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 2 章 ...
-
何时陉坐在宽敞明亮的会客厅,端着纸杯不急不忙的小口抿着。
味道很好,是他喜欢的银毫。要不是他轻轻用手指不停地捻着大衣下摆,几乎可以让人相信他处变不惊。
邀约是上午十点,可他破天荒的,耐不住的几乎一夜翻转,在八点一刻就到了人家公司楼下,又怕显着自己太掉价,硬生生在楼下咖啡厅来来去去一个多小时。
可苍天啊,何教授只喝茶,不碰咖啡的啊。在咖啡师小姑娘的注视下,何时陉只能捱着尴尬要了一杯温水。
这边门开时发出的脆响惊醒了他强装镇定的心,他看着池杨被助理,主管簇拥着着一步一步走向自己。
轰,轰,轰。
这地板真是太响了。
可来的人也没好到哪里去,池大明星起了个大早,做了全套妆发,衣服从居家,西装到新中式试了个完全,最后堪堪确定了套白蓝混合的针织毛衣衫,胸前还特地别了个翠竹的胸针。
用助理阿陶的话来说,就是骚包的紧,像个胡乱开屏的花孔雀。
亏是阿陶认识池杨七年了,要不非把小女孩一颗八卦玲珑心勾的按耐不住。
七年前,阿陶是池杨进贴吧认识的第一个姐姐,带着小孩和几个圈里的元老跨了好几个省市去看半亩方塘。七年后池杨带着阿陶来和何时陉谈合同,签邀约。也不知道算不算得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两个人心里再狂风万丈,海浪惊涛。面上都是一副不动声色,毫不露怯的冷静态度。
池杨坐定后,实在没忍住,偷偷抬起头打算瞄近在咫尺的半亩方塘老师一眼。恰恰巧,何时陉为表示礼貌也抬起了眼。
目光相触,池杨内心瞬间暴跳如雷:“完了,完了,苦心营造的沉着冷静人设不保。
哥,不会嫌我幼稚,上不了台面吧。
不要啊,还没勾搭上哥呢。
稳重,稳重。”
池杨恼怒,池杨炸毛,池杨转圈圈。
被抓包的尴尬让他几乎不过大脑的伸出了手,何教授也有些瞠目结舌,被这乱拳打的猝不及防,看着对面伸出的骨节分明的手,也忘了顾及,就顺着心意直直的也伸长手臂。
可对面手的主人好像后知后觉的感到无所适从,正讪讪的打算收回,于是明显小了一圈的手就只拽到了两根修长的手指,一触即分,只有指尖停留了几分温度。
阿陶站在两人身侧把全程看了个完全,一边要拼尽全力的压抑住自己不发出惊叫,一边又恼怒自家被蹭了蹭手指就耳根通红的大明星不争气。
在花红柳绿的名利圈翻滚了也算不少年了,不说绝色,容貌绮丽的小美人们也没少见,可这第一眼就害羞是啥毛病,多不符合池杨这硬生生凹出来的大明星气质。
不过还好,同样觉得紧张和无所适从的何教授只顾着拼命压抑自己的脸红心跳,哪里还顾得上对面的羞郝。
池杨清了清嗓子,终于从稀碎的人设里拾回了三分主人翁气度。凭着还算冷静的嗓音张口到:“半亩方塘老师,我很钟情于您的声音,是否有幸请您成为我下一部戏的音乐总监?”
阿陶没从声波中第一瞬间接收到半亩方塘的答复,不免惊诧,她抬头果然见那男人撑着下巴,微垂着脑袋,一些碎发遮挡住了他的眼睛以至于摸不清他的情绪。
阿陶正担心自己家艺人伤心呢,目光一瞥,不免闭了闭眼。
着实是有点丢人哈,池大明星垂着脑袋,盯着刚被轻抚过的两根指头,嘴角一点一点向耳根靠近。
良久,何时陉的声音才响起
“很高兴我能够得到您和贵公司的认可。可当下很显然,我甚至称不上为一个过气歌手。“
”而时下古风圈虽然沉寂,甚至可以说是败落,但仍旧可以算是一个很好的噱头,为所谓的匠心造势也好,为热搜上多几个词条也好,找我们可以说是便宜大碗且好拿捏。”
话音落下后,许是辞藻太过强硬,许是把利益底牌摆的太干脆以至于有几分伤了和气。
何教授轻微垂下了脑袋,借着刘海遮掩又斟酌了几分语调,添上一句:“又或许是我小人之心,白白浪费了你们的钟情。”
对面也是静默。
又是很安静的几分钟,池杨才不偏不倚地直视着何时陉的双眼,这次一扫之前的扭捏,黑沉的眸子迸发出了和刚刚截然相反的攻击性: “难听话当然要说到前面了。”
“但和你合作这件事情不是源于公司的权衡利弊或钟情,和它们没什么关系。”
池杨顿了顿,语气多了几分急切:“是单单我,只有我一个人的喜欢,所以敲定。
但同时我也毫不犹疑的相信,你,半亩方塘监制的ost会将我的新剧带到更高的程度。”
“这是双赢,不对吗?”
