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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情疏情散 ...


  •   楚国迁都郢城后,楚文王立刻召集手下将领,商议征讨申国一事,半个月后,申国驻扎在楚国边境的军备被楚军驱逐,楚军更是一鼓作气,乘胜追击,大队军马压进申国。申楚之间有一小国,名邓,楚军如若想要一举攻破申国,必须借道于邓,而邓楚两国乃是姻亲,邓君是文王之舅,喜战的楚文王却早有伐邓之意,碍于没口实,迟迟未曾动手。

      邓君祁侯却是个十分重情义的君主,得知外甥入邓,十分高兴,亲自带领手下的大臣前来迎接。邓君见到楚文王,跌撞着从车内爬了下来,跑过去紧紧拉住熊赀的手,一时竟老泪纵横,嘴里反复道:“吾儿一路辛苦了。”

      熊赀的脸阴沉着,僵着表情草草敷衍了邓君一下,便随他入了邓国王宫。邓君在宫中大摆筵席,邓国重臣皆被邀请在列,场面之隆重,让楚文王也有些“受宠若惊”。宴席后,邓侯留熊赀在自己寝宫住下,两人在杯盏交谈间,一夜便这样过去了。

      第二日,熊赀在邓国侍卫的护送下,回到自己的住处。子都为因有事要向楚王禀告,已在房中等候多时,却见熊赀的脸色沉黑,略显疲惫烦躁地踏了进来,正在犹豫是否要离开,却听熊赀问:“保申有何事?”

      子都回答:“刚刚收到密报,申侯已派人去向周天子讨兵,看来我们必须尽快穿过邓国,在周兵到来之前,攻下申国。”熊赀点点头,闭目养了一会儿神,又问子都:“邓国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子都却是笑了,道:“已经有眉目了,只是我倒很想知道,您和邓侯谈了一夜,究竟有了什么结果?”

      熊赀目光凌厉,瞟了一眼子都,冷冷道:“果然是郑王手下的大将,事事精明,一点都不吃亏,只是这一次恐怕没什么有用的机密可以让你传给郑王了,那老家伙不过是看我楚国强大了,想要依附于我,如此那般殷情待我,不过是在演戏。”

      子都微笑道:“大王抬举我了,保申未必有大王想得那般好,我只是想了解邓君在对大王伐申的事上究竟是个什么态度,也好让我回答大王刚才的问题。”“出什么事情了?”熊赀锁眉。

      子都回道:“据我们现在所掌握的情况,邓君似乎是支持大王攻打申国的,只是他手下的那班大臣却不太乐意,他们曾联名上书,劝邓君不要放大王入国,更不要帮助楚国攻打申国。我猜想,他们已对大王“灭申后伐邓”的想法有所察觉,如今大王已经入邓,他们恐怕不会善罢甘休的。”

      熊赀冷哼一声,道:“我倒想看看他们会耍出什么花招来。”“恐怕他们会……”还未等子都说完,就有人向熊赀呈上一封书信,熊赀草草扫了一眼,大笑,“居然借邓侯的名义来邀我赴宴,也不知设了什么样的惊魂宴给我,我倒想去闯一闯。”熊赀的嗓音雄厚,笑声更是震颤周遭,透露出不可一世的傲然自信,子都皱眉默然。

      子都回到自己的住处,却不见月珰的踪影,摆放在屋内的龙啸枪也不见了,听到后院风声飒飒,便已猜到又是月珰在耍弄他的枪。子都慢慢跺了过去,支身躲在暗处,偷偷打量着这个笨手笨脚的月珰,看到她因为挥摆不动长枪而露出的恼怒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月珰察觉到他,涨红着脸,对他大发娇嗔。

      子都一个箭步窜到月珰身边,把着她的手舞起了长枪,龙啸枪在他的手中,仿佛活了一般,劈、刺、挑、绊,一招一式都是那样地精准流畅。月珰紧贴着子都,能够感觉到他的衣衫渐渐被汗水浸透,身体的温热一点点传了过来,他的呼吸在自己耳边变得杂乱浑浊,透着某种诱人的气息,子都突然一个剧烈地转身,月珰撞向子都的胸口,浑身一触即发的寒冷后,便是火一般的炙热沸腾,月珰感觉就连自己的呼吸也开始紊乱起来,仿若窒息。

      子都喘着粗气,弯眉笑目,盯着月珰问:“当女英雄的感觉怎样?”月珰咬唇,不敢直视子都,佯作不以为然,道:“不怎么样。”子都朗朗一笑,放开月珰,随手抚了抚身旁一树海棠,道:“我看还是赏花戏鱼适合你,学这些你可笨的可以。”月珰瞪了子都一眼,伸手就折了那海棠,谁知那海棠中却寄着某种毛虫,扎了手指,原本纤细的手指一下子肿胀了起来,火辣辣地疼痛。

      子都端来一盆清水,小心翼翼地要将月珰的手指浸下去,刚触到冰凉的水,月珰的手指不禁向后一缩,子都皱眉,掬起水来,轻轻洒在月珰的手指上,刺痛伴随着凉意慢慢绕上指尖,子都将月珰的手指在嘴里含吮着,月珰的神色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心间却是热呼呼的。

      子都向月珰提及楚王赴宴的事情,月珰问:“阏哥哥去吗?”子都点点头,回答:“邓国这次来者不善,楚王身边又不宜带过多的侍卫,我得同去,保卫楚王的安全。”“那我和你一起去。”月珰急忙说。

      子都不同意,“此番他们来势汹汹,分明有刺杀楚王的意思,如果你去了,我还要分心保护你,楚王的安全就不能保证了。”月珰狡黠一笑,道:“那万一在他们的计划里还有扫除楚国欲孽的意思,等你们都走了,他们杀来这里,我哪里还有命活?”

