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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影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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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三道淬毒的骨刺,目标明确,时机刁钻,绝非临时起意。有人,在他的眼皮底下想要抹除他至关重要的“钥匙”。
赤魈身影融入阴影,追索而去。
陶乐站在原地,后背的冷汗紧贴着里衣,心脏仍在胸腔内疯狂擂动。
她强不动声色地扫视着骨刺射出的方向,那处木楼的阴影角落。光线昏暗,但她捕捉到了一闪而逝的的残影轮廓,瘦小、佝偻,动作迅捷,消失前似乎还残留着?纸页摩擦般的滞涩感?
这个念头让她心头猛地一沉,瞬间联想到国师府月洞门下、乱葬岗中那索命的惨白纸人。
“走。”李颂然冰冷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他转身,走向妖市更深处。
陶乐压下翻涌的心绪,沉默跟上。这一次,她不再试图靠近,而是刻意落后半步,将距离控制在既在他的视线范围内,又不至于太过接近的位置。
他们在一处腐朽兽骨搭建的客栈前停下。客栈名为“蚀骨居”,门口悬挂着两盏灯笼。李颂然似乎对此地颇为熟悉,径直走入。
大堂内光线昏暗,弥漫着劣质酒气。形形色色的妖怪投来目光,又迅速移开。
赤魈早已等候在此,脸色铁青。他单膝跪地,声音低沉压抑:“主上,属下无能。那厮狡诈,精通匿踪遁术,似有纸傀替身之术残留气息。追至影瘴林边缘,气息彻底断绝。”
他双手呈上一小块焦黑的、边缘残留着微弱邪气的碎纸片,上面隐约可见扭曲的符文痕迹。
纸傀替身。祭坛上的纸鹤,府内与乱葬岗的纸人,妖市的刺杀……全都指向同一个人,与大祭司玄冥脱不了干系——苏恋晴的父亲。
李颂然接过那焦黑的碎纸片,指尖捻动,碎纸瞬间化为飞灰。
陶乐被李颂然左眼下方一颗淡淡的小痣抢走注意力,那颗小痣随着主人的动作微微牵动了一下。
“影瘴林……”李颂然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让周围温度骤降,“玄冥的手,伸得够长。”
他目光转向陶乐,眸如寒星,“惦记你的人不少。”
陶乐头脑风暴中,他是在试探她是否知晓更多?还是在评估她引来的麻烦值不值得?
陶乐垂下眼帘:“臣女不知。只觉那暗器歹毒,若非国师大人……”
“不知?”李颂然微微挑眉,透出一丝嘲讽。
他缓步走近陶乐,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到呼吸可闻。
那股清冽气息裹住了她。
他微微俯身,目光锁住她低垂的眼睫,“从祭坛逃脱,到乱葬岗求生,再至方才的刺杀……陶乐,你的不知,未免太多。”他的指尖,并未触碰她,却虚虚点向她左手腕的血玉镯,“它能助你,也能引来灾祸。”
这是警告,也是提醒。陶乐无语。他果然一直在怀疑她,那祭坛上的混乱……他是否也查到了蛛丝马迹?
这时,蚀骨居角落里,一个一直安静喝酒、全身裹在破旧灰袍里的身影,似乎被他们的对话吸引,微微侧过头。兜帽的阴影下,只能看到一双浑浊的眼睛,目光在那血玉镯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又若无其事地转开,继续喝酒。
这细微的动作未能逃过赤魈警惕的视线,他鹰隼般的目光立刻锁定了那个灰袍身影。
李颂然也察觉到了那短暂的目光,但他注意力依旧在陶乐身上。“赤魈。”他唤道。
“属下在。”
“祭坛之事,查得如何?”李颂然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陶乐耳中。
赤魈沉声回答:“回主上,已查明。当日混入观礼人群、制造彩烟混乱者,共七人,皆系……属下早年安插于市井的暗桩。行动前,他们收到一枚刻有赤鳞印记的令牌指令。”
他取出一枚暗红色的鳞片状金属令牌,双手奉上。令牌边缘磨损严重,但中央一个扭曲的火焰状印记清晰可见。
陶乐在原书知道会有混乱,但不知道竟是李颂然自己手下制造的。是为了在关键时刻推她一把?还是为了让她在绝境中暴露更多?
敢玩我?她猛地抬头看向李颂然。
李颂然接过那枚赤鳞令牌,指尖摩挲着上面的火焰印记,眼神晦暗不明。他没有看陶乐,但唇角似乎勾起了极淡的弧度,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很好。”他只说了两个字,将令牌收起,目光再次落在陶乐脸上“看来,你并非全然的‘不知’。”
陶乐紧抿着唇,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她无法辩解。心态摆烂了,又怎。?
