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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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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杨闻声抬头,正巧对上何时陉沉静的黑眸。
但那不是一滩无风无波的死水,在风平浪静的表层下有担忧,焦急,甚至还有微微的探究,唯一没有的就是恼怒。
池杨松了口气,终于从他前几月的诡谲经历里中脱身。
可何教授哪里知道,他满心焦急,生怕池杨共情太深,劳神伤心。
于是放轻了声音问道:“池杨,池杨,你看看我。”
大狗听了温柔的闻讯,几乎立刻就要摇着尾巴去添主人的手了,可总觉得不够,比起这般,它更想知道主人纵容的底线。
它继续装着昏迷。
顶流演员偶尔发挥一下演技还是足够唬人的。
池杨眼角泛红,眉间微皱,唇抿的很紧,整个人像失去庇护的幼兽,耷拉着耳朵,好不可怜。
何时陉急得没边,想去求助可偏偏阿陶姑娘出去交涉了,四周倒有几个工作人员,可谁知道池杨这副模样会不会诱发些个舆论。
“池杨,杨杨,醒醒。那个人生不属于你,你不是他。”
得寸进尺的大狗获得了意外惊喜,比起火腿肠,肉罐头,它收获的是主人轻柔的亲吻。
再也伪装不下去的结果就是,何教授亲眼见到了演员的自我修养。面前的大高个一瞬间是背也不驼了,头也不低了,一双眼睛粹着光,弯成了月牙。
被亮晶晶的注视着,处于安抚地位的何时陉翻了个底掉,该死的热意又开始蔓延。
他不自然的咳了两声,下意识地想为自己辩解两句,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
解释什么呢?看你难过沉浸我就心慌个不停,不过听见阿陶叫你杨杨就在心里百般揣摩,今日脱口而出,还是见了两面而已我就忍不住想靠近。
何时陉今年二十有八,同一年龄段该有的人生经历他只多不少,但唯独情感方面,白板一个。
他长得好,脾气好,工作稳定,喜欢他的络绎不绝,男女都有。他知道自己取向大抵不太正常,可男的也不曾让他心动。
孤寡老人,寂寞终身。曲酩对他的八字评价,他虽无语,内心也暗暗赞同。
可那天不过一眼扫到池杨唱歌的视频,他久违的对除西夏文化之外的东西兴趣盎然。
可能是恰好人家唱了自己的心肝宝贝,可能是合了眼缘,惯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何教授就是不受控的想走近。
想贴贴。
得了便宜的大狗哪里知道面前人心中的弯弯绕绕,它就差把脑袋拱进主人怀里了。
时泾哥耳朵红了,可爱。
时泾哥低头,头发乱颤,可爱。
时泾哥咬嘴唇,呃,可爱。想亲嘿嘿。
大狗转圈。
“哥,哥,我调整好了,咱们可以继续了。”
何时陉松了口气,不管是池杨真的太沉浸没听到也好,还是为着双方体面把这篇掀过去也成,无疑是最合理的方法了。
池大明星偏是最不顾及体面的主儿,他张嘴就来:“哥,那以后就叫我杨杨了啊,不许反悔。”
说完不去看何时陉的反应,自顾自的钻进录音间,站稳了脚,透过厚厚的隔音玻璃,他笑着向何时陉招手,等待他走近,一同完成这首歌。
《予与嵇生》,夜时来最满意的一句是借了郭遐周的“同气自相求,虎啸谷风凉。”可池杨更喜欢“惟予与嵇生,未面分好章。”
前一句是写池杨戏中人宋霁和当权者曾经意气相投的深厚情谊,更有反讽之意,后一句则是宋霁临死之际和偶遇的游侠阐述此生。
他要反叛,为了家族留一份筹码。可也实在不甘,自古文死谏武死战,他的亲友死于鏖战,他也不是孬种。
可诸般蹉跎和委屈无人能话,他便和这路人说上一说,当这世上总有人知他清白就好。
虽未深谈,却心意相通。
一切回归井然,工作完成的也顺利。
不算夜,九点多,何时陉和池杨并行走出大门。
何时陉本来是打算散散步,活络一下筋骨的,可奇了怪了,池杨这么大个腕儿,也没人管,阿陶姑娘老早接了个信息就跑了,池杨就可怜巴巴地盯着他看,说今天心情不好,想有人说话。
可怜何大教授走了一半,又转身问这个难伺候的大狗要不要一起散步。
录音的地方蛮偏,周围都是草丛,可能是这里主人的偏好,不远处的空地种了几棵梧桐树。
正巧是秋天,叶子变得金黄灿烂,夜里却看不分明,有人早料想到一般在粗壮的树干上缠着几圈灯球。
光怪陆离下,一片橙黄。
何时陉一边悠闲的向前迈着步,一边向身边的人介绍不同的花类,树种。
池杨紧紧跟着,一步也不敢落下,听着游刃有余的介绍声更觉心旷神怡。
“哥,你对这里很熟悉吗?”
