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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映清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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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726年,郑国国力越发强盛,周平王不甘受控于郑庄公,欲把周室卿士的职位交给貌公,此事被姬寤生安插在周氏的眼线探听到,告知了身在新郑的姬寤生。姬寤生前往洛邑质问周平王此事,周平王忌于郑国雄厚的军事实力,再三否认,惊慌中居然提出了以周太子狐作为人质滞留于郑国的办法,郑庄公为保留周平王的面子,只能将自己的儿子公子忽留在了洛邑,同样作为交换的人质。
虽然月珰肩上的伤已经痊愈,却仍会在潮湿的天气里隐隐作痛,尤其是在露水繁重的夜里,常常都是疼得几天几夜不能合眼。所以久而久之,月珰便养成了习惯,但凡是肩上的旧伤发作,她便干脆不睡,或是看书练字,或是在月下闲逛,给自己找些事情做,漫漫长夜也就变得不那么难熬了。
今夜,月珰又独自一人坐在荷花池边,对着满塘的的月色发呆,她褪下了绣鞋,露出如新月般纤巧白嫩的赤足,在水中轻轻荡漾起来,足下的翠绿荷叶与欲放菡萏微微摇曳着,在水面上形成条条水纹。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月珰转头,见宫人翠微正向这里走来,等她气喘吁吁地站定,月珰问她:“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翠微看了一眼水中的赤足,皱眉道:“我是特地来寻你的,我一见你的房间没人,就知道你的肩伤又犯了。这不,我没猜错,你又到外面来作践自己了。”月珰轻笑,道:“说得我好像自己找罪受一样。”翠微道:“我看你就是这样的人,就算是睡不着也该好好在床上躺着,却偏偏要到外面来吹风受凉,到时候病了,你受罪不说,夫人又要来怪我了,快跟我回去。”
月珰璀璨莹眸,俏皮地笑笑,把翠微强拉到身边坐下,撒娇道:“就知道翠微姐最疼我了,陪我在这里再坐一会儿。”翠微啐了一口,道:“就你嘴甜,平日里把夫人哄得晕头转向的,我可不吃你这套。”翠微虽然嘴上这么说,却还是安安定定地在月珰身边坐下,望向那壮阔神秘的霄汉。
翠微久久望着天空出神,月珰忍不住问:“翠微姐,你看什么看得那么出神?”翠微指着清朗的黑夜,淡淡的光晕融化出一轮光辉的圆月,她问:“今晚的月亮很美,不是吗?”月珰同样凝视天空良久,眸子里映出夜的鬼魅漆黑,她幽幽道:“你不觉得它太遥远了吗?即使再美好,也是摸不着触不到,只给人遥望的权利,从来没有人能够真正拥有它。”翠微看了看身旁的月珰,她的微笑中带着惨淡,叹了口气,道:“谁说它摸不到,这水里的是什么?”翠微指的是水中的那个银盘,月珰用足尖轻点,水波荡漾,碎了一池镜花水月,她反问:“这样不就碎了吗?”翠微还想说什么,却见月珰低头紧蹙着眉,知道她肩上的伤一定又痛了。翠微扶起月珰,准备送她回去,却突然觉得黑暗中有人在盯着她们,身上一个哆嗦,立刻带月珰离开了这里。
临近黎明,月珰却觉得有些疲倦,但因为要陪武姜出宫祭奠,月珰也不敢睡熟,就这样混混沌沌地到了清晨,一番梳洗后,月珰前往武姜那里。还未进门,月珰就遇见了姬寤生,月珰向他屈膝问候,姬寤生看月珰的神色有些奇怪,好像有着某种探寻,他道:“看月姑娘的脸色,想必是一夜未眠,今日真是辛苦月姑娘了。”月珰道:“大公子言重了,这都是奴婢的职责。”姬寤生点点头让月珰进去,月珰刚一进门,就看见旭颖已经到了,只是她的脸色苍白,眼睑低垂,显得有些无措,月珰给武姜请安,武姜吩咐她们:“把该带的祭品都带齐了,我们现在就走,不能让大祭司等急了。”
