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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4章 梦再晚些醒 ...

  •   程颂恍惚中手腕被松开,肩膀被轻拍两下,是那种“这里交给我”的拍法。
      人潮如鱼群,钟慎礼将自己做了饵。敬酒之人络绎不绝,很快被引到薛诚那桌。
      没想到钟少果真到场,赵世鑫觉得自己嘴开过光,也觉得程颂命太好。钟慎礼没那么多怜悯心,没空什么小鱼小虾都照顾,都到替人挡酒的份,这是比露水情缘更说不清的东西。
      前晚无事发生,今天却替人挡酒。赵老板有那么一瞬间被这两个后生仔不是要搞纯爱吧?的想法呛了一口酒,转头看程颂一脸云里雾里又恨铁不成钢,拉了人到身边就叮嘱,待会要找机会去道谢,机灵一点,说话甜一点。赵世鑫看程颂呆头愣脑不晓得变通的模样,心道二人要搞对象一定不是因为程颂个性有多吸引人,定是钟慎礼色迷心窍。
      色迷心窍没什么不好,钟慎礼对他的人色迷心窍,他做生意就更方便些。
      程颂心不在焉,眼睛追住钟慎礼背影。赵世鑫一番嘱咐他左耳进右耳出,稀里糊涂点头应好。
      幻觉幻听潮水般褪去,通明的宴会厅和宾客的举杯言笑变得清晰。
      那人的背影挺拔宽阔,与人交谈对酌一派气定神闲,程颂看得如痴如醉。他如果还能在自己耳边说些什么那该多好。
      不过五六桌距离,比当年两街相隔近,他着一身高定,比曾经两套校服洗到发白发透轮换穿体面。
      却比任何时候更远。
      程颂今夜是商品,待价而沽。是昨夜钟慎礼没看中的商品。
      他看男人咽下酒水喉结耸动,觉得渴,低头在桌上找自己杯子装茶喝。喝茶的功夫手机铃响,是鑫哥。他抬眼四望才发觉没有赵老板身影。
      程颂挂掉电话在桌边呆坐片刻,赵世鑫被事务缠身,提前离场,叫他自己想办法回去。程颂提早下班了。
      他穿这一身昂贵华服生怕弄脏弄皱,坐老板车来,又没带可换的衣服。总不能挤公车回去。要忍痛打车,他心疼钱。
      本就无处可去,他干脆呆坐,跟钟慎礼在一个空间里多呆一秒是一秒,回去的事晚一点再想。程颂拎起茶壶放到自己面前,不打算挪窝了。
      真的很近,看得清楚他侧脸每一个表情。从没机会见钟慎礼在酒会上的模样,程颂观察得很仔细。端杯的手指节分明,青筋淡淡。钟慎礼高大修长,谈话间会微微低头看人眼睛,亲和力很高。
      老板不在,程颂无需营业,礼貌拒绝前来搭讪的男女。公子小姐们优雅有风度,又在别人家喜宴,不多纠缠。没有前一刻赵世鑫在一旁强迫他敬酒的痛苦。
      也因祸得福,若没有赵老板,程颂这辈子也见不到第二次钟慎礼,更没机会再这样近。程颂的眼睛一错不错盯住正和人交谈的钟少。
      他有些高兴,这边的世界看过这眼便让他心满意足了。
      宴会终了,钟慎礼和薛诚一同离去,程颂紧随其后。除了那两下拍肩,两人眼神再无交汇。钟慎礼面前来去很多人,都高贵,程颂一刻都不敢去讨人嫌。
      在大堂追上二人,程颂鼓足勇气叫住钟慎礼:“钟少。”
      两人驻足回头,薛诚见是尤物,喜上眉梢。钟慎礼真的好高,感觉在垂眼看人。
      被钟慎礼一盯,程颂愣神,不知是否自己心理作用,总觉得钟少盯自己的眼神不似对他人那样亲和。
      他不自觉咽口唾沫,对眼前人说:“刚才多谢您。”
      钟慎礼敛着眼皮,轻轻歪头,好像回想不起自己做过什么善事,盯住程颂问:“谢我什么?”
      被蟒蛇盯住的猎物一般,程颂几乎一动不动,嘴皮子颤两下不知如何回答。他忽然怕自己是自作多情,自己什么资格,要钟慎礼替自己挡酒。
      薛诚小拳拳捶钟慎礼胸口,一阵娇嗔:“怎么这么凶!”他见不得人一点不懂怜香惜玉,也十分好奇两人发生了什么。视频发过去放下手机就忙着和身旁人交流感情,转眼钟慎礼就来了他这一桌,身后缀着一群莺燕。
      “你背着我做什么了?”他质问钟慎礼。
      被薛诚搅和一下,气氛轻松一些,程颂回答钟慎礼也回答薛诚:“谢谢钟少刚刚替我解围。”
      那对钟慎礼不算个事,他一声“嗯”算作回应,抬腿向外走。薛诚看看发小,又看看孤身一人的尤物,福至心灵,问:“你车停哪边?”