      “你这是强词夺理,分明是在找理由让我带你同去,月儿,这事儿戏不得,你还是好好呆在这里,不要让我担心了。”子都一边用干净的布帕将月珰受伤的手指包扎起来,一边语重心长地规劝她。月珰努了怒嘴,无可奈何地道:“好了好了,我不让你带我去就是了。”

      子都回了军营,等他一离开,月珰立刻就跑到俞伯牙的住处。俞伯牙本不需随军入申,只是他本人执意要同行,一路上,面对楚王对他的冷言冷语,他却始终仿佛置若未闻,不卑也不亢,一路默默相随。进到屋内,发觉俞伯牙又在对着他的琴发呆,几月来,他都没有再抚过琴,似乎是忽然间就对它产生了排斥感,吟泉阁一事,对俞伯牙来说,已再难释怀。

      他的心情沉郁了将近两个月,每次看到他这般闷闷不乐,月珰就想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他,但子都告诫过她,婧媛的身份于她自已于伯牙本人都太过沉重,这是他们见无法横跨的沟壑,是任何人都帮助不了的,月珰最终只能选择沉默。

      月珰轻轻问:“伯牙哥哥,你在想什么?”俞伯牙缓缓回答:“所有的事情我都想不明白,只能一件一反复地想,可还是想不明白。”月珰露出忧虑的神情,劝慰他:“古人常说‘心莫要偏’,伯牙哥哥还是不要太过勉强自己,想不明白的事情就别去想了,放不下的事情也就当它从来没有发生过,何必这样苦苦折磨自己。”

      俞伯牙轻轻一叹,目光有些涣散,问月珰:“月姑娘找我什么事?”月珰犹豫,试探地问:“伯牙哥哥知道楚王今晚又要去赴宴的事情吗?”俞伯牙轻轻点头,道:“刚刚收到的消息。”月珰问:“你去吗?”俞伯牙无力一笑,说:“我会去,这次的宴席实在太过凶险,伯牙虽然是个无用的书生,但这事关乎到主公的性命安全,就算要牺牲性命,我也一定要去。”

      思及楚王对俞伯牙的态度,月珰忍不住问:“楚王会让你去吗?”俞伯牙淡然道:“已经当了一路的不速之客,何必少这一次。”月珰立刻恳求他:“带我一起去。”俞伯牙露出诧异的神情,问:“月姑娘为何要去?”月珰低头咬着唇,嚅喏着:“只是有点担心他。”

      入夜,楚王只带了十来个人去赴宴,其中有八名是贴身侍卫,而其余的不过都是些内侍,一群人中唯有俞伯牙与子都一文一武两位大臣跟随在侧,月珰则假扮成俞伯牙的侍从,混在这群人之中,熊赀的胆识与魄力着实让在场的几位邓国大夫惊叹不已,他们同时也在心中暗暗庆幸楚王的疏于防范。

      果不其然,此番邓国大夫虽以邓君之名邀请楚王临宴,邓君却并没有出现,那些士大夫以邓君忽患疾病为由,草草搪塞了楚王,并强行挽留住他,不让他离开。宴席间的气氛出奇的高涨,莺歌燕舞,杯盏交错,丝毫感觉不出那本该剑拔弩张的紧张与不安,那熊赀也着实有些胆色,面对邓国大夫们一杯又一杯的敬酒,全然不拘,仿佛难得的豪情挥洒,定要对酒高酣,一醉方休。

      月珰把头低得不能再低,头上的帽子已经压住了她的半张脸,即使如此,她依然能够感觉到一束火热专注的目光正紧紧地盯着她,怯怯地将目光移了上去,两人的视线相错,子都的眼里有着三分责怪,七分担忧。月珰水灵的大眼睛眨了眨,显得搞怪而又无辜,偷偷向他吐了吐粉舌后,便又将目光埋了下去。子都苦苦一笑,又把注意力转到了楚王身上,观察着宴席上随时可能出现的风吹草动。

      娇美的歌女舞姬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走上来一位女子,这女子长得十分奇特,不仅身材魁梧高大,而且宽额粗眉,眼大如铜铃,不论是从她体型相貌,还是穿着打扮来看,她都像极了一个常年在军营中的女子,尤其是她的那双眼睛,目光中透着如鹰一般的锐利与凶恶,如看到猎物一般,死死地盯着熊赀,仿佛要把他生吞活剥一样。