马车上,旭颖一句话也不说,月珰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因为武姜在场也不敢多问。马车一路驶出宫门,浩浩荡荡地行驶在熙攘的大街上,路旁的居民驻足观望,恨不得把脖子拉得比鸭子还长,也要亲眼一睹国母的风采。月珰在私下里拉了拉旭颖的衣袖,旭颖看了她一眼,然后皱眉摇头。
武姜突然长叹了一口气,道:“我们郑国姬姓子孙缘甚薄,段死于非命,就连仅存的两个孙儿也都漂泊在外,生死攸关,也不知是不是我们得罪了神明,上天有心惩罚我们。”月珰连忙劝慰武姜:“夫人不该这么想,大公子尚在壮年,子嗣总会有的,至于两位小公子,他们福大命大,一定会没事的。”武姜轻轻拍打月珰的手,道:“希望事情正如你所言。只是滑儿和忽儿的事情我是有心无力,寤生的事还得由我这个做母亲的为他操劳。”月珰发觉旭颖的身子微微颤了一下,心中已经猜到了几分。
武姜此番出宫,是为公子滑与公子忽祈福求安,进到宗庙大堂,大祭司已经准备好了一切。看着眼前烈火焚烧,大祭司近乎癫狂的舞蹈,月珰想起了十多年前沙溪的那场祭祀,当日祭司所说的话几乎句句都应验了,沙溪的确遭遇了生灵涂炭的杀戮,只是她口中的妖孽真的就是母亲与自己吗?月珰不愿再想,也不敢再想下去。有人突然轻拽自己的手,月珰见是旭颖,便跟她悄悄出了宗庙。
旭颖把月珰拉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突然抱住月珰哭了起来,月珰一边安抚她,一边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旭颖抽噎着道:“夫人要我......要我......”“夫人要你嫁给大公子是吗?”月珰接上她的话,旭颖睁着一双泪眼,凄楚地点点头,月珰道:“我就知道夫人在马车上的话不是随便说说的。既然你不愿意,为什么不和夫人去说?”旭颖哭得更加厉害,月珰轻叹,道:“你肯定是不敢,依你的性格,肯定是没答应也没拒绝,对吗?”旭颖又是点头,月珰继续问:“我见你们今早说话的时候大公子也在场,他怎么说?”
旭颖有些支吾,仿佛是不想说,在月珰的一再询问下,旭颖只能吞吞吐吐地道:“其实今天夫人在与大公子提及纳妃一事的时候,夫人并没有提到我,只是在大公子走后,才和我说了这些......从大公子的话中我听出来,其实大公子也的确是想要纳妃,只是大公子......”“大公子怎样?”月珰问。旭颖低着头,怯怯地道:“大公子想纳的是......是月儿你。”即使是燥热的夏天,月珰仍然感到从脚底心升上来的的寒冷,她自嘲一笑,觉得是上天逼她走出这一步,这一步是复仇的捷径也是毁灭的开始。见月珰失神,旭颖连忙道:“你放心月儿,夫人没有同意大公子的要求,她说你毕竟跟过二公子......”月珰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心似乎被针扎了一般,疼痛难耐,旭颖意识到自己失言,又是伤心又是自责,又断断续续地抽泣了起来。
月珰见旭颖的眼睛已经哭得像个核桃,心中很乱,她告诉旭颖她要到街上一个人走走,便留旭颖一个人在宗庙门口,自己离开了。虽然街上的人熙熙攘攘,川流不息,但月珰好像完全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漫无目的地游逛在大街小巷,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
不知不觉中她来到了一条僻静的街道,路上的行人甚少,但两边的房屋建筑却是格外的高大雄伟,月珰不经意地抬头,看见眼前的匾额上写着朱红的三个大字——太子府。月珰心中一颤,意识到这是周太子狐的住处,脚步不自觉地就走上前去,守门士兵将她拦了下来,询问她:“你找谁?”月珰看向太子府内那个幽静深远的空间,突然有种强烈的渴望,想要到里面见一见太子狐,她不顾一切地冲了进去,士兵在她身后不断地追赶。
