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4、惴惴 ...

  •   “四姐怎么可能是韩辞化的人!你在骗我!”

      荀霜强压着心中愤然不平的激动,可又生怕被外头的人,只得捂住嘴,发出沉闷的说话声。

      而一番动作下来,都连木椅都坐不稳了,直直地向后倒下,若不是一只手及时撑着,差点就要磕到头了。

      躺在榻上的人只是一笑,木然的双目不再看她,只盯向头顶的房梁,又竭力抬了抬几乎难以移动的右臂:“我如今这副样子,还骗你做什么?”

      确实。

      荀霜面容落寞,无力地倒在椅子上。

      以命搏出来的消息,任谁听闻,都会动摇。

      可说得是四姐啊,她信赖多年,已然视作家人的四姐。

      如今一句话,就要将姊妹情谊轰然绞杀,任谁都会不信吧。

      “不,你就是骗我!”少女不住地摇头,却无法看向榻上人受伤的惨烈之状,眼中蓄满了难以滴落的泪水,“你自有你的目的,我又如何知道!”

      呵,果真是个异想天开的孩子,所谓人心不古,哪里值得深信。

      颜思渺面容未变,仍是淡然:“之前那姓廖的来救我之时,我就已经问过宁宛云如今的去向,而得到的回复也可证实,我所言非虚。”

      “怎么证实!”荀霜从地上坐起,眸中的清泪尽数滴落,脸上俱是坚持己见的执着:“你今日来此,就是为了说这种诓骗人的话吗?”

      闻言,颜思渺面容上里出一丝悲切的笑意:“阿蕴,若我说错了,那你可告诉我,宁宛云现在何处?”

      又转头看向她:“阿蕴也不知道,对吧?”

      “谁说我不知道,”荀霜难得心虚,不敢看她,揪着鹅黄襦裙的手一时放在了膝上,连上头的泥污都浑然未觉,“四姐回家了,在襄州呢。绝非如你所想,是在韩相那儿做事。”

      对,四姐就是回去了。

      魏珵书说的。

      思及此,荀霜自嘲一笑,不免有些怅然若失。

      瞧她想的什么事,明明自己都下都把魏珵书递的信丢弃不看的,眼下却奉为圭臬了。

      真是可笑。

      颜思渺见她陡然失态,亦是了然,淡淡开口:“阿蕴不想知道我是如何发觉此事的吗?”

      “之前我让你去了燕京城,好护送杨婆子祖孙二人,”荀霜似是终于接受了事实,说话的语气也变得蔫蔫的,提不起兴致来,“想必是在韩辞化府中撞见的。”

      榻上之人却摇了摇头,只道:“是在皇宫中。”

      少女一听,嘴角轻轻扯出一抹调侃的笑:“你倒是志向远大,偷到皇宫中去了。”

      颜思渺也笑:“本就是搜刮民脂民膏得来的,有什么偷不得的。”

      又倏地停住了话头,盯住了眼前人泪痕忽闪的两颊:“你可知当今皇后乃是韩相的亲妹妹?”

      “自然知道,”荀霜见她盯着,忙撇过头,用衣袖拭了拭眼泪,声音也就变得闷闷的,“可与四姐又有什么干系?”

      听她还称呼宁宛云为四姐,颜思渺也未出声否决,反而接着道:“我瞧见椒房殿中,宁宛云正是韩皇后的宫女。”

      直勾勾的眸子看得擦泪的少女不适:“所以阿蕴觉得,宁宛云与韩相,是什么样的关系?”

      一席话问得荀霜哑口无言,静默良久,方道:“纵然四姐为韩辞化做事又是如何呢?她从未伤过我,这一点便足以令我信她。”

      见眼前的人冥顽不灵,一副拼死骗自己的好笑姿态,颜思渺不免多说了些锥心之语:“从未伤过你?那为何又将窦其之的死瞒着你呢?”

      “窦其之?”

      少女苍白如雪的脸上显出一丝震惊,又连连摇头否认:“陆进扬寄过信来,说是窦其之路上遇上劫匪,才枉死异乡的。”

      “寄信?”榻上之人不由失笑,看着更是气极,“什么时候你荀霜也能被一张破纸骗过去了!”

      她还要再开口解释,谁料颜思渺已气得抢过了她的话头:“那信上可有说过是哪方利器杀死的窦其之?”

