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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山中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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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莘染的话,我不以为意。
自化形至现在三千年以来,我一直待在瀛洲,从未出去过,因了一层仙障使我无法踏出瀛洲半步。
那仙障本是母神设下防止方士闯入盗取神芝仙草,但不知是现在的方士太过强悍,还是我太过废物,那仙障没防着方士,倒是防住了我,确切来说,除我以外的其他修行者,皆可自由出入。
这使我不得不反思自己,这三千年来是否的确太懒散了。
可瀛洲能出什么乱子?这偏僻仙岛,除了一亩吃了能使人起死回生的神芝仙草,以及一潭喝了能使人长生不老的玉醴泉水以外,也没旁的宝贝。
再者,有莘染高仙,朱雉这位山神,以及上古神兽神鳌老大在,瀛洲左右出不了什么大乱子。
我这样想,因此很放心地浇着水。
浇完水,又慢悠悠地在海边逛了逛,正午时分才与莘染一面讨论着中午吃什么,一面往山头住所去。
三千年前我初化人形,认识了韦伊师兄,他与我合力在青玉山山顶搭了一座别致的小院,站在院墙上往前眺,是一望无际的东海海面,往后望,是茫茫浩渺烟波。
风从后院吹向前院,吹得院内花木摇曳,落英缤纷,很有一派怡然景色。
不过今日小院略有不同,我记得清晨与桃花精离开小院时,分明带上了院门,而此时院门却大敞着,莫非是韦伊师兄历完劫回来了?但他下凡不过一月,不至于如此迅速吧。
进了前厅,只见一个身着天青色道袍的男子端坐在案前,低头摆弄着桌上的茶壶,听到我进门的动静,转头看过来,嘴上挂起一抹笑意,缓声道:“小九,三千年未见,别来无恙。”
乖乖,我秦艽活到如今从未见过长得如此好看之人,于是甚没用地看呆了。
直至莘染扯了扯我的衣角,我方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收起下巴,拱手道:“敢,敢问这位仙君,大驾光临寒舍是所为……”
“瞧你这点出息,”我听见莘染在一旁嘀咕,“这副姿容放在凤凰神族也只能算个普通,我当初去丹穴山见到他们,也没你这么丢人现眼。”
我在心里默默道,莘染啊,你是见过世面的,我与你不同,三千年都未出过瀛洲,乍一见到如此仙姿,表现得惊讶些,多么合理!
那人微微一笑,道:“我是业隐。”
业隐这个名字是有些耳熟的,我凝神在脑海中搜寻一番,从记忆中找到这个名字。
“业隐天君!师父!你是我那个传说中的师父?”
当初韦伊一见到我便认我作师妹,我开始是拒绝的,并且十分不解,为何是作师妹,师父又是谁。
他告诉我,我们的师父乃是青帝青灵始老之后,如今在天界统领东方诸神的业隐天君,他一定会很愿意收我这个小徒。
“师父,你是来带我走的么师父?”我喜出望外。
业隐天君困惑地看着我道:“这些年韦伊都对你做了什么?”
此时朱雉的声音从外头传来:“秦艽,有人擅闯瀛洲,说是来找你的。”
我回过头,只见朱雉拎着一个玄衣小仙进来,见到业隐天君,一愣:“还有一个?”
今日瀛洲真是热闹啊。
那玄衣小仙从朱雉手里挣脱开来,整整衣襟,向我们躬身道:“小仙乃是冥府一小仙官,名唤厌灵,今次来此,是想请秦艽仙子帮小仙一个忙。”
“哦?”我奇道,“我们素未谋面,你怎么找上了我?我不过是一介没见过世面的小小灵仙,能帮上冥府什么忙?”
“是韦伊真人。”厌灵道。
原来竟是韦伊师兄,无怪乎人家找上我这个师妹了。
说是韦伊此番下凡历劫,历的乃是情劫,而这情劫出了岔子。
韦伊托生的乃是凡界当朝太子的胎,五岁时受人暗害,母妃濒死将其送入寺庙,从此做了和尚,法号竺兰。竺兰在寺庙里生活到十八岁,以为自己是个再纯正不过的和尚,毕生愿望是修行上达到方丈法师的高度,将一辈子交代在深山老林里。
但如此一来,显然背离了韦伊师兄的初衷,试想一个纯正的小和尚,一辈子生活在全是老和尚的寺庙中,又有何机会经历风月之事?