府中的建筑,曲折复杂,不用刻意地躲避,就把身后的士兵给甩掉了。恍惚地进了后院,行走在精致的廊庭之中,从一间房中传来了女子读书的声音,月珰不自觉地走到那间房门外,戳破窗户,向内窥探。只见一个身姿曼妙,生得粉腮杏眼的女子正在念着一片竹简上的诗句。凉塌上横卧着一个青衣男子,因为被女子挡着,看不清容貌,只能看见他修长而清癯的身子,散发着一种浅浅的俊儒之气。那女子吟完诗句,依偎在男子身边,略带甜腻地撒娇:“太子,妾身念得对吗?”直到此时月珰才看清了那个男子的容貌,略带惨白的脸,宽额头,桃花眼,高鼻梁,粉瓣唇,出众的外貌下却有着一种恹恹的病态,他看那女子的眼神很淡很轻,微微笑道:“莺儿念得很好。”月珰看得出神,等到后颈触到冰凉的温度,才察觉自已已经被人团团围住。
屋外的动静惊动了屋内的人,那青衣男子走了出来,询问士兵发生了何事,那些士兵指着月珰道:“禀报太子,这丫头没头没脑地就往里面冲,我们拦也拦不住。”太子狐问月珰:“这位姑娘来我府上有何贵干?”“我......我......”月珰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太子狐淡淡一笑,道:“既然姑娘没事,就请回吧。”士兵立刻把月珰往外押,情急之下,月珰胡乱编了一个借口,她对太子狐道:“我是奉了我家夫人的命令,前来看望太子的。”太子狐问:“敢问你家夫人是?”月珰回答:“郑国国母,武姜。”太子狐有些诧异,略微沉吟之后,吩咐手下把月珰放了,他打开房门,让月珰进屋说话。
太子狐吩咐莺儿暂且离开,莺儿的娇笑略显僵硬,幽幽地看了月珰一眼便离开了。屋内只留下太子狐与月珰两人,月珰不禁有些惊讶,问:“太子就这样相信我的话,不怕我是来害你的?”太子狐笑道:“我与你无冤无仇的,你又为何要害我,再说若真是有人来想要谋害于我,也是我自找的。”月珰能够从他身上感受到一种特别的气息,这种气息与颍考叔很像却又不同,仿佛是看淡一切的超然,又仿佛是极度消极后的麻木。
沉默良久,月珰始终不知说什么,来这里原本就是凭着心中的一股冲动,眼前这个人是她相见又不愿见到的人,她很想离开,却又始终没有勇气挪动自己的脚。见月珰久久不说话,太子狐问:“敢问姑娘今日来我府上到底有什么事情?”月珰有些无措,道:“我只是想问太子几个问题。”太子狐道:“姑娘就尽管问吧。”月珰不敢直视太子狐,支吾地问:“敢问太子今年几岁?”太子狐有些惊讶,随后便又笑了,这一次他笑得很不一样,是那种眼中含情,从心底溢出来的笑容,他道:“原来你是和我闲话家常来了,这也好,这府里上上下下能和我说话的人不多,今日你就陪我好好说话。我今年二十有八了。”月珰突然有些失落,轻声自语:“这么说你就并没有见过周幽王宫涅了......”太子狐一愣,道:“先祖去世的时候连我母亲都还未进宫。”月珰强打起精神,继续问:“刚才那位是太子妃吗?”太子狐答:“我毕竟是作为交质前来郑国,她又怎会跟来,你刚才所见之人只是我的一个侍妾。”
另一方面,旭颖见月珰一去不返,心中十分着急,又害怕武姜责怪,只能偷偷溜出来,期望在武姜回宫前找到月珰。寻了一圈之后,仍未见月珰的踪影,等她回到宗庙,却发觉武姜的车马已经不见了,心中大骇,惊慌中她看见武姜身边的一个侍女,急忙跑上去问:“夫人已经回宫了吗?”那侍女点头,说道:“夫人很生气,说一定是两位姐姐贪玩忘了时辰,让我留下来通知两位姐姐,旭颖姐姐可以自己回府,至于月姐姐也要自行回宫。”旭颖心稍安,吩咐侍女赶快回宫,自己则继续寻找月珰。
月珰仿佛是突然从人间消失了一般,旭颖整整找了两个时辰也未见她的踪影。天气又闷又热,旭颖只觉得有些晕眩,在繁华的街道上冲撞到一个人的胸口,抬头正要道歉,却发现子都正笑吟吟地看着她。旭颖的脸颊就像七月里的蜜桃,果肉在又薄又透的肌肤之下一下子便涨红了,她低头不知所措,只听子都问:“旭颖姑娘怎会在此?”旭颖讷讷地听着子都说话,一时却没反应过来,子都又问了一遍,旭颖这才匆忙回答:“月儿不见了,我在找她。”子都震惊,问:“月姑娘怎么会突然不见的?”旭颖自责:“都是我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先别管这些,我陪你一块儿找。”旭颖点头,与子都一同寻找起了月珰。