      程颂很老实,说:“我没有开车。”
      “有人接送你?”他又问。
      “没有。”程颂回答。
      薛诚立刻要程颂跟上,邀请道:“那我们带你。”
      程颂下意识想拒绝,他怕麻烦人。但两位公子都不是等人的主——没人会拒绝他们。程颂抿了嘴巴,紧紧跟在大步流星的薛诚身旁,说:“那就麻烦您了。”
      薛诚边走边摆手道麻烦什么呀。
      走到车边,薛诚抢先上了副驾,司机为钟慎礼开了门,程颂非常不好意思,但还是从另一侧上了车。
      薛诚扭过身子,一只手伸过来,道:“还没自我介绍,我是薛诚。”
      程颂直起身同他握手,“薛少,我叫程颂。”
      他这会儿抱着自作多情的想法面对钟慎礼有些发怵,但礼数还得做全,转身忍住往裤腿上擦擦并不存在的手汗的动作,也与钟慎礼握了手。干燥温暖,修长宽厚,摸得到薄茧,却也……柔软。原来这样凌厉的人,掌心也是软的。程颂觉得浑身血液都要冲出颅顶,忍不住又吞咽一下。
      多么普通的社交场合,为什么比头天在床上更令他血气涌动。程颂眨眨眼睛,脑子发懵,眼前几乎要起雾。
      “听他们叫你阿颂,那我也这么称呼你。”薛诚说完扭头回去,问:“阿颂要同我们去下一趴玩吗?”
      程颂没有属于自己的夜生活,他的夜生活是通宵达旦在灯红酒绿里伺候客人和少爷。对于自己要出去玩,他很陌生,也没有余裕去挥霍。
      原来不是在宴会看过那一眼就知足,程颂变得贪心,想要这场美梦再晚些醒。坐在钟慎礼旁边,还能一起去玩,他舍不得拒绝。去哪里,要做什么,一概不知,只要有钟慎礼在就可以。
      收到程颂肯定答复,薛诚眼睛发亮看向后排的钟慎礼,钟少面无表情,在看车窗外面。
      心里越是激动肢体就越是拘谨,程颂缩手缩脚拘在其实十分宽敞的后座里。他实在不知如何面对钟慎礼。他不确定钟慎礼为什么帮他。是认出自己就是昨天床上的人所以动了恻隐之心,还是只是单纯举手之劳?无论是叫他尴尬的前者还是后者,都让他生出妄想。钟慎礼的举手之劳可以对很多人,为什么偏偏是他。
      他还在纠结怎么和钟慎礼搭话,钟慎礼回过头来开了口,“去松禺码头。”
      “嗯?那我叫罗少他们转移阵地。”薛诚掏手机。
      程颂怔住一瞬,接着放松了四肢,托住下巴靠住车窗,薛诚问一句就答一句。好似一派悠闲。
      钟慎礼非常非常敏锐。
      握手那一刻这个程颂又不同了,钟慎礼推翻昨天一切动物昆虫模样,坐在他身边着礼服的程颂不是温润公子,是眼神放光的,棕色的,毛茸茸的,会将尾巴摇成螺旋桨的人类最好的朋友。
      而现在,他感觉到身旁人的拘谨变成另一种情绪。叫他想起小时候扯断的母亲那些条珍珠项链,只是一瞬,啪嗒几响,滚落四散。
      程颂身上的局促与纠结忽然全都被放弃,像把他自己也放弃掉。那种隐隐想转过来的肢体倾向和同钟慎礼交流的欲望张力一瞬间散了干净。
      本来程颂与他好像近了一些,他说完目的地,那人又远了。珍珠散落一地,越滚越远,项链一头还在钟慎礼手上,四散开的珠子,他却一个都抓不到了。
      被打量之人心不在焉,钟慎礼扭回头看向窗外,手掌摊开又握住。手心只一把虚空。
      程颂倚着窗,神思没有随眼睛一起在追窗外掠过的夜景。
      玩对程颂来说很奢侈。和钟慎礼去玩对他来说更是一种天方夜谭。
      果然一场宴席、几句追捧便让他忘记自己本来的模样。欠债的,穷酸的,读着一个不入流大学的程颂,不会是一个身穿康纳利高定能和钟少同坐一辆车的翩翩公子程颂。
      他感念钟慎礼要去“蓬莱”玩,让他梦都不要做。在那里他不会是一个客人,他只会回归自己的身份。伺候这个,伺候那个,时间一到,南瓜做的马车老鼠变的管家也通通没有,更不会有掉落的水晶鞋叫王子来寻。