“嗯,一个朋友开的,常来录歌。”
又是我不认识的朋友,讨厌。
我才是哥最好的朋友。
嘿嘿,男朋友。
池杨越想越开心,步伐快了不少,渐渐的成了走在前面的人。
何时陉看着大步流星的池杨,觉得他在摇尾巴,可是没有证据。
当天的月亮很美,月光倾泻在二人面前的小道上,两个人影被光线勾勒,因为离得很近,竟有纠葛在一起的错觉。
池杨抬头看看月亮,低头扫了扫人影。突然觉得温水煮青蛙也不好,因为他的心在澎湃,在沸腾。
他借着萌生的勇气,背对着何时陉道:“哥,我想听残月谪九江,能给我唱两句吗?”
何时陉一怔,停住了脚步。
前面人仍是背着他,却也停住。两个影子因脚步主人的停顿,离得更近,几乎相融。
这再也没办法揣着明白装糊涂。残月谪九江,半亩方塘早年为数不多的自作词曲,冷门的让人发指。
可偏偏这首词写的是情爱,还是爱而不得的悲痴,和半亩方塘一向风格相差百八十里,在当时也是有一些猜测是方塘老师为爱而作。
前几年尚火的时候,也是有小粉丝死拽着这首歌不放的。
可范围有限,时间久远,放在几年后,正当红的大明星身上,就说不通了。
年少盛名,说是没有一分自负是不可能的。可人走茶凉,何时陉也不能给自己镶金说池杨是自己粉丝之类的。
干涩生硬地开口:“池杨你,听歌听的还满多的哈。这个你也知道。”
明显的糊弄,又是何教授的一式太极。
池杨心一急,硬邦邦的转身,紧咬着猎物不放。
“哥,别管我听的多不多,你要唱给我听吗?”
这时候身高优势就很好的凸显了,人畜无害地对着人家说着恳求的话,眼睛被水汽逼的泛红,可庞大的身躯牢牢的笼罩着被请求者的后退范围,毫无余地。
一阵静默。
池杨失落的收回神通,决定回旋继续施行温水攻势之技,温和清润的嗓音响起:
“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
不过两三句,听的人红了眼,唱的人也没忍住的哽咽。
“池杨,不管你出于何种目的想听这首歌。还有人记得残月谪九江,还有人记得半亩方塘,这真的很好。”
池杨下意识反驳:“肯定会有人记得半亩方塘的,一直都会有的。还有,哥,要叫我杨杨。”
何时陉也抬头看了看月亮,自顾自地说着:“这条路以前走过我和我的老师,朋友,对手。”
“我们唱了一天接一天,一条接着一条,可很少会累,因为尽管那很滞涩,但他们懂我,我懂他们。”
“现在,这条路我们偶尔才会来,连种树的人都不常见了。”
“但今晚和你一起走这条路。”
何时陉微微抬头,直视着池杨
“我很开心。”
“杨杨。”
四目相对,满腔情谊,流转在眼波之间。
夜深了,池杨回家洗漱后,很大只的蜷在他家的布艺沙发上,昏黄的落地灯照着,可以窥见他的绿泡泡停留在何时陉的页面上。
备注是亲亲时泾哥。
他打字的手不停,却是打了又删,删了回打。最后偌大的对话框,只留下一句
“和哥在一起,我也很开心。”
大狗摇脑袋。
对面估计也是忐忑,正在输入中持续了五六分钟,发过来一个摸摸狗狗头的表情包。
又撤回不见,换成小猫招手的表情包。
幸好眼疾手快的池杨已经及时截图,存入私密空间了。
哥摸我头了,哥爱上我了吧。
啊啊啊啊,池杨稳住,不要露出上不得台面的样子。
很快哥就是亲亲男朋友啦。
然后池杨从沙发上蹦起来,在木地板上转了个圈,把茶杯碰撒了,又开始收拾。
兵荒马乱。
溃不成军的何止池杨一个,端坐在电脑桌面前两个小时没换过页面的何教授更是上不得台面。
时不时笑笑,时不时搓搓脸,把头发搓开花又梳好,聊天记录翻了又翻,甚至给自己的文件传输助手发了好几个大狗转圈的表情。
最后给自己确诊,是老树开花,春天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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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条路上兴奋的不止这俩人,在澄澈的月光下,高大的梧桐树后有一个摄像头亮个没完,一闪一闪时刻不停地记录。
时间还很长,足够发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