太子府内,月珰正向太子狐告辞,太子狐将她送至门外,问:“月姑娘何时再来看我?”月珰低头想了一会儿,道:“可能很快,也可能再也不能来看你了。”太子狐笑道:“不管怎么样,我很高兴认识月姑娘。”月珰皱眉,看着眼前这个略显瘦弱病态的男人,问:“我能最后问你一个问题吗?”太子狐点头,月珰迟疑地问:“为了你的父亲,为了周朝大业,你不得不背井离乡,离开所有的亲人,如一个囚犯一般囚禁在这里,这样的命运你怨恨过吗?”太子狐眼里泛着难得的悲楚,慢慢道:“就当自己死了,也就没有那么多怨恨不平了。”月珰被太子狐最后的话所震慑到,看着他慢慢被这座死气沉沉的宅院所吞噬,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悲凉。
走在大街上,脑海里回响的一直是刚才太子狐所说的那句话,或许自己也该像他一样,把自己当成一个已经死去的人,这样很多事情就变得简单了。月珰突然看见了子都与旭颖,心里正纳闷他们两个为何会在一起,下意识地躲了起来,在背后偷偷观察着他们。只见旭颖一直是含羞走在子都身边,时不时还会偷偷窥视子都,两人在街上走了一阵,便离开了。月珰一路跟在他们后面,见子都把月珰送回了家,两人说了几句话,子都便离开了,旭颖一直凝望着子都的背影,直到子都彻底消失在街的那一头。月珰总算明白,旭颖的心里早就有了个子都,难怪她那么不愿意嫁给姬寤生。
月珰朝子都离开的方向追去,跑了许久却已不见他的踪影,正在犹豫是否应该独自回宫,却被人拉住手,带到了一条僻静的小巷。子都的手很大也很有力,紧紧抓着月珰冰凉的小手,月珰甚至可以感觉到他体内正在沸腾的血液温度,那是一种让人安心的炙热。子都的眼睛清冷而又深邃,那样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月珰感觉到了呼吸的紊乱,她匆忙避开子都的凝视,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阏哥哥,你怎么在这?”子都嘴角上扬,道:“好像是你一直跟在我的后面吧?”月珰低声“嗯”了一声,心中隐隐苦涩,低头道:“不想打扰你和颖姐姐......”
子都什么也不说,只是把月珰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手心下那颗温热的心脏真实而又稳健地跳动着,这是一段让月珰无法回应的感情,月珰将手缩了回来。子都整个人都僵硬在那里,良久才问:“这一天你到底去哪了?”月珰沉默不回答,子都又问,月珰依旧不答,子都握拳重重地击打身后的墙壁,月珰整个身子微微一震,沧然道:“我该回宫了。”转身离开,身后的子都一声又一声地叫着她的名字,她却始终没有回头,泪水抑制不住地滴落下来,很多事情她不能告诉子都,不论是太子狐还是姬寤生,她都要一个人去面对,多年前的那一句“我会坚强”她牢牢记在心里,那是她给于子都的承诺,她永远都不会忘记。
又是一个静谧的夜,郑王宫内一如既往的沉寂着,远处的凤阁龙楼,近处的玉树琼枝,都仿佛编织成了一场关于富华的虚梦,在那些明艳的灯火,重叠的纱帐之内,究竟有多少人察觉到了内心的空虚无依,躲在锦被秀衾下默默流泪。月珰依旧坐在那塘池水畔,盯着那一片漆黑却又变化莫测的天空,她的脑海里会划过许多人的身影,他们或陌生或熟悉,却总是过往记忆里的人和事,习惯于一遍又一遍咀嚼它们,让它们深扎自己的内心,永远都不可能忘怀。荷塘里有孤鹤孑然飞过的影子,一身凄然的叫让月珰恍然收回飘忽的思绪,只见荷叶低垂,从繁密处飘出一叶小舟,船上站着一个人,正是姬寤生。月珰一惊,想要离开,船却迅速向塘边靠拢,没能给于月珰逃跑的机会。
