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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逃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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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过一处栽满琼花的花架,霍芙正指着远处一株罕见的七色堇要同崔向弋说,脚步忽然顿住了。
不远处的白玉栏杆旁,姜无痕正背对着他们站着,青灰色的衣袍在花海映衬下显得格外素净。
他手里拈着盏茶,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不知在想些什么,连有人靠近都未曾察觉。
“姜师兄。”霍芙先开了口,声音里带着几分晚辈对长辈的敬重。
姜无痕这才转过身,目光在他们二人身上淡淡一扫,最终落在崔向弋牵着霍芙的手上,眸色微不可察地动了动,随即颔首。
“你们也来了。”
他的语气依旧是惯常的清冷,却不知为何,霍芙总觉得他今天的目光似乎比往常更沉些。
崔向弋上前一步,微微拱手:“姜师兄。”
姜无痕“嗯”了一声,视线掠过霍芙发间的蓝月草簪,又很快移开,看向别处。
“今日天气好,谷中花开得盛,多看看也好。”
“是啊,”霍芙笑着接话。
“刚还瞧见那边有七色堇,据说能凝神静气,倒是稀奇。”
姜无痕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却没再多说。
只道:“你们自便,我还有事。”
说罢,便转身沿着栏杆往另一侧走去,步履轻缓,背影依旧挺拔,却透着种难以言喻的疏离。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花树后,霍芙才小声对崔向弋说:“总觉得姜师兄好像有心事。”
崔向弋皱眉想了想,摇了摇头:“姜师兄性子本就那样,许是在想修炼上的事吧。”
他握紧了霍芙的手,“别想了,我们去看那七色堇。”
霍芙点点头,被他拉着往前走去,只是走了几步,忍不住又回头望了眼姜无痕离去的方向。
阳光透过花瓣落在地上,斑驳一片,却没留下半分暖意。
刚走到七色堇跟前,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拖沓的脚步声,伴着低低的咳嗽声。
霍芙回头,就见李千铭站在不远处,墨色的衣袍沾了些草屑,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瞧着竟有几分病气的颓靡。
“你们……”
他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圈,最后定在霍芙脸上,声音又轻又哑,像砂纸磨过木头。
“看见姜无痕了吗?”
霍芙愣了下,刚要回答,就见他忽然往前凑了半步,那双总是显得湿漉漉的眼睛里透着点急切,像只找不到主人的小狗。
“告诉我。”
崔向弋下意识将霍芙往身后挡了挡,沉声道:“方才是见了,往琼花架那边去了。”
李千铭闻言,眼睛亮了亮,转身就要走,脚步却顿了顿,又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嘴角勾起个有些诡异的笑。
“你们倒是好兴致。”他的目光扫过两人交握的手。
话音刚落,他也不等两人回应,就踩着拖沓的步子往琼花架方向去了,背影透着股执拗的劲儿,像要钻进什么死胡同里去。
霍芙看着他的背影,皱了皱眉:“李千铭这模样,看着怪让人不舒服的。”
崔向弋“嗯”了一声,揽着她往另一边走:“别管他,他跟姜师兄之间的事,咱们插不上手。”
他低头看她,语气又软了些。
“还是看看这花,你不是说想知道它的凝神之效吗?”
霍芙这才收回目光,注意力重新落在眼前的七色堇上,只是心里却莫名记下了李千铭方才那又急切又阴湿的眼神。
就像藏在暗处的藤蔓,既想攀附着什么,又带着随时会勒紧的寒意。
李千铭的身影没走多远,就被花丛里突然窜出的灵兔绊了下,踉跄着差点摔倒。
霍芙下意识想喊住他,却被崔向弋轻轻按住了手。
“别管,”崔向弋低声道。
“他那性子,你越是上前,他越别扭。”
果然,李千铭自己稳住身形后,回头恶狠狠地瞪了那灵兔一眼,又飞快扫了他们这边一下,见两人没动,脸上那点狼狈便化作了更深的阴郁,转身闷头往前冲,像是在跟谁置气。
霍芙忍不住叹了口气:“其实李千铭也挺可怜的。”
“可怜?”
