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3、残篇 ...
-
三道相同的声音突兀地在各自的空间里响起，不辨男女，带着穿透神魂的力量，仿佛从亘古传来：“汝等来此为天命，吾已知晓。”
霍芙和崔向弋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崔向弋皱眉：“这又是哪路神祇？说话神神叨叨的。”
声音无视他的吐槽，继续回荡：“另外一半残篇不在藏经阁，它不是一篇书——我，就是那另一半。”
霍芙心头一震：“您是说，您本身就是天经残篇？”
“然也。”那声音带着一丝缥缈的笑意，“我来为你们解答疑惑。你们六人，皆为天命之人。”
最后一句落下时，谢宁雪所在的空间里，她猛地攥紧了手。
赵云瞿正想问什么，却见她脸色苍白，嘴唇紧抿，眼底翻涌着惊涛骇浪。无人知晓，她此刻心中正掀起狂澜——
我这样勾结过魔族的人，也配称天命之人？
那道声音似乎并未察觉她的心思，又或是刻意忽略，只继续道：“屏障将倾，魔族蠢蠢欲动，此乃劫数，亦是转机。你们六人命运相连，需同心协力，方能渡过此劫。”
霍芙看向崔向弋，见他眼中虽有讶异，却更多是了然。
他们二人自踏入这碑林起，便隐隐觉得此行不简单，此刻听到“天命之人”的说法，虽意外，却也并非不能接受。
“同心协力？”崔向弋挑眉，语气里带了点玩味，“就凭我们这几人的架势？”他想起李千铭和姜无痕那针锋相对的模样，又瞥了眼身旁的霍芙，眼底却悄悄多了份坚定。
李千铭和姜无痕所在的空间里，气氛依旧微妙。
听到“六人皆为天命之人”时，李千铭下意识看向姜无痕，对方也正望着他，眼底的震惊褪去后，多了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方才的旖旎与别扭仿佛被这道声音暂时压下，只剩下沉甸甸的未知。
赵云瞿在谢宁雪身边沉声道：“天命与否，不重要。重要的是屏障安危。”
他看向谢宁雪紧绷的侧脸，隐约猜到她的不安，却没有点破。
谢宁雪的指尖冰凉，心中的疑问像藤蔓般疯长。
勾结魔族的事是她心底最深的疤，此刻被“天命之人”四个字狠狠戳中，只觉得荒谬又恐慌——这样肮脏的自己，怎么配站在这些光明磊落的人身边，担起所谓的天命。
霍芙定了定神，对着虚空问道：“您说我们是天命之人，那七元素是否就是指七大灵根？是否除了三大法器已经集齐了？”
缓缓回应：“非也。七元素尚未集齐，还缺金元素。”
霍芙一愣，下意识看向赵云瞿：“不可能啊，赵师兄是金土双灵根，怎么会缺金？”
“赵云瞿的金灵根不纯，”声音解释道，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笃定，“其中杂糅了土性，未能达到纯粹的金元素之境，故不能算。”
霍芙正想再问，那声音忽然转向她：“霍芙，你曾得到的星轨术，可拿出来。”
霍芙虽疑惑，却依言从空间戒指中取出星轨术。
功法化作一道流光飞至半空，那道缥缈的声音骤然变得清晰：“我已与这功法相融，从此，星轨术便是天经另一半。”
话音落时，流光暴涨，玉简上的纹路与之前听到的声音产生共鸣，化作一道柔和的光团悬浮在六人中间。光团中传出的声音多了几分真切：“如今我与功法合一，可解答你们的疑惑。有何不解，尽管问来。”
霍芙与崔向弋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惊。
谁也没想到，寻找已久的另一半残篇，竟以这样的方式出现，还与霍芙所得的星轨术融为一体。
崔向弋率先开口，语气带着探究：“既然你是天经残篇，那屏障的裂痕，到底该如何修补？”
没有得到回答。
周遭的空间轻轻震颤，原本分隔三地的屏障如琉璃般碎裂，化作点点微光消散在空气中。
霍芙眨了眨眼，再睁眼时，熟悉的碑林已完整呈现在眼前。
崔向弋就站在她身侧，正揉着被空间震荡弄得有些发懵的脑袋。
不远处，谢宁雪和赵云瞿也并肩而立，神色各有复杂。
而她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碑林另一侧。
姜无痕站在那里，眼眶红红的，睫毛上似乎还挂着未干的水汽，侧脸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更让霍芙心头一跳的是，李千铭就站在他身前半步的地方，两人贴得极近，近到能看清李千铭嘴角那抹未散的笑意，还有他指尖若有似无擦过姜无痕手腕的动作。
那姿态，哪还有半分之前的剑拔弩张，反倒像是刚经历过什么旁人不知的温存。
霍芙下意识撞了撞崔向弋的胳膊，朝那边努了努嘴。
