却会发现这月色竟然微微泛着一层令人心悸的青灰色调。这种奇异的色彩给原本就阴森恐怖的夜晚更增添了几分神秘和诡异的氛围。
在这青灰月色的映照下,断崖显得越发狰狞可怖。崖壁上怪石嶙峋,有的像张牙舞爪的巨兽,有的则像面容扭曲的恶鬼,让人不寒而栗。风悄然吹过,带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呜咽声,仿佛是那些被困在这里的灵魂发出的痛苦呻吟。玉白术紧紧地攥住苏娇娇那件柔软的披风,她的目光随着苏娇娇的身影而移动,心中充满了紧张与担忧。
只见苏娇娇身轻如燕,在陡峭的峭壁之间闪转腾挪,宛如一只灵动的银狐。
她身姿矫健,每一次跳跃都如同夜空中划过的一道闪电,瞬间消失又再次出现。那飘逸的裙摆随风舞动,仿佛与周围的夜色融为一体。
玉白术瞪大了眼睛,不敢有丝毫松懈,生怕一眨眼就会失去苏娇娇的踪迹。
女将军的弯刀不止斩断毒藤,还精准劈开藏着药草的岩缝:"是这种吗?"她挑起株叶片肥厚的骆驼刺。
"别碰!"玉白术的银针已刺入苏娇娇虎口,"叶背红点超过七个便是蛇涎染过的。"她突然摘掉帷帽,散开的长发缠住崖边枯树,"劳烦将军把我吊下去——真正的药草只长在背阴的蛇窝旁。"
苏娇娇的臂骨在绳索摩擦下咯咯作响。当玉白术终于采到药草时,头顶传来砂石崩落声——女将军双脚已陷入流沙!
"松绳!"玉白术反手射出银针,带着药篓的绳索如灵蛇缠住苏娇娇腰身。两人坠向崖底的瞬间,女将军突然旋身将医师护在怀中,玄铁枪在岩壁擦出连串火花缓冲下坠之势。
重重摔在枯草堆时,苏娇娇的闷哼带着血腥味:"医师的腰牌...硌断我肋骨了..."玉白术慌忙摸出青玉药瓶,却见对方染血的唇角扬起弧度:"骗你的,闻闻这个。"
潮湿岩缝里,大丛骆驼刺正散发清苦香气。叶尖垂落的露水映着月光,竟在地上汇成小小银潭。玉白术突然撩开苏娇娇被血黏住的后襟:"别动,你后背嵌进毒刺了。"
女将军伏在冰冷的岩石上,感受银针挑破皮肤的细微刺痛。玉白术的发丝垂落她颈间,带着药草清苦的气息:"三日不许穿铠甲。"医师将捣碎的骆驼刺敷在伤口,"每天来医帐换药。"
"换药可以。"苏娇娇突然翻身扣住医师手腕,"但你要教我认药——今日若是我自己来采,早被毒刺放倒了。"
七日后疫病消退,两人在女儿井旁修缮被沙暴摧毁的辘轳。玉白术清洗井壁时,铁铲突然撞上硬物——二十余枚生锈的铜牌挂在井链上,每枚都刻着村里女子名讳与生辰。
"天策四年,昭武校尉楚怀玉与医官林素月结义于此。"苏娇娇擦拭铜牌上的泥沙,"原来女儿井是这么来的。"
玉白术的青玉药瓶与苏娇娇的断枪头同时沉入井底时,晚霞正染红关城旌旗。医师突然划破指尖,在井沿描出两朵并蒂莲:"白术愿与娇娇共守此关,黄沙白骨,不改其志。"
"酸死了。"苏娇娇割下一缕头发缠住对方手腕,"下次试药找我,总比拿兔子试有意思。"她突然指向开始泛绿的烽燧田:"种点三七吧,省得你总念叨缺药材。"
寒江派的暗箭来得毫无预兆。玉白术为试新药中毒那日,苏娇娇的沙漏阵正困住三百流寇。女将军策马奔回关城时,医师的指甲已泛起幽蓝。
"蚀骨草..."玉白术气若游丝地指着药箱暗格,"取...取敌血为引..."
苏娇娇的弯刀劈开敌军战俘的锁子甲,热血溅入药碗时还带着胸腔的震颤。当解药灌入喉中,玉白术在剧痛中望见女将军甲胄上的血痕——那分明是为取新鲜马血受的箭伤。
"礼尚往来。"苏娇娇晃着同样发蓝的指尖,"下次试毒记得叫我。"
暮色降临时,两人共乘的枣红马踏过染血的沙丘。玉白术的药箱与女将军的箭囊碰撞出清响,惊起藏在骆驼刺丛中的沙雀。关城轮廓渐渐清晰,女儿井边的三七苗已抽出新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