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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初生牛犊    ...


  •   各国诸侯听闻平王驾崩的消息,纷纷陆续赶到周都洛邑,他们一为奔丧,二为拜见新君而来。在他们之中唯独不见郑王姬寤生,他以患病为由,留在国中修养,只派遣了一名郑国大臣前去吊念。听完郑国大臣的解释,姬林冷着一张脸,不温不火地道:“郑公身体不适,你归国后,替本王问候一下他。”

      由于太子狐是突然辞世,导致穸穴未筑,入葬之事便被耽误了下来,直到平王大葬,他的棺木尚停留在宫中。姬林为他选定了下葬之地,派工匠日以继夜地赶工修筑,一个月后,墓室筑成,姬林准备以天子之礼为他行丧。

      莺儿回到了洛邑宫中,病朱颜,玉容憔悴,单薄的身子根本看不出已怀有四个月的身孕,她一见到月珰,便又红了眼,低头抽泣着。月珰挽起她的手,轻声安慰道:“别太难过,好歹要为腹中的孩子想想。”莺儿默默点头,在宫人的搀扶下回去休息了。

      莺儿走后,月珰见有一个宫人欲言又止的样子,便问:“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那宫人左顾右盼了一下,见没有其他人在,轻声道:“我实在是见莺夫人可怜,才斗胆跟姑娘说的。从前因为太子偏宠莺夫人,太子妃总是给夫人脸色看,如今太子死了,太孙继位,太子妃也成了太后,可惟独没有给莺夫人名分,这眼看夫人即将临盆,到时候孩子一降生,孩子的身份也成了一个问题。”

      月珰皱眉,“体制所在,自是皇子公主。”宫人小声嚅喏:“孩子的生死还未曾可知......”月珰只觉得背脊一凉,心想就算太后心狠手辣,想要将太子狐唯一的血脉除去,姬林真的会任由他母亲这么做吗?月珰对太子狐始终抱有愧疚之情,又是滴滴血亲,决定帮太子狐完成最后的心愿,替他安排好莺儿以后的生活。

      月珰去找姬林,将莺儿的情况与他叙述了一遍,年轻的君王叹了一口气,无奈道:“月姑娘有恩于姬林,林本该尽力为月姑娘排忧,只是这后宫之事是由母亲做主,要我封莺笛为太妃,林实在有些难办。”少了朝堂之上的那份魄力与刚硬,下朝后的姬林总是用一种谦卑温和的态度对待自己身边的人,他的口气甚至带着些许恳求与委屈,月珰明白他不是害怕自己的母亲,只是如敬爱自己父亲一般敬爱着自己的母亲。

      “你准备如何对待莺儿的孩子?”月珰问。姬林回答地颇为坚定,“若是男孩自当为皇子,女孩为公主,它毕竟是父亲的骨血,就算母亲反对,我也一定要按周礼为孩子赐名封地。”得到了姬林的保证,月珰稍稍沉下心来,无疑姬林是个好君主,满怀抱负而又正直坦诚,一想到他本是个被人抱进宫内的弃婴,月珰不勉在心中默默喟叹一声,见姬林又低头忙于政事,便悄然退了下去。

      一离开姬林寝宫,月珰径直向太后所住的长寿宫走去。莺儿太过懦弱怕事,月珰不期望她能够站出来向太后要个名分,她是个连性命都要向人奢求的女人,月珰只求她能够好好照顾好自己与腹中的孩子,至于太后那方面,便由月珰替她去面对。

      长寿宫内,太后坐在花苑中的石凳上,一边品着茶一边看灏儿玩耍,听闻月珰求见,她淡淡道:“不见。”转而向灏儿招了招手,女孩立刻滚进她的怀中,她用丝绢擦去灏儿脸上的薄汗,柔声责备:“别总是蹦蹦跳跳的,女孩儿家走路要有个样子。”灏儿吐了吐粉舌,“咕嘟咕嘟”地灌下些茶水,又兴匆匆地跑开了。

      太后宠溺的笑尚留在嘴边,却是一愣,只见月珰正缓缓向她走来,她立刻责备身边的人,“我不是说过我不见了吗?”宫人立刻跪倒在地,哭泣道:“奴婢是这么跟她们说的,我也不知为什么她就进来了。”顷刻间,月珰已走到太后面前,也不行礼,只在嘴角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说:“太后好雅兴,在这里赏花品茶。”太后厉声喝令身边的宫人,“把她给我赶出去!”