姬寤生让月珰上船,月珰迟疑了一下,只能提上岸边的一双绣鞋,上了姬寤生的小船。船在荷塘深处停下,姬寤生的目光炯炯,道:“我在此地登等月姑娘很久了。”月珰问:“大公子怎知奴婢今日会到此地?”姬寤生道:“昨夜我是偶然遇见你在这里,今夜也只是想碰碰运气,看能否遇见姑娘你,一同划船赏月。”月珰皱眉,心知姬寤生这次来找自己一定不可能是他所说的赏月这么简单,于是便干脆直接问他:“大公子今夜究竟要和我说何事?”姬寤生没料及月珰会如此直接,稍稍一怔,随后又笑道:“月姑娘如此聪颖,可以猜一猜。”
月珰的□的双足在月光下散发着柔和的光泽,似乎有几粒晶莹剔透的宝石嵌在足尖,显得精细可爱,姬寤生握起月珰的赤足,细细地抚摸了起来,月珰慌张地将脚一缩,姬寤生却将它们紧紧攒在手中。月珰的声音有些颤抖,问:“大公子是想娶我?”姬寤生满意得点头,月珰摇头,道:“我知道身为后宫嫔妃的惨痛,她们不过是披着华丽外衣的可怜人,习惯了寂寞,习惯了等待,我不想成为那样的人。”姬寤生的目光凛凛,道:“你不愿意并不代表我不能娶你。”月珰含泪,道:“那大公子何必来问我,像二公子那样把我直接抢去就好了,月儿只是一介弱女子,更本没有力量反抗。”
见月珰这般,姬寤生稍稍柔下脸色,问:“那你想怎样?”月珰道:“大公子应该给我些时间去了解您,或许等我知道了大公子的为人之后,就可以接受您了。”姬寤生不悦,道:“从来没有一个女人敢这样对我说话,你凭着我对你有几分上心,便这样虚与委蛇于我。也罢,我给你了解我的机会,但只有今晚。”
月珰咬唇,低头想了一会儿,道:“一夜虽然仓促,但只要大公子细细讲来,我还是能够多少了解您一些。月儿想让大公子从周厉王封幼子于郑开始讲起。”姬寤生虽然诧异于月珰为何要他追溯到如此久远的年代,但却因为事先答应了她,也只能从郑桓公初到郑国开始讲起。
一番口舌后,姬寤生讲到周幽王迷恋美女褒姒,骊山烽火戏诸侯,然后是犬戎大举进攻镐京,郑桓公拼死保卫周幽王,被犬戎将士残忍杀害的事情。月珰突然插嘴问:“犬戎虽然一直对周王朝虎视眈眈,但也不至于这样轻易地就攻入了王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姬寤生道:“当日周幽王宠信妖姬褒姒,残害如今的平王母子,不但废后废太子,而且还要将他们置于死地,申皇后不忍自己的儿子受到迫害,便将平王送到了娘家申国。申侯上书周幽王以诉不平,却惹来了周幽王的大怒,准备举兵攻打申国。申国力小,借兵于犬戎,不想攻入镐京的犬戎士兵居然大肆杀戮百姓,焚毁宫室,更将周幽王与褒姒母子逼入绝境,欲杀之,桓公一直护其左右,最后却还是死在了犬戎将领手下,最终周幽王与太子伯服被杀,褒姒不知所踪。”
月珰的脸色煞白,问:“这么说如果不是当日申国联通犬戎,郑伯也不会死了?”姬寤生怔愣,慢慢道:“也可以这么说......”月珰继续问:“那大公子为什么不发兵申国,为郑伯报仇?”姬寤生道:“申国本无错,只是一时让犬戎钻了空子。”月珰却道:“为了自家的私事,便违背作为臣子该有的忠义背叛天子不说,居然还引犬戎兵进镐京,造成百姓的无辜死亡,宫室的无端毁坏,这难道还不算错?”姬寤生道:“母亲的娘家也是申国,我实在......”“难道二少爷的例子还不足以说明什么吗?国仇与家恨到底孰轻孰重,大公子应该最清楚!”月珰突然激动地道,姬寤生看月珰的眼神变得冰冷而又锐利,他冷冷问:“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月珰毫不惧怕地正视姬寤生凛冽的目光,一字一顿道:“我想要大公子攻打申国。”“为什么?!”姬寤生问。月珰当真是豁出去了,她清清楚楚地告诉他:“因为申国的军队不止害死了郑伯,更杀了我们整个荆国的子民,我只想大公子为郑国更为荆国报仇!”四目相对,无边的寂静后,姬寤生冷笑,问:“这是条件吗?作为你甘心嫁我为妃的条件吗?”月珰木讷地点头,姬寤生看漆黑的苍穹良久,一声震动天地的叫声冲破黑幕,硕大的苍鹰从广袤的空寂飞过,气势如虹,姬寤生魁梧的身材在月光下拉成一个很长的影子,他低沉地道:“好,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