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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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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培风来不及知会图南,一口气跑出区境,偷了辆能源电力车改为手动驾驶,马不停蹄地往临近的哈鲁尔环开去。一路上没遇什么阻碍,也不见什么关卡检查,李培风心道看来这招缓兵之计使得还不错,那位倒霉的黄主任也被唬了过去,放松了警惕。只是多少有点对不住张局,又要替他收拾烂摊子。
想到张局要为这事焦头烂额,上蹿下跳的样子,李培风坏心眼的乐出了声。
车上的外联设备早被他破坏,网络连接也被切断,所有可能泄露行踪的行为都被禁止。没了挡风玻璃上酷炫的HUD地图导航,也没了花哨的手势控制,李培风哼着不着调儿的小曲,学着仪表台上的磁浮娃娃一路摇头晃脑,驾驶着恢复到原始功能的交通工具,头也不回地一头扎进这亘古不变,浓黑深沉的夜幕中去。
虽然没了导航,但李培风方向感极强,也不用担心动力不足的问题,这个时代由于无线充电技术的突破,电力驱动车不再是行驶一小时,充电两小时。而是随冲随走,即走即冲,即电磁场覆盖绝大多数区域,城市中行驶不再需要停留充电,加油站、充电桩已然成为过去式。人们摈弃了以往惯用却饱受诟病的汽油车,电动或能电混合动力车大行其道。
李培风盘算着一会儿是走区际公路还是无名小道时,骤然听得一声细微啸鸣一瞬而逝,仿佛什么东西从空气中急速划过。
他心中立时警铃大作,来不及细想,当即踹门跳车。
这份战场上养出的机敏于关键时刻救了他,说时迟那时快,能电车仿佛被隐形巨人捏中的易拉罐,左右车门顷刻贴合,巨大的冲击力将小车甩出去近二十米远!
李培风大吃一惊,尚在半空中的身体已吃了一击,落地瞬间又紧挨两拳,他稳住身形,迅速组织力量反击,然而飞扑在他身上的人重得像台坦克,一双铁钳掐得他挣脱不开。
李培风吃痛,下意识要倒抽凉气,对方却扼住他的喉咙步步紧逼,叫他一口气上得来,下不去。毛细血管在他眼球里爆开,双眼血红狰狞,一时间近乎要窒息过去。
李培风心底顿生邪火,向来都是他占别人便宜,什么时候吃过这等大亏。他只是不肯妥协,这些人竟立刻要他性命!
什么民族大义?什么命定烙印?统统都是狗屁!
拼着半边胳膊不要,李培风硬是掏出等离子手枪紧贴那人小腹连开数枪。那人反应不可谓不迅速,电光火石间松手,这样近的距离子弹竟没能射中他!
这家伙是个异能者!
李培风来不及震惊,他自知不是对手,当机立断毫不犹豫地将尚余子弹的枪往那人脸上一摔,试图出其不意,争取到瞬息时机撒腿就跑。
可才蹿出去两步,右脚一滞,一股电流像毒蛇般顺势而上,半边身体立刻失了知觉,李培风面朝大地极为狼狈地摔了个狗吃屎。
另有几人飞身而上,迅速将他压制在地。
“放开我!”
“这就是你们的态度?说不过就动手,和狗日的普利人有什么区别!”李培风怒火中烧,不知被几只手按着动弹不得,力量间的悬殊差距让他的挣扎仿佛蚍蜉撼树,没有一丝效果,只能冲着面前的空气无能咆哮。
“哈!我知道了,你们跑这么快一定是那个傻x烙印对象快不行了吧,说吧,是不是七十岁的老处男!爸爸我今天帮他红白喜事一起办!”
按着李培风的几个年轻人闻言吓得双手一抖,差点按不住人。他们飞快地瞥了眼上司,又纷纷迅速低下头去。几人眼神快速交换,彼此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震惊与偷乐。
卢湾平时人缘最好,关键时刻被几人拱来发言:
“队长,收队吗?”
“……”
一个瘦长的身影踱到李培风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那冰冷的态度仿佛只是在打量案板上的一块五花肉,毫无情感可言。
李培风怒瞪回去,眼底冒火,目光简直像要吃人。好在他人还没摔糊涂,嘴里呛出一口血沫,声音喑哑,从牙缝中挤出一句:“是你!”
谭戈一脸冷漠,抬手在下颌处摸了一把,李培风敏锐地发现那里出现了一道细微的扭曲,他的下颌线竟然没有接上!
这是基因脸谱被破坏的痕迹,应该是刚才打斗中导致的。
一时间李培风有些茫然,基因脸谱是军用技术,用于改变一个人的相貌外型,等闲不会使用。只是抓捕一个潜在烙印对象,有必要假扮钢琴教师潜伏观察吗?
他感到事情似乎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
“你到底是谁!”
谭戈撤回视线,仿佛已经对李培风完全失去兴趣,任他大喊大叫不再所动。他冲身边瞥了一眼,立即有人上前掏出一管针剂朝李培风走去。
“滚开!别碰老子!”李培风躲开针管,冲着谭戈大吼:“装神弄鬼,有种把那玩意儿揭了!”
