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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凡间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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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疑惑地仰头望去,入眼处是洁白的衣领,精致的下颌,微抿着的薄唇,英挺的鼻梁,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一对斜入鬓角的剑眉,形容不上来的好看。
我以为师父业隐天君便是此生见过最好看的,而此人更在业隐师父之上,莘染曾见过的凤凰神族人恐怕也不过如此了。
此时这人却目光复杂地将我望着,薄唇轻启,道:“九儿?”
低沉柔和的声音仿佛要蛊惑人心。
直到他将我放下,双脚触碰到地面,我方才回过神来。我原本是要做什么来着?是了,我是要装作摔倒,引得竺兰和尚来救我,好与他搭上关系,而眼前这人却并非竺兰。
我转头,便见着竺兰呆傻地立在那片灌木丛中,一步也不曾挪动,见我看他,立刻低了头道:“阿弥陀佛,贫僧误入此地,不想撞见施主正在潭中沐浴,实在是罪过,罪过。”
“不是罪过!”我上前一步,却被身后人拉了一把,身体一转,被那人挡在身后。
忽而眼前一黑,是那人将自己身上的外衣脱下,覆在我头上。
我从水中被捞出来,身上只一件轻薄单衣,经了水一泡,便若隐若现地敷贴在身上。
想必这人是担心我这浑身湿透的模样被人看了去,因此替我挡了一挡,他的心是好的,却不知自己好心办坏了事,我的初衷正是勾引竺兰啊!
此时我的灵蝶完成了它的使命,正悠悠向我飞来,却被那人伸手抓住,灵蝶挣扎了两下,便化还原身,变为一块玉佩躺在他的掌心,这一幕被竺兰看去,顿时呆住。
他将玉佩还给我:“好好收着。”
接着转身对竺兰道:“你本是当朝皇子,十三年前遭人暗害,沦落至此,而今朝廷无能,天下战乱四起,民不聊生,正当是你回归本位,匡扶朝政,济世经邦之际。你母妃应留了信物给你,或在主持方丈处,凭借信物即可入宫。”
乍一听到此等事关自己身世的话语,竺兰果不其然愣了半晌,最后也不知信了还是没信,只合掌道:“阿弥陀佛,贫僧在此地修行已有十余载,早已抛却凡俗之心,朝政如何,百姓如何,贫僧无力干涉,也无心干涉,恐怕枉费了高人的一番指点。时候不早,贫僧就此告辞了。”
这个榆木脑袋!
我欲追上他,却被身前人挡了个结结实实,没一会儿,便眼见着竺兰的身影消失在树林之中。
我愤怒地看向半路杀出的程咬金,道:“全是怪你,若依我原来的计策,竺兰肯定不会跑了。”
“原来的计策,”那人脸色冷下来,“你说的原来的计策,便是牺牲自己的色相吗?”
“那是我师兄,在师兄面前牺牲一下色相又有何妨,再者,我们做神仙的,在乎什么色相?”
刚才见他伸手捉住我的灵蝶,便知他不是凡人。这灵蝶因我的意念,只能被竺兰看见,其他凡人是见不到的,而他能看到,更不用说还将它捉住了,想必跟我一般,也是个神仙了。
他似乎冷笑了一下,道:“这些,都是谁教给你的?”
“我师兄啊。”
我自化形起便一直待在瀛洲,因那结界而无法出去见识世面,因此什么都是听韦伊与莘染讲的。莘染见多识广,但并不爱表现她的见识,而韦伊师兄为人洒脱放达,见识更在莘染之上,难得的是,很愿意讲与我们瀛洲小仙听,帮我们解闷。
因此,有许多东西,都是从韦伊师兄那儿学的。
那人沉默不语,片刻后,道:“韦伊能否历劫成功,命数自有上天安排,你已尽力了。”
我道:“你是哪路仙友,为何知晓韦伊历劫一事?”
他转过脸去,一副绝世容貌隐在树荫中,道:“往后你有机会见到我的,到时你自然知晓。”
我还想说些什么,却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想来是刚才在水里泡得狠了。失去法力的躯体与凡人无异,这一番折腾下来恐怕要得风寒,这叫什么?偷鸡不成蚀把米。
那人见状,伸手过来,宽大的手掌覆于我脑袋上,一股温热的暖流汇入身躯,从上至下流过筋脉,衣裳瞬时干爽,人也精神了许多。
我向他笑道:“多谢多谢。”
他看着我,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氤氲着看不透的雾气,他亦微微一笑,手掌抚了抚我的脑袋,道:“多多保重。”
我被那一笑,和那一抚,震得愣神,待回过神来,才发现他已然离去。
我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刚才见到他的微笑,被他抚摸脑袋时,这里莫名的震动,是何缘由呢?
我将此事说与业隐天君,他听罢点点头,道:“也只能如此了。”
“那白衣仙友见到我时,便唤我九儿,莫非是我哪一位素未谋面的师兄?可既素未谋面,他又如何认得我?”