崔向弋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先是一愣，随即低笑出声：“嚯，这被困一趟，倒是把结解开了？”
他凑近霍芙耳边，声音压得极低，“你看姜无痕的样子，李千铭这小子，下手够狠啊。”
霍芙被他逗得差点笑出声，赶紧捂住嘴。可不是嘛，姜无痕那副眼眶红红、手足无措的样子，活脱脱像是被欺负狠了，偏生李千铭还一脸“得逞”的表情，实在是……耐人寻味。
正这时，姜无痕像是察觉到了他们的目光，猛地抬头望过来，对上霍芙的视线时，脸颊瞬间涨得更红，慌忙往李千铭身后躲了躲，只露出半张羞赧的脸。
李千铭回头看了他一眼，眼底的笑意更深，随即抬眼朝霍芙和崔向弋颔首，神色坦然得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谢宁雪和赵云瞿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谢宁雪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作了然的浅笑。
赵云瞿则是无奈地摇了摇头，看向姜无痕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霍芙清了清嗓子，把注意力拉回正事：“既然大家都回来了，又得了天经残篇的指引，不如先找个地方好好合计合计？”她晃了晃手中的功法。
“这位‘残篇先生’说了能解答疑惑，总得问问修补屏障的法子。”
崔向弋附和：“正有此意。我知道天西学院有处静室，适合议事。”
李千铭点头，侧身对姜无痕道：“走了。”语气自然得像是说过千百遍。
姜无痕抿了抿唇，没说话，却很顺从地跟上了他的脚步，只是走路时，耳根的红意一路蔓延到了脖颈。
霍芙看着两人并肩离去的背影，悄悄跟崔向弋击了个掌。
看来，这场天命之约，不仅关乎苍生，还顺带解决了几桩积压已久的心事。
去往静室的路要穿过天西学院的弟子院，路上三三两两的弟子穿着统一的青衫往来，倒也清静。
谁知刚拐过一道月门，就见前方围了几个弟子，中间传来争执声。
“那是我好不容易采到的草药！你凭什么抢？”一个小个子弟子急得眼眶发红，手里紧紧攥着个空药篓。
站在他对面的高个弟子掂了掂手里的灵草，嗤笑道：“什么你的我的？这学院里的东西，自然是有本事者得之。就你这修为，拿着也是浪费。”
说罢竟直接将草药揣进怀里，转身就要走。
“你！”小个子气得浑身发抖，却因修为不及人，只能眼睁睁看着。
霍芙本就不是能忍气吞声的性子，见状眉头瞬间拧起，脚步一顿就想上前。崔向弋眼疾手快拉住她，低声道：“学院里的事，咱们不好插手。”
“什么不好插手？”霍芙声音陡然拔高，眼神里已带了火气。
“仗着修为高抢别人东西，这叫什么道理？今日不戳穿他，往后还不知要欺负多少人！”
她说着就挣开崔向弋的手，几步走到那高个弟子面前，“把草还给他。”
高个弟子见是外门来的客人，起初还想摆谱，被霍芙冷冷瞪了一眼，竟莫名觉得心虚，悻悻地把草药丢还给小个子，骂骂咧咧地走了。
霍芙看着小个子千恩万谢的样子，脸色才缓和些，转身继续往前走。
她没注意到，身后的谢宁雪望着她的背影，指尖悄悄攥紧了。
方才霍芙发怒时眼中的厌恶与不齿，像针一样扎进她心里。
谢宁雪垂着眼，心跳得厉害。
——霍芙最恨这种强取豪夺的事。
——可我呢？我修炼的吞灵诀，不就是靠着吸取别人的灵力，甚至……夺取他人修为才走到今天的吗？
——我和刚才那个抢东西的弟子，又有什么本质区别？
——我还勾结了魔族……
她偷偷抬眼看向霍芙的侧脸，对方正和崔向弋说着什么，眉眼间带着坦荡的光。谢宁雪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住，密密麻麻地疼。
霍芙，如果有一天你知道了我的一切，知道我是这样一个双手沾满污秽的人……你会不会也这样厌恶我？会不会像刚才那样，用那种冰冷的眼神看着我，觉得我恶心？
她不敢想，只能死死咬着唇，将那些翻涌的恐慌和自我厌弃压在心底，脚步不自觉地放慢了些，与前面的人拉开了一小段距离。
赵云瞿察觉到她的异样，放缓脚步与她并肩，低声问：“怎么了？”
谢宁雪摇摇头，勉强笑了笑：“没什么，走快了有点喘。”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心里那道名为“恐惧”的鸿沟，正随着霍芙那身坦荡的光，一点点扩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