李颂然似乎看穿了她强撑的倔强,并未继续逼迫。他转身,对赤魈吩咐道:“去影梭阁。”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冰冷。
就在他们即将离开蚀骨居时,角落里那个灰袍身影也站了起来,动作略显迟缓,像一个真的老朽。
他丢下几枚劣质的妖币,拄着一根扭曲的木杖,颤巍巍地朝着与他们相同的方向,汇入了妖市川流不息的光影之中。
赤魈锁定着那个背影,直到其消失在人群深处。
影梭阁位于暗影妖市最深处一条幽暗狭窄的巷尾。
门面毫不起眼,只有一块漆黑的、没有任何标识的木匾。推开沉重的木门,混杂着陈旧木材、奇异香料和淡淡霉味的气息钻入。
阁内光线昏暗,只有几盏镶嵌在墙壁上的萤石提供照明。空间不大,却堆满了各种稀奇古怪。一个身材佝偻、披着厚重黑色斗篷的身影,背对着门口,正在一个巨大的木架前整理着什么,动作缓慢而专注。
李颂然踏入阁内,那无形的威压让空气都为之一凝。背对着他们的身影动作顿了一下,缓缓转过身。斗篷的兜帽压得很低,只露出下半张布满深刻皱纹、如同干枯树皮般的脸和一个尖削的下巴。他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贵客临门……稀客,稀客。”
“老鬼。”李颂然直接唤出了对方的称呼,显然熟识,“找一样东西。”
被称作老鬼的黑袍人低低地笑了起来:“能让您亲自来找的东西……呵呵,想必非同小可。”
他的目光在陶乐身上短暂停留,浑浊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织影梭的下落。”李颂然开门见山,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老鬼沉默了片刻,嘶哑道:“影梭……那可是传说中的妖器,神出鬼没,踪迹难寻。上一次现世,怕是有……数十年了。”他慢悠悠地走到一个布满灰尘的柜台后,拿起一块脏兮兮的抹布,心不在焉地擦拭着台面,“不过,既然是您要找……”
他话锋一转,那双隐藏在兜帽阴影下的眼睛似乎抬了抬,看向陶乐:“或许,这位姑娘身上……能有些线索?”
李颂然的目光也随之落在陶乐身上。
陶乐心领神会。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绪,将意念沉入腕间的血玉镯。镯内那暗红的液体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流动的速度加快了些许,散发出微弱的凉意。她尝试着将这股感知向外扩散,去捕捉空气中与“织影”相关的虚无缥缈的气息。
阁内驳杂的能量气息如同浑浊的泥沼,形成巨大的干扰。陶乐凝神静气,如同在黑暗中摸索丝线。
时间一点点流逝,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老鬼靠在柜台后,仿佛睡着了一般。
李颂然则静静伫立,深眸紧锁着陶乐微微蹙起的眉心。
突然,血玉镯猛地一跳。一股牵引感从阁内某个角落传来带着一种空间扭曲般的波动。
陶乐霍然睁眼,目光精准地投向阁内最深处、一个堆满了破旧木箱和杂物的阴暗角落,她甚至能感觉到怀中那几片来自乱葬岗的妖器碎片,也在此刻产生了微弱的共鸣。
“那里!”她指向角落,声音笃定。
老鬼佝偻的身影不易察觉地僵硬了一下。李颂然眼中掠过一丝精芒,身形微动,已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那个角落。
他并未动手翻找,只是伸出修长如玉、骨节分明的手指,凌空对着那堆杂物一拂。
“嗡!”一股柔和却沛然的力量拂过,堆积如山的杂物如同被无形拨开,纷纷向两侧滑落,露出下方一个积满厚厚灰尘、毫不起眼的乌木小匣。匣子没有任何花纹,只有一把锈迹斑斑的铜锁。
李颂然指尖轻点,铜锁应声而落。他打开匣盖。
匣内没有完整的“织影梭”,只有一块巴掌大小、形状不规则的金属残片,残片通体漆黑,非金非铁,表面布满了如同活物般扭曲蠕动的诡异纹路。
“残片……”李颂然拿起那块金属残片,指尖摩挲着上面冰冷的纹路,眼中紫芒微闪,似乎在解析着什么。他周身的气息似乎更加沉凝了几分。
老鬼不知何时已走到近前,嘶哑地开口:“果然是它……影梭的一块‘指骨’。此物辗转流落,曾在一个自称守夜人的老妪手中寄卖。那老妪古怪得很,不收金银妖币,只要一个承诺。” 他浑浊的眼睛看向李颂然,意有所指。
“守夜人?”李颂然微微蹙眉,这个词似乎触动了他某些记忆。
“是。”老鬼点头,“神出鬼没,行踪不定。但据说与那些游荡在历史夹缝中的‘拾荒者’有些关联。”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那老妪留下话,若有人能真正唤醒这指骨,她自会现身,兑现承诺。”
陶乐心中一动。守夜人?拾荒者?唤醒指骨?她想起了祭坛上那只救了她一命的、诡异的千纸鹤。难道……?
李颂然将“指骨”残片收起,目光再次扫过这间幽暗的影梭阁。“赤魈。”
“属下在。”
“查‘守夜人’,查那个老妪。”
“是!”赤魈领命,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瞬间消失在门外。
李颂然不再停留,带着陶乐离开了影梭阁。
返回禁苑的路上,马车内一片沉寂。李颂然闭目养神,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块冰冷的“指骨”残片。陶乐则望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逐渐熟悉的帝都街景,心中思绪翻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