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深渊里的歌 ...
-
殷允霁原本最害怕基因病发作时的疼痛，但现在，他似乎已经无所畏惧了。
自重获新生以来，无论发生什么意料之外的情况，他都有一探究竟的勇气。
在等待楚照离回复的期间，他漫无边际地想着。
不然，他怎么会隐约感到一阵为即将到来的场面而战栗的情感呢？
想到这里，他又稳住脚步。破旧的墙壁旁有一小截突出来的栈道，他们正站在那岌岌可危的边缘。
楚照离犹豫片刻，还是将手搭上了殷允霁的臂弯。
殷允霁轻笑一声，将他紧紧搂住，后退一步，任由黑暗包裹二人的身躯。
狂乱的风擦过他的面颊，怀中人攥紧他的衣角，在坠落中传来风衣厚重的布料摩擦声。
如此漫长又短暂的一段旅程，殷允霁望着遥不可及的漆黑天空，被最中央的光芒刺得眯起了眼。
那是Rêve星，距离首都星最近的一颗恒星。它克制地亮着，光线只照出附近一小圈的轮廓。
这颗恒星只有在白天能被肉眼观测，但由于楚照离潜意识中缺失的首都星细节，它显得像是在夜晚依旧闪耀。
“你的心跳好快。”
闷闷的声音传来。
楚照离被殷允霁抱着，他的头贴在对方的胸膛附近，感受对方的心跳如擂鼓。
“是吗？”殷允霁回复。
这颗恒星让他想起一首歌，他轻声地哼了起来。
这首歌推出的年份晚于思维海域的背景时间，因而此时的楚照离只是下意识地觉得亲近，安静地听着。
那曲调有些温柔怀念的意味，回荡在两人狭小的怀抱中。恶念的嚎叫依然在深渊底部盘旋，但至少目前楚照离听不见它们了。
直到双脚踩上地面，殷允霁才发现怀中的男孩还紧闭着双眼。
他失笑，轻拍对方的后背：“我们到了。”
“……”
楚照离像是才反应过来，从殷允霁的怀中跳出。
出门后，他的衣着在潜意识的作用下变成了一套讲究的小礼服。在他整理衣摆时，配饰也叮叮当当地响起来。
只是整理到一半，楚照离的手一顿，极强烈的危机感袭来！
楚照离瞬间摆出迎战姿态，那似乎是一团面容模糊的黑影，他还没来得及看清对方的具体形态，洁白的光芒自他的皮肤边缘亮起——
那袭击者像一团雾气，“嘭”地炸没了。
殷允霁收回手，站在一旁看他：“这个精神力屏障还可以支撑很久，慢慢来。”
听出对方语气里的调侃，楚照离的耳尖唰地染上颜色，垂头加快了速度。
殷允霁看着他不好意思的模样，笑了笑，走去一旁，不再打扰对方。
按照惯用的侦查模式，殷允霁将精神力铺开，查探四周的环境。
深渊的地形并不复杂，很快殷允霁脑海中勾勒出大致的轮廓。
按照恶念的分布密度来说，他和楚照离此刻应该位于深渊的边缘地带。
更深处的地方聚集着数不尽的恶念，它们密密麻麻地趴在无生气的物体上，那些物体零散地堆放着，殷允霁暂时没看出它们真身为何物。
“咔”地一声，楚照离扣上腰间的卡扣，向前走去。
殷允霁走在前面开路，为楚照离讲解他探测到的深渊情形。
接连扑上来的恶念被皮肤表面亮起的光芒逐个炸开，为这片极黑的深渊短暂地燃放小型的烟火。
对于这些未清理干净的恶念，楚照离只是在一时震惊过后，便加入处理的行列。
但在听到殷允霁对那些无生气的物体的描述时，楚照离伸手拉住了他。
“怎么了？”
“你还记得它们的模样吗？”
殷允霁回想着那些物件，尝试着描述：“一些杂乱的、无规则的组件，各种形状都有，有的像是连在一起的关节，有的像是零碎的小装置，看起来就像……”一台机甲的零部件似的。
他愣了愣，声音逐渐变小。
手册上写道，思维海域最深处是一个人精神内核的支点。假如说楚照离的支点是某台不知名的机甲，那么现在有一群恶念正在将其蚕食，也许要不了多久，它就会被彻底剔除楚照离的脑海。
失去支点的世界，如果说会崩塌也不为过。
楚照离拉紧了他的袖口，声音里不自觉地染上几分焦虑不安：“你说的那些，我没有印象了。”
他正在遗忘他的支点。
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的殷允霁也变得慎重，长臂一揽，楚照离被罩在他的风衣底下。
男孩磨蹭着探出头：“你要做什么？”
“本来是我死之前在琢磨的一些精神力用法，没想到今天在这里第一次用上……”殷允霁小声嘀咕。