      见荀霜踌躇,受了重伤的病患几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是长枪,对吧?”

      “知晓窦其之去处的人不多,而除了你荀霜,还有谁呢?”颜思渺费了多时的唇舌,似是终于找到了此死局的可破之处,“就只有她宁宛云一人了啊。”

      “所以,阿蕴还说我在骗你吗?”

      此言既出,一时屋内无声,静悄得似乎立于世外之源。

      荀霜脸上泪痕已干,不愿接受的震惊轰然而逝,取而代之的,是恍若眼中无的麻木:“是我错怪你了,你说的都是对的。”

      只要听得懂她在说什么就好。颜思渺欣慰不己,眼中俱是难以名状的欣喜:“阿蕴只要明白了就好。”

      “可是,为什么四姐是韩辞化的人,就会想要害我呢?”久坐的人忽然抬头,也不再攥紧襦裙的一角了,目光灼热得有些发烫,“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是荀寄明的女儿的?”

      又哂笑:“我可从未说过,总不会是韩辞化说的吧,那他岂不是早就该找个机会让宁宛云杀了我。”

      一席话问得颜思渺始料未及,连心中纷乱的思绪都一时停滞住了,脑中嗡嗡作响,不知缓了多久,才慢慢看向榻前的少女:“你跳江假死之前,我们见过一面。”

      “见过?”荀霜作思索状,可怎么都想不起来,只得作罢,“还请你明说。”

      榻上之人吐出三个字:“开芳宴。”

      她也在?

      荀霜顿时愕然失色,澄澈的眸子不由打量面前的人。

      她与颜思渺年纪相仿,那时也不过十一二岁,颜思渺断然不会有这么好的身手混进皇宫中,而宴席上都是些士族皇亲的大家闺秀,难不成她是什么落魄的官家小姐?

      可是,这些年来,除开阿爹因贪污而被赐死,燕京城中再无官员被审的大案了。

      那眼前的这个人是…

      “双儿不记得我也正常,”见荀霜自己挑破了身份,颜思渺也索性不再装了,“我那时不过是个端茶倒茶的宫女罢了,唯有这种大宴,才能见到外头的贵人。”

      虽然听清楚了解释,少女仍有另外的不解之处:“可你又是如何出宫的呢?皇宫中侍奉的宫女都有被记下籍册,若要硬闯出去,恐怕不仅自己丢命,还会祸及亲眷。”

      闻言,榻上之人轻笑:“我家中之人均死于前朝战乱,早就无九族可诛。”

      见荀霜面有歉色,忙摆了摆手,示意她别往心里去,又继续道:“开芳宴之后,我便做了妄印阁的打扫宫女,然后发现了韩相藏于其中的秘密。”

      坐着的人有些了然:“所以,你便是以此来胁迫韩辞化,好叫他放你出宫?”

      “非也非也,我那时候哪里来的胆子,敢威胁韩相啊,”颜思渺笑了笑,显出几分自嘲的真切,“我是发现了一条从妄印阁通向韩相府的密道,才趁机逃出来的。”

      “密道?”

      荀霜口中喃喃自语,眸中尽是不可置信,却也松开了抓着绣裙的手,眼神只看向颜思渺:“这可堪称谋逆啊。”

      “就因为是谋逆的大罪,我才好逃出来啊。”

      颜思渺眸中微动,似是想到了那时脱身离宫时的惊险,有种劫后余生的释然。

      怪不得敢去皇宫偷盗,原是如鱼得水,信手掂来啊。

      思及此,荀霜又有些疑惑,两眼微眯,探究之态尽显:“可是好不容易得以畅游天地,为何不对我的事作壁上观,反而豁出性命来,也要将韩辞化细作的事告知于我呢?”