不管李培风怎样反抗,黄绿色的液体还是蛮横地打进了他的身体,他感到一阵晕眩袭来。无论有多么不愿意,依然还是有什么东西在迅速切断他与外界的联系。
李培风睁大眼睛,固执地与药性抗争,在陷入昏迷的最后一刻似乎看见一张模糊又熟悉的脸……
那片土地上触目可及的黄,是这天地间唯一的颜色。
李培风站在沙尘塑起的屏障之中,四顾无人。他听不见风沙涌动的声音,下意识去摸右耳,却发现耳廓上并没有那个与他朝夕相伴、令他深恶痛绝的东西。
他拉下脸上蒙着的战术面罩,呼吸间没有意料的令人窒息的黄沙,竟也感受不到砂砾拍打在脸上刀割一般的痛。
李培风茫然前行,烈日仿佛冷月,毫无温度的挂在天边,眼前的一切像被一道无形的玻璃隔开,令他触不着,摸不到。
倏地,沙地里蹿出一只手来,闪电般扣住他的脚踝,那力道仿佛可以瞬间拧断一只托勒的脖颈。李培风大惊失色,拔腿就跑,那手却像镣铐似的紧紧锁在他脚上。随着他的动作,拔出萝卜带出泥地从沙子里扯出一个人来。
如果那还能被称之为“人”的话。
尽管满脸血污,头发混合着沙土血水拧成一缕缕,李培风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他:“账头!”
账头失了半张脸,伤口大开,凡是有过几年打猎经验的人在场,都能立刻分辨出这是被某种强悍的猛兽生生撕裂的伤痕,其凶猛程度绝不是一般虎豹可以睥睨。
李培风托起账头的上半身。他的气管暴露在沙尘之中,像被恶狗啃食过的弃骨,早已辨不出哪里是血肉,哪里是腐迹。有什么东西涓涓不断的从里面涌出来,喘息间声音好像早已被这个时代淘汰的破风箱在鼓动。
身负这样惊人的伤势,账头竟然还留着口气,他死死拽住李培风的衣袖,眼睛中爆发出骇人的光来。他提起全身的气力,想要告诉李培风什么,然而尽其所有也只挤出一句破碎的:“不…要……回头!”
一刹那,李培风听见了呼啸的裹挟着沙尘的戾风,头顶的烈日也终于大发神威,炙烤着人的神志,干涸人的血液,他清晰的听到每一颗砂砾击打在岩石上发出的怒吼。
黄沙肆意钻进他的口鼻耳朵,携着利剑割开他的皮肤,打磨他的骨血,使得每一次呼吸都背负着这片土地的罪孽。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又似全然不知地回望身后。余光瞥见账头的双手暴出青筋,眼中精光大作,他知道那是他在用尽最后的力量阻止自己。
但李培风仍是回头,任那可怖的场面山呼海啸地向他袭来。
这大概是人间炼狱吧——
尸山血海淹没了漫天黄沙,残臂断肢横亘其上,硝烟夹杂着皮肉烧灼的气味肆虐在空气之中。无际的黄沙仿佛滔天巨浪,迫不及待将他埋没,厮杀声、炮火声、凄厉的尖叫、低沉的咽呜,无处不在,漫天袭来。
被放大到极致的感官无一不被恣虐,李培风犹如深秋残叶,任由这泥泞掩埋,无法自拔,不能呼吸,直至永不停歇的西风到来……
这一面的天地如果也有颜色,那一定是堕进深渊的,
黑……
李培风猛然惊醒,胸口沉闷,心脏像接触不良的电器,漏着拍还妄图跳动。他心悸得厉害,头痛欲裂,浑身浸湿在冷汗之中,却强压着呕吐的欲望不敢动作。他有经验,知道这样能尽快从这种状态中脱离出来。
大约过了一刻钟,李培风才勉强爬起,趴在床沿边干呕了几声。虽然没吐出什么,但他自我感觉好受了许多。
这是一间不到三十平米的小室,四周墙壁涂得煞白。
和他那狗窝似的房子不同,这里简洁得令人发指:一张床,一张椅子,一个溺盆,加上墙中一块嵌入式电子屏幕,如果忽略屏幕中时不时传出的嘤咛声,那这里就与军队的禁闭室别无二致。
李培风的脚还有些软,但这丝毫不影响他跃起地速度,一息间他就蹿到了屏幕前,一拳砸在那块厚度惊人的防爆玻璃上。皮肉击打在上面发出生涩的声响,这一拳几乎凝聚了他全身的力量,然而屏幕只是微微颤动了一下,毫发无损。
这显然不是寻常材质的“玻璃”。
李培风并不气馁,他感到一股血气从脚底升腾到心口,他一口气不停地接连锤击,直到屏幕出现裂缝,里面耸动呻吟的赤条人物变成无法解析的破碎像素。
这里是什么地方已不言而喻。
他像是生吞了十只海拉兽,恶心得要命。
七天后,谭戈推门而入。
他粗略的翻了翻散落在地的书籍——这些都是每天与饭菜一同送来的——内容不外乎是男男之事和烙印的细节与技巧。
基地这帮人的做派,还是那么令人发笑。
原以为上次的交锋如此不快,再见面时李培风不说拳脚相向,肯定也会有许多垃圾话问候。哪知李培风看起来心情颇好,一见面还主动和他打了声招呼:“哟,来了个活的!”
李培风知道基地那帮人打得什么主意,不就是消磨意志的把戏嘛,没这么容易。他向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是个苦中作乐,愈战愈勇之人,也知道基地绝不会一直关着他,毕竟他还有“烙印”的价值,所以他才不会因此消沉意志,绝食反抗,没来由苦了自己。七天来他该吃吃,该喝喝,早起锻炼,按时就寝,规律得人都快胖了一圈。
他自知人在屋檐下,自己没有什么拿乔的资本。看谭戈一屁股坐在他天天锻炼踩的椅子上时,更是孩子气的愉悦起来,于是单刀直入:
“你是青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