“所需的利益和我对您音乐上成就的认可这并不相冲突。我的钟情和公司的考量也并不冲突。”
落针可闻,何时陉怔在原地,手指微蜷。耳边响起两年前古风圈大前辈隐退时的叹息:“唱了这么些年,莫名其妙的也沾上了点宁折不弯的文人脊骨。也知道这当口为了口饭吃不丢人,可怎么死活就是过不了自己心里这关呐。”
那时候,大前辈春秋在圈子里甚至称得上是一呼百应,他几乎完全自给自足,自己谱曲,自己词作。甚至还破天荒的被一些电视剧邀请唱了ost。总之,几乎是镇圈柱石的存在了。
新出的音综闻着味儿就跑来邀请,当时也是窗明几净的会客厅,春秋为了撑面子还把最体面,合作最多次小徒弟何时陉也带着。
对面穿着正装舌灿莲花,说自己是副导演可以确保春秋的歌被原封不动的展示,把人捧得像一线名流,天花乱坠中两人为着一句最齐全的乐队,连编钟想要都能搞来,一下子点了头。
后来二人泡在录音棚三四天,把春秋的代表作拼了命添加不少舞台效果,为着说不定出圈了,也算宣传一把。何时陉还私心加了一句西夏文到最后。
等到了后台,只来了两三个人抱着化妆包,三下五除二的一搽粉推着三十多的老大叔就上了场。
结果显而易见,高配的音乐设备是有啊,座无虚席的观众席也有啊。可怎么春秋的一首曲子被披成了两截,后半段全给了个衣着鲜亮的小姑娘。戏腔混着流行,中插了一小节rap,可也是中西合璧呢。
还西夏文,词作都硬生生把半亩方塘换成了个正当红的小网红。
可怜三十多一大叔,结束后看着台下五颜六色的荧光棒,应援旗只能深深深深的鞠了一躬。
人声鼎沸的场合里,大概只有何时陉看的到,也感受得到,这为着什么了。
为着被改的乌烟瘴气的歌词,为着原处论坛上把他吹捧的如同明灯一样的朋友们。
在台下看了整场,结束后和一期就走人的春秋喝了个酩酊大醉。
空荡荡的街道上,春秋就着酒唱着歌,一边疯笑一边抓着何时陉的大衣说:
“小子,你知道我唱的什么吗,玉碎念春华。十年了,唱憋屈成这样的也是头一遭。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呐。可我今天干的可是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就这还辱没了人家。”
节目播出后,虽说受到了声讨,但这破天的热度才是节目想要的,管你是春秋还是魏晋,没韭菜割的都叫大清,早亡了啊是。
可怜春秋酒醒后,看着粉丝朋友们愈演愈烈的怒火,更觉得是自己走错了路,给大家平添了烦恼。干脆收拾收拾,龟缩不出了。
三个月后,这场闹剧以春秋带着新曲《鹤冲天》隐退拉下帷幕。
两年后,坐在旁边的何时陉变成了孤身一人,对面仍是在金银交易中斡旋多年的佼佼者。
可何时陉眼瞅着池杨明亮澄澈的眼,愣是说不出半点拒绝。
一条毛皮光亮的大狗叼着它最得意的战利品,摇着尾巴冲你呜咽,任谁也没办法看见了当没看见的溜走。
何时陉同理。
最后一次,大不了也洗洗回家睡得了,说不定也能给自己,也给他倒霉的师傅一个交代。
终于,半亩方塘矜贵的声音传来; “那想请问您有什么要求?”
池杨激动的眼睛都眯成了小缝,右脸颊陷进去一个小窝,刚想摆手说没有没有,又狡黠的想到了什么撩人心弦的好主意。
张嘴声音有点小,又觉得输了底气,默默站起了身,说:“我要你和我一起唱片尾曲,就我们两个人。”
挺高的人站起来投射一大片阴影,把坐着的何教授完完全全的包裹起来,明明是一种极具压迫感的雷霆之势却意外的没什么压抑感。
更像是一种温柔的询问,迫切的请求。
大狗虔诚的献祭后,希求主人能揉一揉它最柔软的肚子。
正被满脑子降价安排,词曲买断的霸道条款覆盖的何教授抬起头,四目相对,看着眼前的一轮明月,觉得自己被月光浸染。
这次没有冗长的停留,传到池杨耳朵里是一句温柔又坚定的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