银白色的光点在二人的脚下汇聚成一条白练模样，楚照离听见风声中传来对方的回答：“站稳了，我们现在就出发！”
懵懂的恶念抬头，看见天际划过的极夜流星，它目送它朝着恶念的大本营极速远去。
深渊中央的恶念正埋头咀嚼面前的零件，此时似有所感，想要抬起头看清来者的瞬间，被一道利落的光刃无情地切成碎片！
出于对死亡本能的畏惧，周围的恶念迅速地散开，嚎叫着打量从天上下来的二人。
殷允霁听得烦了，剑光划过，它们乖乖闭上嘴，在远处看着。
楚照离奔上前去，双手捧起一块被啃食得快要消失的暗影。
与现实不同，这里的零件被啃食后并不会变得支离破碎，而是逐渐变得暗沉，失去它原有的色彩，与了无生气的深渊融为一体。
这里坑坑洼洼的地面、远方的极黑的山，恐怕都不是一开始就是如此的。
楚照离捡起一块又一块的碎片，殷允霁看见他的眼神里充满茫然，手指却自然而然地将它们拼合在一起，精妙的机甲部件在他手下逐渐成型。
“我……”他断断续续地说：“曾经好像，有一个无论如何也想要实现的梦想……”
他待在那里不说话了，手上依然动作着。
殷允霁也没说话，手册写明，面对支点消失的情况，最佳的做法就是立刻清理所有的污染源。
也许这对普通的精神治疗师来说是个难题，对于殷允霁而言却根本无足挂齿。
光刃在地上划出深刻的痕迹，殷允霁小心地避开那些零件所在的方向，绕着那些恶念画出繁复的纹路。
这是他原本在研究的另一套招式，创作动机也很简单。机甲的作战远不止近身搏斗一种，远程的枪械炮台、甚至是利用地形进行埋伏都是综合作战中必要的一环。
虽然天梯排名以擂台赛的硬实力为主要衡量手段，但如果想要真正成为全方面综合人才，这些素养最好也要逼着自己学会。
这是殷允霁对自己未来的可能性所做的一个小小的畅想。
想着这些，他惆怅地将那纹路闭合。
精神力注入的一刹那，苍白的火焰从不知何处开始熊熊燃起，它们越烧越旺盛，被囚禁于其中的恶念尖叫着想要逃跑，却在越过那些火焰时顷刻化为灰烬！
嗬啊啊——
殷允霁仔细去听恶念临死前的呓语，却遗憾地发现，由于它们已经失去自主意识，里面并没有任何有效信息。
他走到楚照离的身边，望着如乌云般积压的恶念：“它们至少还要烧上数天才会彻底散去。”
楚照离正在捡拾零件，一边拼装着。
殷允霁不太了解机甲组装方面的内容，便干脆地将零件聚拢，供对方使用。
零件在楚照离手中拼出不同的形状，殷允霁看了半天，隐约察觉机甲的雏形。
机甲零件五颜六色，看起来是从不同的地方凑得，但当它们组合在一起时，它的轮廓分明和某款大热的3S级机甲相差无几！
殷允霁再次感受到炽热的精神力气息。
楚照离伸出他的精神力触角，接通各部位零件，流光跑遍它的身躯，躺倒的机甲缓慢地撑着地面，站了起来。
由于有些零件已经被恶念啃食化作深渊，遍寻不得，这台机甲的雏形看起来便在某些地方显得缺了些什么。
殷允霁惊讶地看着它一瘸一拐地走近，朝着楚照离单膝跪地。
“你的梦想，是组装3S级机甲吗？”殷允霁忍不住问。
楚照离则面露痛苦的神色：“不……不是组装，这是我亲手创作的机甲。我所想的，远远不止这些。但是到底是什么呢……”
意识动摇之间，深渊的地面裂开几条缝隙，那是又一次怀疑自身的征兆。
“想不起来的话，就之后再想。”
殷允霁反应迅速，释放冷冽的精神力，安抚他灼烧的情绪。楚照离冷静了一些。
机甲伸出手，似乎在等待什么，楚照离几乎是片刻便理解了它的意思。
“它要带我们上去。”他看向殷允霁：“我们一起走吧？”
在苍白火焰燃烧的深渊里，男孩站在庞大的机甲面前向他伸出手。经过深渊一行，楚照离对殷允霁已经熟稔不少。
殷允霁既然能下来，自然也有回去的办法。但鉴于楚照离这么说——
“好啊。”他牵着他的手：“现在轮到你来帮我了。”
楚照离坐上机甲，撇开头：“我只是觉得你唱的那首歌很好听而已。”
殷允霁笑道：“那我再唱一次好了。”
在引擎的发动声中，清冽低沉的男声飘向遥远的天际。
他们乘着花花绿绿的机甲，从深渊之底直冲云霄。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深渊里的歌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