      “茶为沉心静气之物,太后当真该多喝才是,也好压一压心中的那股怨气。”月珰仿佛是漫不经心地说了这么一句。太后一怔,立刻警觉了起来,问:“你什么意思?”月珰将目光幽幽地移到灏儿的身上,轻声说:“灏儿虽为太后表兄的女儿,却似乎颇受太后怜爱,不但长期留在宫中生活,太后甚至是有将她立后的想法,太后果真是对这个孩子偏爱有加啊。其实仔细一看,灏儿还真有些像太后您。”

      自上次东宫花苑一事之后,太后本对月珰已有所怀疑,如今听她这样旁敲侧击一番,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推测,连忙让所有宫人内侍退避,质问月珰:“你到底都听到了些什么?”月珰微微一笑,道:“太后不想让人知道的,我都知道了。”

      太后大骇,浑身不住地猛烈颤抖了起来,问:“你到底想怎么样?”月珰单刀直入,将话题挑明,“为太子狐留一条血脉,你不但不能伤害莺儿和她的孩子,还要给他们一个名分。”太后突然冷笑,也不似刚才那般慌张,“我还想让她去为太子狐陪葬呐!”

      面对太后忽然的转变,月珰有些诧异,太后似是看出了月珰心中的疑问,道:“你以为你今天可以活着离开这么吗?只要你死了,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了!”月珰牙咬,“你当真这样恨太子狐,竟然要赶尽杀绝。”掩埋了将近二十年的幽深恨意忽然在心头爆发,太后浑身发颤,目光冰冷,从喉中抽出三个字,“我恨他!”

      月珰为她接近疯狂的恨意而感到悲哀,她道:“你现在放手还来得及,我已经将这件事情告诉了莺儿,如果你现在杀了我,她一定会将所有的一切都立刻告诉姬林。要记住,现在的姬林已不再是那个可以任你摆布的听话孩子,他是这个国家的君主,可以任意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月珰的谎言虽有些单薄,却足以让太后感觉到害怕,她已是难辨真假,月珰继续说:“或许姬林会念在十多年的母子之情,而对你网开一面,但灏儿又会得到什么样的结局,如果他放任灏儿在眼前,无疑是在他的生命里永远安放一个活生生的屈辱印记,时刻提醒着他,自己当上这个天子是名不正言不顺的,他不可能会让灏儿活着。”

      太后淌下泪来,连忙唤回正在玩耍的灏儿,将她紧紧拥进自己的怀中,哽咽道:“我不可以让灏儿离开我,她是我的全部,是我活下去的唯一理由。”月珰明白,太后的信念已经开始动摇了,她柔下声来,“其实莺儿的要求并不多,只求在这宫中能够有她的一片生存之地,只要你退一步,所有不幸的事都不会发生。”“好,我答应你。”良久,太后才给出了这样的承诺,没有再说什么,牵起灏儿的手,默默离开了。

      月珰悬着的心总算沉下,慢慢走出长寿宫,来到莺儿的房门前。廊上,服侍莺儿的宫人正悄悄说着话,几句闲谈飘进了月珰的耳中,“听说太后要让咱们夫人为太子陪葬......”月珰一惊,走上前去,低声呵斥她们:“胡说些什么!”一宫人皱眉,冷言:“你是什么人?”另一宫人俯在她耳边说了几句,那人立刻低头垂目,月珰无心知道她们到底把自己看成了何人,稍稍教训了她们几句,问:“你们夫人在吗?”一宫人回答:“夫人睡了。”月珰看了看天边的夕阳,决定明日再来找莺儿。

      第二天一早,莺儿身边的侍女哭泣着来找月珰,月珰问:“是不是莺儿出了什么事?”那侍女只顾抽泣,说了许久也未能把一句话说清楚,月珰有些恼怒,呵斥她:“别哭了!”那侍女果真不敢再哭,哑着嗓子道:“我们家夫人自缢了。”“什么!”,月珰抓住侍女的衣袖,难以置信地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今日,夫人一起身就有点不对劲,整个人混混沌沌的,也不说话。一直到刚才,她说她饿了,让我们去准备食物,谁知等我们回来,就发现夫人已经断了气。”侍女满脸惊恐,仿佛被莺儿的死吓怕了,月珰却顿时脑子一蒙,不知该如何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噩耗。

      月珰来到莺儿的屋里,见到了莺儿尚有体温的尸身,微微隆起的小腹本该孕育出一个鲜活的小生命,却随着母亲一起慢慢变得冰凉僵硬,她安宁地躺在那里,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人世。月珰的心底泛起一种难言的悲伤,她不明白莺儿究竟为何会突然寻死,莺儿的死实在太过突然。

      莺儿死了,她的手心里却紧紧抓着一块方帕,这里面必定有她最珍视的东西。月珰将方帕打开,里面是一件玛瑙玉镯,与月珰打碎的那一件正是一对。月珰清楚地记得,太子狐送她玉镯时曾说,这对玉镯是平王在他及冠时所赐,他会将它们送给自己最亲近的人,他赠给月珰虽是一时冲动,却也是因为血浓于水的亲情使然,而他将另一半送给莺儿,则已代表莺儿是她最爱的人。

