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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蛆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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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云携带墨雨,暴雨鞭打银色辉腾,从车里出来一个人。
褐色的风衣长摆沾上星星点点的雨水,他徒步打着伞向巷子里走去,空气中都是喧嚣。
破是破了点,倒是个隐蔽的地方。
丁野迈着腿朝巷子深处走去,这地方虽是第一次来,可是他一早就知道。
锈迹斑斑的铁门凹凸不平,拐角上斜挂着摇摇晃晃的蛛网,无人使用的老旧感随处可见。他一步一步踏着,环视周围的情况。幽闭的空间里光线昏暗,一点点声响都逃不过空气的渲染。
年轻人套着白大褂,桌前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杯瓶。此刻,冰冷坚硬的枪口顶在了他的后脑上。
“别动。”低沉的声音从后方响起,年轻人的手已经抖得像筛糠了。
自从来到这里,他没有一刻不是惶恐的。或许自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那个文大的学生林觉修和自己完完全全被割裂开来。
光明之路越来越远,而他下半辈子也许只能在这个暗无天日的牢笼里日日苟且,他的日子已经被偷走了。尽管那是一场交易,一场心甘情愿的交易。
“你就是林觉修吧?”男人的话一语中的,如同捕猎成功后的把玩与戏弄。
“你……你是谁?”林觉修微微张开嘴,只感觉肩上男人的那只手仿佛有千斤重,压得他喘不过来气,隐约间只听到一声哂笑。
顶在脑后的枪动了动,林觉修下意识闭上眼睛,现在连偷安也不能了吗?要做的事情都还没完成,难道自己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吗?他不敢想象这一群疯子又在开什么玩笑,毕竟主动权从来不在他手里,就像现在这样。
“逗你玩呢!”丁野收了枪别在腰上,“就你这胆子还敢跟着付盛伟混。”他走上前,原本搭在左肩上的手转到右肩,止步站在了年轻人面前。
林觉修这才睁眼看着他,他确信面前的人他并不认识,也不曾见过。可是他知道付盛伟,那么他们之间的秘密便也不再是秘密。身体还在止不住地打颤,林觉修与他四目相对,恐惧使他不得不仰望高出自己一个头的男人,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心生疑惑。
“你妹妹的病,”丁野不再看他,绕着桌子边走边说,眼睛一一扫过桌子上的反应釜。“我也可以帮你,付盛伟已经跑了,往后你就跟着我吧。”
林觉修不敢相信。
付盛伟跑了?怎么可能?他放着眼前的肉会不吃?那么除非他还有什么更高明的法子。
糟了!妹妹!
暂且不说人身安全问题,妹妹的病一定没得治了。付盛伟那种卷铺盖跑路的人一定会抛弃任何麻烦,如今留下我这个活口已经是意外了。
出去,得出去,林盐还需要我。
林觉修打量着他,根本不知道男人的话是真是假,狐疑地问:“付盛伟,他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听到声音丁野转过身来,面色不悦地抬起眸子看他一眼,道:“是啊!怎么?你不打算给你妹妹治病了?”
“我要见我妹妹。”
“现在?”丁野问。
“是,我要出去。”林觉修不知道这半分硬气从何而来,但是为了妹妹,他必须这么做。
“你太天真了!连付盛伟都知道要把你关在这里,你猜我会不会也这样做?哈哈哈哈……”丁野看着年轻人一阵笑。
肆意的笑声让人无措,林觉修低下头,肩膀似有若无地抽动。
真可笑!
什么时候他可以提要求了,还没认清现实吗?
命运如此弄人,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好不容易说服了自己剑走偏锋,还给妹妹一个光明的世界。用我们两个人的命,求一世平安,也不行吗?
那一刻,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真没用,他保护不了妹妹。
“我想想。”林觉修终是开了口。
“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不过,”丁野勾了勾嘴角,“你妹妹可是等不起了。”他知道林觉修是一定会答应的,他有的是办法让他妥协。
丁野将指间的东西塞进林觉修胸前的上衣里,转身离去。
林觉修看到了,那是一张照片。
不太完整的全家福。
他重新拿出来,细细看着,爸爸,妹妹,还有几年前那个稚嫩的自己。这就算是他们家全家福了,妈妈在生妹妹的时候就去世,父亲去年也走了。如今照片上妹妹的笑容令人怀念,那个时候她还没生病,她和别的小女孩一样天真烂漫。
后来啊,他记得,她不会笑了。
“等等,我妹妹她还好吗?”林觉修三两步冲到还没走远的丁野面前,急急出声。
丁野看见那人眼里闪动的泪花,心想,真是颗脆弱的心,禁不起一丝戏弄。他没说话,就想熬一熬这颗幼弱的心灵,看断了翅的小鹰还怎么翱翔。
撕裂人性,追逐本心,大家都别带着面具前行。
“我妹妹她怎么样了?”林觉修踮起脚一把攥住男人的衣领。他似乎已经忘记了男人身上有枪这件事,现在心里只有妹妹,他必须得亲自去看看才能够放心。
“只要你乖乖听话,她就会很好。”丁野拨开了林觉修的手,力气倒推他往后退,摔在地上。
又是这句话,林觉修露出无可奈何的笑。付盛伟也是这么和他说的,只要他乖乖听话,积极配合,就会帮妹妹治病。
可现在呢?还不是说跑就跑了,这些空头套话连屁都不算。
他怎么办?妹妹怎么办?
根本没有人管,没有人在乎。
林觉修仰头看去,男人神情高爽,那眼神是在俯视众生。
他不是谁的救世主,他的心一样肮脏,注定根治不了苦难的卑贱者。
他连跪带爬地过去紧紧抓住男人的腿,圈在自己的臂膀中,张嘴道:“求求你,不要伤害我妹妹,她是无辜的,她还那么年轻,她应该有一个很好的人生,她已经够可怜了,她不能……”
林觉修说不下去,哽咽的声音往外溢。
纠缠换来的是疼痛,丁野一脚踹开他,显然这个年轻人并没有认识到自己的处境。
“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还是待在这里好好想想吧。记住,逃跑是没有用的,而且,”丁野没继续往下说,林觉修知道那是指什么。
□□上的疼痛远不及心上的伤疤,他这辈子都要生活在阴暗里了,和他们一样,是阴沟里的蛆虫,不被人们接受。
对不起,妹妹,哥哥食言了,不能保护你一辈子。
林觉修伏在地上,脸挨着尘土。
是了,他是陷入这污泥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