      程颂托腮而坐,他一瞬间想通都有些想笑自己,他身旁可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去哪里玩,怎么玩又有什么要紧。
      车行至松禺码头地下,船未靠岸,三人从停车场出来,在昏暗路灯下攀谈。基本上是薛诚问程颂答,查户口一般。海港寒风萧瑟,码头前开阔,钟慎礼大衣衣角翻飞,神情模样在柔光下淡淡的,薛诚的话像被风吹跑,程颂有些心不在焉。
      船到岸,罗珩和其他几个公子哥也到场,程颂这回没礼让,一路同行在为首的钟慎礼身旁,进到船舱,他同经理问好,伸手去为几位贵客拉开酒吧门。
      程颂轻车熟路做回门童,低眉顺眼。
      钟慎礼就懂了眼前人那个放弃一样的情绪,那是认命。
      程颂属于“蓬莱”,可以辗转于任何人之间。他不属于钟慎礼,或者薛诚,或者任何一个高门贵子。
      回到这里,他是侍者,或许也是少爷,是谁都可以带上床的商品。
      早早离开宴席的赵世鑫竟是跟在他们身后也回了船,碰见程颂和这群公子哥在一起,也没多说,只交待程颂几句,祝几位喝好玩好,便往里走。
      钟慎礼插兜走在前头,没有其他几位小少爷的放松劲,连薛诚都问了几句你怎么兴致不高。
      程颂开了几个桌球台,送了酒,问是否要人多些更尽兴,薛诚罗珩一口应下。程颂离开片刻,带了人回来。这里真正的尤物多,千万种风情应有尽有,哄得公子们服帖又兴奋。
      钟慎礼一个跳球将最后一个红球击落袋,在欢呼声里叫罗珩继续打,自己端了酒杯倚在一旁。手里是中规中矩的金汤力,入口清爽。基酒是亨利爵士,还算不错的金酒。钟慎礼见程颂取了酒自己钻进吧台调的。看起来动作比一旁调酒师还娴熟。
      喝酒不行,调酒倒还用心。钟慎礼放了酒杯,看向隐在暗处的程颂。这个人打点一切的时候话也不多,不要用他的时候就更加寡言,只是观察着,给人端茶递水几乎不用传唤,把人伺候得很熨帖。
      程颂目光在场内巡了一圈,下意识去看钟慎礼,轻易就对上眼神。他撇开目光的样子狼狈得连自己都觉得不应该,太不礼貌,于是就走近钟慎礼,问:“钟少有什么需要?”
      钟慎礼看着他,看得寄居蟹找不到壳般不自在才开口道:“程颂。”
      程颂实实在在愣住一下,钟慎礼叫他的声音很沉,仿佛这名字都变高雅。
      他发觉自己好像愣神好一会,但其实没有,是零点几秒和一秒的差距,他应:“嗯,钟少。”
      简单一声回应,语气中的乖顺让钟慎礼很舒心。对他千依百顺的人不少,钟慎礼片刻中还咂摸不出程颂为何就是与其他人不一样。
      他打量程颂,程颂还是那个低眉顺眼的样子,问钟少有什么吩咐,钟慎礼看向别处,说:“我第一次来这时你还是个侍应。”
      程颂顺着他目光方向看,是“蓬莱”的红人,前头听程颂说是作陪钟少一行人,推掉预约很积极就来了。说就是做不成买卖,多看一眼贵公子都能长寿呢。
      程颂沉默一瞬,没想到钟慎礼真记得自己。内脏好像变轻盈,他快要飘起来。
      “钟少,我现在也是。一直是这里的侍应生。”
      钟慎礼眼神收回来,轻飘飘看程颂一眼。
      程颂轻盈的心脏就被这个轻而短促的眼神猛地拽进胃底。明明钟慎礼什么都没说。第一次给他拉门,第二次却出现在床上。而这一次更是明显,赵世鑫难道带一个侍应生去船王的晚宴。程颂有些职业素养但不多,面上带笑,眼底却是一片茫然。
      钟慎礼转身要薛诚他们继续打不要再算自己,薛诚问他什么事,钟慎礼看看还在玩的罗珩一行人,对薛诚说,找赵世鑫聊让你当老板的事。
      钟慎礼拿起金汤力,润了一口喉咙,直起身子离程颂很近,说:“带我去找你们鑫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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