韦伊师兄曾说过,我上有八个师兄师姐,在业隐天君众徒中排行第九,想必因此他才唤我九儿。
业隐天君微微一笑,道:“我的八个徒儿中,除了你,没有爱穿白衣的,你这么说,为师倒真不知那人是谁了。”
我又想,许是韦伊师兄的好友,韦伊与其说过我的事,因此他认得我,他会出现在那里,也是为了帮韦伊师兄历劫,如此,便说得通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许多,我与业隐天君在皇城待了几日,将皇帝还有个儿子失落在民间的事散播开去,最终传到皇帝耳中,于是下令搜遍全国,如此一来,竺兰便是不想回去也得回去。
果不其然,一个月后,竺兰还是回了宫,接下来能否遇上情劫,便只能看韦伊自己的造化了。我与业隐天君,算是尽了该尽之力。
我一直都记得莘染嘱托于我的事,将那锦囊交还与夏晚年。
业隐天君本也愿意随我一道,可有位灵官下凡来将他寻到,道天界出了要紧事,需得他回去一趟。
师父身为掌管一方神官的天君,亲自下凡替韦伊修改命运,本是难得,我哪敢再劳他陪我去做这么一件小事呢?于是道:“小徒这只不过是一桩小事,师父您有要紧事,还是先回天界吧,我这边事情办完便自行回去。”
业隐天君点点头,道:“也好,如此我便走了,你自己多加小心,改日我会再来寻你。”
待业隐天君走后,我才后知后觉,说起来师父是为何来瀛洲呢,该不会只是单纯看望他的幼徒吧?
这个问题没有思考多久,我猛地想起另一件十分要命的事,师父他老人家走前忘记将封住我法力的封印给除去,现下我同凡人没什么两样,远的不提我该如何回天界,也不提我该如何在大千凡世中寻到夏晚年,只说今夜我该如何度过?
眼下身无分文,偏偏肚子又不争气地打起了鼓,我才想起一整天都未进食。哎,此时便显现出做神仙的好处来,做神仙,最起码不用愁饿肚子。以往我在瀛洲也吃东西,那只是解解嘴馋,并非为了填饱肚子。
彼时我与业隐天君在皇城郊外分别,夜色将近,我琢磨着上哪儿搞点吃的,就见一老柴夫挑着一担柴火远远走来,我一眼便望见那扁担头上吊了只山鸡,山鸡尚且有气,扑棱着肥大的臂膀,扑朔着健硕的腿子。
神仙不食荤腥,那是因为在天界万物皆有灵,轻易吃不得,吞食生灵乃是魔界的习性。而此番乃是在凡间,那山鸡只是个普通山鸡,所以是吃得的。
我咽了口唾沫,将浑身上下摸了摸,没有摸出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有我那从不离身的玉佩。
我目光灼灼地望着那老柴夫渐渐走近,又渐渐走远,他似乎感应到我的目光,又回头走过来。
他将我上下打量一番,露出笑容来,道:“小姑娘可是在此等人?”
我摇头道:“不是。”
“哦,”他笑容更深了些,道,“那就是与亲人走散了?”
我道:“也不是。”
他道:“瞧你不像是住在这附近的,你是哪里人?”
“我是从东边来的,要去寻一个叫夏晚年的书生,但寻路无门,饿了一天,老伯您可有多余的吃食分我一些?作为回报,我会为您干活。”
他非常爽快地道:“正好,家里中午剩了点饭食,你跟我来吧。”
这位老伯真是好心人,但如此随意就将路边的陌生人带回家,还是太没有防备心了吧,好在他碰上的是我这个神仙。
老伯就住在不远处,位于皇城外的一处村落,家里还有位老伴,她得知我的境况,十分热情地做了晚饭,却没有料理那只山鸡,可惜终究还是吃不到人间美味。
解决了温饱,接着便是住宿问题,还不及我开口,老妇主动让我住下,道他们的儿子今夜未归,估摸是在皇城鬼混,让我在他屋里歇一晚便是。
盛情难却,我便从善如流地歇下了。
夜里,迷迷糊糊中感到有人在我身边,似乎在扒我的衣服,我欲睁眼,却无论如何也睁不开眼,全身都使不上劲儿。
那人上下其手,使我起了一身寒栗子,嫌恶感涌上心头,想呼喊出声,喉咙却似火烧,半点声音也出不得。
忽而,一声音道:“咄!你这淫徒,玩到半夜才回来,还没玩够?仔细给她弄醒了!”
是那柴夫的声音,那对我上下其手的,恐怕就是他的儿子了。
他儿子的嗓音沙哑难听:“嘿嘿,这天仙上哪儿弄来的,长得可真是标志,我在花柳巷里可没见过,且让儿子爽快爽快!”
“这个可是上等货色,也是你配玩的?”是那老妇人的声音,“你就死了这条心吧,要是失了身,那可就只能打对折,你老妈我少食几片乌香倒没什么,只是你爷欠的赌坊的钱可不能再不还。”
那人啧了一声,骂骂咧咧地总算是走了,我脑袋昏沉,不一会儿又失去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