崔向弋挑眉,他语气里却没多少真责备。
“不过……他对姜师兄的心思,瞎子都能看出来。”
霍芙点点头。飓风峡谷日,李千铭生死之际,是姜无痕用了时间法则救了他。
后来姜无痕闭关冲击元婴后期时,李千铭时常去凤鸣谷。
“就是姜师兄……”霍芙话没说完,就见崔向弋朝她使了个眼色。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李千铭竟又折了回来,手里捏着片刚摘的琼花瓣,站在不远处的柳树下,眼神直勾勾地望着姜无痕方才消失的方向,那点阴翳里,藏着的全是没处安放的在意。
“走吧,”
崔向弋拉着她往另一侧的水榭走。
“有些事,当事人自己不说,咱们看得再清也没用。”
霍芙被他拉着走,回头时正瞧见李千铭小心翼翼地把那片琼花瓣塞进袖袋,动作轻得像在藏什么宝贝。
她忽然觉得,这人虽然看着阴湿,心底却藏着份笨拙的执着,像雨天里蜷缩在屋檐下的小狗,明明渴望温暖,却只敢用低吼掩饰不安。
水榭里风很轻,吹得七色堇的花瓣微微颤动。
崔向弋给她倒了杯灵茶,低声道:“别想他们了,咱们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好好赏花。”
霍芙接过茶杯,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心里忽然敞亮了。
是啊,别人的心思再复杂,终究是别人的事。
她轻轻碰了碰崔向弋的手背,笑道:
“嗯,赏花。”
远处,李千铭还站在柳树下张望,而他们这边,茶香混着花香,暖融融的,满是安稳的甜。
离宴会开场还有半个时辰,通往主宴的曲廊上,四人不期而遇。
姜无痕正站在廊下看一幅刻在石壁上的《百花图》,青灰衣袍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指尖轻点着石壁上的墨竹,侧脸温润得像浸在水里的玉。
听见脚步声,他回头时恰好撞见快步追来的李千铭,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下,随即又舒展如常。
颔首道:“来了。”
李千铭“嗯”了一声,墨色衣袍下摆还沾着草叶,显然是一路急赶过来的。
他没看姜无痕,反而先瞪了眼跟在后面的霍芙和崔向弋,那眼神阴恻恻的,像藏在树影里的蛇,可落在姜无痕身上时。
又不自觉软了些,只是嘴上依旧硬邦邦的:“我还以为你打算躲到宴会结束。”
姜无痕像是没听出他话里的刺,淡淡道:“刚在看石壁上的画,耽搁了些时候。”
他目光转向霍芙和崔向弋,语气温和。
“玩的开心吗?。”
“姜师兄。”霍芙笑着应道,眼角瞥见李千铭正偷偷往姜无痕那边凑,脚尖几乎要碰到对方的袍角,又在姜无痕转头时猛地收回,像被烫到似的。
崔向弋轻咳一声,打破这微妙的气氛:“谢师姐没来吗?方才听人说她在闭关?”
提到谢宁雪,姜无痕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嗯,她冲击元婴巅峰的关窍已经摸到了,这次宴会便没来。”
他素来看重同门情谊,却极少这般直白夸赞人,可见对谢宁雪的认可。
李千铭在一旁撇了撇嘴,低声嘟囔:“闭关有什么意思,比得上……”
话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眼神往姜无痕身上溜了溜,那没说出口的话,显然是“比得上跟你一起”。
姜无痕像是没听见,抬手理了理袖摆——他素来爱洁,此刻却没在意李千铭落在他袍角的目光。
只对三人道:“时辰差不多了,走吧。”
他率先迈步,身姿从容,一举一动都透着世家公子的端方。
李千铭立刻跟上去,刻意落后半步,不远不近地缀着,墨色身影与青灰身影在廊下投下交错的影子,倒有几分说不清的默契。
霍芙拽了拽崔向弋的袖子,小声道:“你看李师兄,脚都快踩到姜师兄的影子了。”
崔向弋憋着笑,压低声音:“嘘,没看见姜师兄连步子都放慢了些吗?”
两人跟在后面,看着前面那两个各怀心思的身影,都默契地没再说话。
廊外的风卷着花香飘进来,混着李千铭那点藏不住的急切,和姜无痕故作平静下的纵容,倒比即将开场的百花宴,更添了几分耐人寻味的热闹。
宴会仙乐袅袅,满桌珍馐旁摆着各色鲜花,修士们三三两两聚着谈笑,气氛热闹得很。霍芙刚拿起块芙蓉糕,就被崔向弋伸手按住了手。
“先别吃这个,”他低声道,“旁边那碟杏仁酥,你上次说想吃的。”
说着便夹了块递到她嘴边,眼神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讨好。
霍芙张嘴接住,故意含糊不清地说:“哟,崔公子今日倒是殷勤,莫不是想靠这点心收买我?”
“收买你做什么?”
崔向弋挑眉,指尖擦过她的唇角,替她拭去点糕点碎屑。
“你早就被我‘负责’了,还需要收买?”
这话让霍芙想起之前绒花树下的场景,脸颊一热,伸手拍开他的手。
“谁要你负责了?我可记得某人上次历练,连只妖兽都打不过,还是我救的你呢。”
“那是我故意让着你,”
崔向弋梗着脖子反驳,却忍不住笑了。
“再说后来我不也帮你摘了崖顶的灵果?”
正说着,邻桌有人端着酒杯过来。
“崔师兄,霍师姐,许久不见,敬你们一杯。”
是位别宗的男修,目光落在霍芙身上时带着几分惊艳。
崔向弋立刻起身,不动声色地挡在霍芙身前,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语气客气却疏离。
“多谢,不过阿芙不胜酒力,这杯我替她喝了。”
“阿芙?”霍芙在他身后掐了把他的腰,低声骂道,“谁让你擅自叫我阿芙的,奇怪死了。”
崔向弋回头冲她眨眨眼,嘴角噙着笑:“我想叫。”
等那男修走远了,霍芙才瞪他:“脸皮越来越厚了。”
“厚点才好,”
他坐回她身边,往她碟子里又添了块杏仁酥。
“不然怎么护着你?方才那人看你的眼神,活像要把你吞下去。”
霍芙被他逗笑,拿起块糕点塞进他嘴里:“吃你的吧。”
崔向弋含着糕点,看着她笑弯的眉眼,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宴会上的笙歌再动听,繁花再绚烂,都不及她唇边这抹笑意动人。
他悄悄握住她放在桌下的手,在她掌心轻轻挠了下,换来她一个嗔怪的眼神,却没挣开。
远处的喧嚣仿佛都成了模糊的背景,只有两人交握的手,和空气中弥漫的甜意,清晰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