      “双儿果真是记性不好,于我的恩情都忘得一干二净,”颜思渺闻言,笑意荡漾的眸中显出几分回忆往昔之色,“那日的开芳宴,我失手打碎了琉璃寒瓶,若不是双儿求情,早就是枯骨一具,哪里还有命逃出宫。”

      坐着的人不甚在意地回道:“几句话的举手之劳罢了。”

      榻上之人不作认同,为自己的所为解释:“双儿是宫外的官家小姐,不知宫中规矩森严,人心险恶,这打碎了的琉璃寒瓶,便是我的死罪啊。”

      又谈到她跳江假死一事,颜思渺笑道:“我原先还想劫狱救你的,可还未快马赶至京城,便得知了死讯,心中懊悔不已,后来在万隆兴后头的库房中碰见,才知道是假的。”

      见状,荀霜脸上不免多了几分敬佩之意:“颜姐姐真乃女中豪杰,真是胆气非凡。”

      一席话听得颜思渺也笑:“你这会儿倒称上姐姐了,可见是个欺软怕硬的。”

      虽然知道是调侃她的意思,少女却撑不住了,忙起身出了屋,还寻了个借口:“我去看看廖恒的药煎好了没。”

      倒真是个面皮薄的。

      颜思渺弯了弯嘴角,等了会儿却未听门合上,才发觉荀霜在边上看她,又听人道:“多谢颜姐姐今日舍命相告,日后我必定会护着颜姐姐的。”

      说罢便转身离去,再不多说别的了。

      而荀霜出了院子,到了没甚人的地方,才瘫坐在了一块半人高的怪石上。

      颜姐姐为了将此事告诉她,竟连一身傲人的武功都废去了,她自然该信颜姐姐的话。

      可是四姐又何尝不是呢?

      若是真的要动手,不过楼上楼下的工夫,为什么不早日将她了给了呢?

      更何况,窦其之的死未有真凭定据,哪里能以颜姐姐听到的一面之词就妄自断定呢。

      可四姐又确是韩辞化手下的人,她又该如何解释这件事呢?

      四姐又走了,如今空留下她一人对着这难以言说的真相犯怵。

      她怎么接受得了啊?

      思及此,荀霜又流下几行清泪,哽咽地不能自已,可又怕旁人瞧见多问,忙用手抹了泪,向前头的怀盟厅走去。

      若她记得不错,廖恒便是这儿煎药的。正要进去,忽听背后有人喊:“小姐!”

      是谁在叫她?

      荀霜还没来得及反应,转身便望见了灰头土脸的金九安。

      “怎么了?”

      几乎有两人同时回话。

      可除了她,还有一个是谁?

      荀霜心里正思索着,身旁却窜出一个人来。

      是廖恒。

      而面前驼背的男人只朝她挤眉弄眼:“小姐,我新种了一盆花,你帮我看看吧。”

      说着,便要拉荀霜走,无视了旁边廖恒的冷眼相对。

      荀霜知道金九安此话,是为了同她商讨寨子里兵马分布的事,便只交待廖恒一句:“颜姐姐的药多劳廖掌柜费心了。”

      说罢便走了,同金九安一道转向了怀盟厅的后山。

      直至寂静无人处,驼背的男人才开口:“后山大致上摸清楚了,只是前山却难,是经由寨主亲自巡视的,所以不好接近。”

      知道他必是耗费了一番心血,荀霜便道:“亏得你用心了,只摸清后山倒也无碍,找到一个口子便能逃出去了。”

      金九安听她夸赞,不由沾沾自喜:“小姐的吩咐,我自然是刀山火海亦不在话下。”

      “只是,我还想带上颜姐姐同去,”少女有所迟疑,怕给他泼了冷水,欲言又止的样子,“而颜姐姐的伤还要养上几日,所以不能立刻就走。”

      驼背的男人却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目光仍是兴奋:“只要能回去就好了,再等上几天也没关系。”

      荀霜心里还是有些愧疚。

      金九安呆在尽苍寨都快两年了,因了她的强留才未回过襄州,也未有过一次怨言。

      着实是让她不好受。

      她还想再说些宽慰的话,后头的山顶处却忽地传来一声轰鸣。

      仿佛是有人骑马急报。

      昨日刚打了一场胜仗,今日又是怎么了?况且还是这样大的动静。

      荀霜连忙赶向怀盟厅中,便听滚滚而来的尘土之中,一人骑着马高喊:“尽苍寨遇袭!尽苍寨遇袭!”

      未来得及反应,身后便冲出了魏珵书。

      男人翻身上马,扬起鞭子就冲向了荡丘山山脚下,未至三刻,立刻从闻声而开的寨门中冲了出去,提着红缨枪直指对面的主将:“尔等宵小,速速投降!”

      “倒是稀奇,”为首的少年挑眉轻笑,尽显意气风发,“让一个山匪骂上宵小了。”

      又看了一眼面前偌大的尽苍寨:“就让我秦沭生先会会你吧。”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