      方帕上莺儿用血写着八个大字“生不相依,死必同穴。”月珰忽然想起昨天宫人在廊中的闲谈,幡然醒悟,原来莺儿竟将宫人所传的谣言信以为真,心中大叹,“你为何连死的勇气都有,却没有勇气去知道事情的真相!”月珰呆坐在一旁,忍不住落下泪来。莺儿最终得以与太子狐合葬,两人沉睡在漆黑的地底之下,于黄泉之下相守,再也没有俗世的纷争与人情的冷淡。

      年轻气盛的姬林继位后,一改平王求安保周的持政心态,对周边诸侯国采取了强硬的控制手段。他不满于各国日益膨胀的霸权之心,更是当着周朝大臣的面,对势力日益强大的郑王诸多责骂,最终他罢去了姬寤生周室卿士一职,只给他一个闲置的左卿士,完成了平王想做而一直没有做到的事情。

      消息传到郑国,姬寤生当即掀案,怒道:“我郑国世代辅佐周王室,尽心竭力,昔日郑伯更是以身救主,惨死于犬戎刀下,如此的恩德,他姬林刚刚登上王位,便忘得一干二净,当真是欺人太甚!。”颍考叔道:“天子为君,主公为臣,主公即不可因此事而反周室,也不可莫名被罢,还应定下心来,想一良策才是。”
      祭足言:“颍将军所言甚是,姬林在平王灵前的一番话分明是说与天下诸侯听的,如今他罢了主公周室卿士一职,不过是兵行险棋,想借主公威名为自己在诸侯中确立威信,现在的他未必知晓下一步该怎样应对主公。”姬寤生冷静下来,瞥了一眼一直未说话的子都,问:“子都怎么认为?”

      子都回答:“不战失威,若战失义,姬林的意图虽明,却始终有些顾虑,此刻主公若想知道怎样应对,一切都还得看姬林对主公究竟顾忌到何种地步。”颍考叔道:“不管怎样,还是静观其变,轻易不动兵马为好。”祭足忽然心生一计,“此时正是洛邑城郊稻梁丰收之时,主公为何不派郑兵前去割粮,以观姬林的态度?”

      “这无异于去天子脚下抢粮,未免太不光彩。”颍考叔提出异议,祭足却笑道:“此法虽然不登大雅之堂,却最能试出姬林对主公究竟是畏是轻,这样一来也不至于让郑周陷入君臣不和的局面,顶多也就是让周天子在心中记恨一下我这个出了馊主意的人。”姬寤生沉思一番后,应允了祭足的计策。

      姬寤生让颍考叔与祭足退下,却独独留下子都,他问:“子都最近一直沉默寡言,是否有什么心事?”子都微微一怔,眉头不自觉地皱紧了,回答:“主公多虑了,末将并没有什么心事。”“这样便好,你身边已有一个娇妻,莫不要因为一个女人而坏了你一世的前程。”子都惊讶地看着姬寤生,姬寤生的眼睛含着沧冷的笑意,似是在警告子都不要因为月珰而对他产生什么异心,子都轻声说了句:“是。”

      子都一入家门,旭颖便迎了上来,柔着嗓音问:“今天怎么这么晚?”子都回答:“主公找我们有些事,耽搁了。”旭颖一边替子都换上便衣,一边问:“哥哥也在吗?”子都轻轻“嗯”了一声,明月珰在旭颖的耳畔轻轻摇曳,子都一时有些失神,旭颖红了脸,低声嘟囔道:“夫君,用晚膳吧。”

      旭颖为子都卷起衣袖,并贴心地为他布菜,子都皱眉,“以后若过了时辰就不必等我吃饭了。”旭颖只是温婉地点点头,她已经不知答应子都多少次了,每次却都还会傻傻地守在家中,等着子都一同回来吃饭。

      旭颖向子都说着家中一些琐碎的事情,子都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饭毕,旭颖捧来一杯热茶,子都只觉得这茶的味道十分特别,淡淡的荷香间散发着一股熟悉的味道,让人那样的怀念。“这茶是按月儿的方法烹制的,不知道夫君喜欢吗?”旭颖这样问,子都捧起杯子,又啄了一口,茶香氤氲,似乎要裹着某种情愫飘进苦涩的心间,呆呆地盯着茶杯,直到茶凉。

      旭颖轻叹了一声,道:“也不知道月儿到底去了哪里,她一个柔弱女子孤零零地漂泊在外,日子一定不好过。”杯中的茶水被泼洒了出来,子都放下茶杯,定睛问旭颖:“我想知道,月珰的离开是否与太子狐有关?”旭颖显得十分吃惊,道:“这怎么可能,月儿不过是不想嫁于大王为妃,才逃跑的。”又想起姬寤今日所说的话,子都不禁皱眉,叹道:“希望正如你所说,月珰当真与太子狐一事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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