历不了情劫韦伊便无法修成高仙,便又要等个万八千年才能等来下一个时机,于是这种时候就很需要有人从中作梗,将他在凡间的命运改上一改,好让他与风月之事搭上边。
而厌灵在冥府当差,因缘际会受了韦伊不少照拂,这个时候她知道定要帮上一帮,她自己不便下界,便顺藤摸瓜找上了我。
虽然很想知道她是怎么个顺藤摸瓜法,偏偏就摸上了我,像韦伊的师父,业隐天君,还有我那些个不知道是哪路神仙的师兄师姐们,恐怕各个都比我要高明许多吧。
不过,眼下业隐天君就在此处,她这个瓜也算歪打正着摸对了。
于是我说道:“我倒是很想为师兄历劫出一分薄力,只是这瀛洲有一层仙障,我身上这点微薄法力不够对付的。”
此时业隐天君道:“这倒无妨,我可以助你出去,韦伊历劫受苦,为师也去凡间走一遭吧。”
临走前,莘染将一枚锦囊小心翼翼地交与我,托我下界后帮她还给一位叫作夏晚年的书生,别的什么也没说,我也不好细问。
想来这个叫作夏晚年的,便是莘染近来心不在焉的源头了。
我虽在风月之事上毫无经验,但从前总听韦伊师兄与我讲那些痴男怨女的故事,因此对于情之一事既有些避讳,又不失好奇。
韦伊师兄修行所在的山,叫作乌南山,我们便落在这座山头。
业隐天君叮嘱道:“韦伊如今是个凡人,我们所做的事是修改凡人的命运,这事向来吃力不讨好,需知一人的命运往往牵连许多人的命运,一个不小心便会酿下大错,再有,不可在凡人面前施展仙术,若是让雷部灵官知道了,可就头疼,你我此行,要处处小心才是。”
我以为师父说得很有道理,道:“小徒这是第一次下凡,也是第一次出瀛洲,唯恐做错事情惹出祸端,请师父将我周身法力封住,以求稳妥。”
“也好。”于是业隐天君将我周身法力施了个封印,“待回到天界,此封印便会自然消失。”
我们在暗处观察了三日,总结出和尚们的作息。
和尚们卯时起床去诵经,诵完经后用早饭,吃完早饭上早课,接着下山打水,正午时分用午饭,午睡,练功,晚饭前自由活动一会儿,晚饭后还要上晚课,最后人定时分熄灯就寝,日子过得比我们这些神仙还有神仙味儿。
琢磨来琢磨去,业隐天君与我一致认为关口在于日入前后两个时辰,此时和尚们正自由活动,寺中的主持方丈正在山后瀑布底下打坐。
我们商讨一番,想了个主意。
届时业隐天君往瀑布上方一站,仙气飘飘,指点方丈竺兰的身份,使他明白竺兰肩负重任,不应在这深山老林虚度一生。
业隐天君出尘的气质,即使不施展法术,也能令这凡夫俗子一见便相信他是个神仙。业隐天君指点主持方丈,主持方丈再回去指点竺兰,竺兰对他这位师父很是信赖,一定会听他的话。
而我负责去打动竺兰,使他生出入凡尘的意愿,换言之,还俗。
该如何打动呢,思来想去,心生一计。
竺兰和尚从小生活在和尚堆里,想必从未见过什么美人,而莘染曾夸我长相清丽,她见多识广,能这么夸我那么想来我的容貌算是还可以,用来勾引没见过女人的凡人和尚应是绰绰有余。
此招叫作美人计。韦伊师兄曾与我讲的那些凡间趣事,其中就有一个叫做施夷光的美人,使美人计,为国献身,流芳百世。
师兄对我颇多照顾,那么我为师兄献一回身,算作报答了。
翌日酉时,我脱了衣裳往山涧里一泡,感到一阵透心之凉。
时值人间的四月天气,山顶上的积雪消融化作溪水,流入山涧,包裹在我周身。失去仙力护体,我便与凡人无异,只能咬紧牙关等待竺兰前来。
此山涧位于半山腰,四周树木参天蔽日,很是幽静。和尚们此时刚练完功,玩耍休息一会儿便要用晚饭,决不会跑来离寺庙这么远的地方。
我让我那一直随身佩戴的有了灵性的玉佩,化作一只灵蝶,飞去寺庙引竺兰过来。
待灵蝶终于飞回来时,我假作洗澡,眼风里瞥见不远处灌木从中隐约的衣角,是和尚们常穿的僧袍。我不动声色地勾起嘴角,小样,果然被我迷住了。
但竺兰躲在那里始终一动不动也不是个办法,若能与他说上几句话,引他痴迷于我那更是再好不过了。
我微微调转身子,又挪了挪,使自己不那么经意地挪到那处灌木的近旁,往自己身上虚泼了两下水,再惊呼一声,脚上虚虚一滑,装作不小心要滑倒的样子,往水里栽去。
将摔未摔之际,那和尚果然按耐不住,飞身过来将我从水中一把捞起,带到岸上去。
我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头靠在他的胸膛上,在心中叹道:这和尚,功夫还不赖嘛!这水中捞人的动作多么利落,这蜻蜓点水的轻功多么老练!
我这边还在感叹,忽听头顶上一个低沉的声音道:“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