      气氛在瞬息间变得紧张起来,席上一时无人说话,楚王身边的侍卫立刻警觉起来,宽大冰凉的军服之下,一双双大手紧捂住腰间的武器,准备随时出鞘,保卫楚王的安全。邓国众大夫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其中一人清了清嗓子,站立起来,向楚王作揖解释:“这位是我邓国最有名的鲁大造,最善舞剑,寻常的舞姬操剑行舞,用的不过是些木剑,而鲁大造不同,她使的是真剑,挥洒间剑气凛凛,精妙绝伦,颇有沙场临敌的那份英勇洒脱,我们特地请她来为楚王献舞,还望楚王喜欢。”

      说完,那名叫鲁大造的女人就开始操起了剑,与其说她在舞剑,不如说她在随便地乱砍乱刺,动作笨拙而又缺乏协调,与那位邓国大夫所说的精妙实在相差甚远,但可以看出她的力气非常之大,如果此刻她不顾一切地冲向楚王行刺,那八名侍卫定然拦不住她,人人都开始紧张起来,他们静静地盯着鲁大造,谁也不说话。

      黑暗中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邓君矮小瘦弱的身躯突然出现在众人眼前,他涨红着一张脸,有些气喘,他狠狠瞪了那些大臣一眼,在侍从的搀扶下坐到了楚王身边,脸上堆积出僵硬的笑容。楚王先发制人:“舅舅的病好了?”邓君一愣,尴尬道:“不过是小疾,已经喝了碗汤药……”楚王看向席下的那些邓国大夫,只见他们个个脸色苍白,显现出惊恐之状,熊赀豪不遮掩地大笑起来。

      那鲁大造仍然在舞剑,她好像全然不知席上的情况有变,她笨拙地扭动着身体,正在一点一点接近楚王,邓国大夫大惊,连忙给她使眼色,鲁大造却毫不察觉,依然奋力向空中砍杀着,仿佛是痴傻了一般。楚邓两方谁也不愿意点破其中的玄妙,众人只是愣愣地盯着鲁大造,任由她一点一点靠近楚王,人人都在闭吸等待那千钧一发时刻,他们知道,只要这张阴谋的薄纱被挑破,邓楚两国的关系将会彻底决裂。

      俞伯牙暗暗拉了拉月珰的衣袖,月珰看向他,只见他慢慢站了起来,走到一位伶人身边,不容分说地就抢过他手中的琴,盘腿坐下,他静静地看向月珰,月珰立刻会意,她扯下头上的帽子,让长发飘洒了下来,转身抽出一个侍卫的剑,跃到了鲁大造的面前。

      鲁大造瞠目,不得不停下动作,月珰盈盈向她一拜,道:“听说鲁大姐是邓国舞剑舞的最好的人,小女子有些不服,特来讨教。”俞伯牙的琴声立起,月珰的手腕一旋,剑光幽幽,脚下踩着乐点,将剑舞了起来。不同于以往舞姿的柔美飘逸,剑舞的精妙之处在于洒脱流畅,只求七分的神似,三分的力到,便能将剑的英气与舞的曼妙结合在一起。月珰熟识各种舞步,剑舞自不在话下,她的身子或旋活跃,轻盈灵动,剑声沙沙中,可以听到俞伯牙绝妙的琴音,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而月珰的舞姿早已惊动了在场的所有人。

      那鲁大造有些恼怒,她狠狠瞪了月珰一眼,继续挥起了剑,月珰微微一蹙眉,知道鲁大造并不准备就此放弃,只能尽力阻挡在她面前,有意无意的化解鲁大造想要向前的意图,一时间,殿中有两人同时舞剑,显得滑稽而又混乱。僵持了良久,月珰渐渐体力不支,浑身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手指的疼痛更让她显得力不从心,她察觉到了子都目光中的忧虑与俞伯牙琴声中那越来越明显的犹豫,她知道自己坚持不了许久了。

      邓君忽然站了起来,有些急切地道:“今日就到这,楚王也……”还未等楚王说完,鲁大造忽然从月珰面前窜了出去,月珰一急想要用剑挡住他,谁知鲁大造气力蛮狠,两剑交锋,竟把月珰的剑震脱了手,剑飞了出去,直直刺进邓王的左臂,邓君倒地昏迷,邓国大夫一拥而上,围住邓君,席间立刻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鲁大造见势,立刻想要逃跑,却被邓国的一名侍卫当场砍杀,尸身倒在月珰的脚边,月珰愣愣地盯着自己被血染红的鞋袜,脸色惨白。子都想要起身,却被楚王制止,楚王向他摇了摇头,子都锁眉,唇瓣紧绷,目光焦躁而又急切,紧紧地注视着月珰。

      侍卫围了上来,俞伯牙却慢慢地走到了月珰的身边,将她护在身后,月珰看向他,只见他淡淡一笑,轻道:“这事是我连累了月姑娘,理应祸福相依。”安排人护送邓王回去后,邓国大夫下令将月珰与俞伯牙两人一同压入大牢,听候邓君的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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