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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黑云压城 ...


  •   郑本临周,短短一月,洛邑城郊的稻梁便遭到郑兵三次的抢掠。本该纳奉的臣子公然在天子脚下抢粮,置天子的颜面于不顾,郑庄公的这种做法引来周桓王姬林的勃然大怒,他几番将呈递上来的奏章丢到守城官员面前,对其大加斥责,事后却又不得不强压怒火,将整件事情强压下去。

      姬寤生见姬林迟迟没有动静,认定他尚忌惮郑国的权势,心中的怒火顿时消除了一半,他接受颍考叔的意见,亲自前往洛邑面见周桓王姬林。姬林接到章表,得知姬寤生正在宫外等候,冷哼一声,道:“抢粮的贼子竟然还敢来见本王,我倒要看看,他要怎么解释!”

      姬寤生来到殿前,身后跟着颍考叔,等两人行完君臣之礼,姬林问:“郑公怎么突然来到洛邑,莫不是家里的粮食又不够了?”姬寤生明知姬林有意暗讽,也不生气,大方道:“托大王洪福,国中粮食丰厚,百姓富足。”姬林立刻冷笑道:“看来这城郊剩余的麦子总算可以给本王自行食用了吧?”

      姬寤生神色有些僵硬,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周公黑肩忽然站了出来,道:“盗粮本属边庭小事,郑公或许不知,大王莫要错怪了郑公。”姬林黑沉这一张脸,厉声道:“那郑公还应当好好治理一下自己的手下了!”姬寤生俯首,“微臣紧记大王训诲。”

      姬寤生呈上一对白玉,姬林只是草草看了一眼,便让人拿下去了。姬林的冷言冷语让姬寤生有些恼怒,强压住心中的不悦,起身告退,周公黑肩俯身在姬林耳边轻声道:“诸侯朝见,天子不行封赏,有违周礼。”姬林连忙叫回姬寤生,对他道:“本王差点忘了周礼,既然郑将喜欢洛邑城郊的麦子,我就赐你十车,也好让郑公带回去好好犒劳一下那些偷粮的将士。”

      随着郑国的强盛,姬寤生作为一方霸主,早已习惯了别人对他俯首称臣,,长久以来,他享有绝对的权利与威信,如今却忽然遭到姬林这样的明羞暗辱,姬寤生脸色立变,仿佛顷刻间就要将心中的怒火爆发出来,颍考叔立刻在他身边低声道:“主公莫生气,天子恩赐,我们只能接受。”姬寤生语气僵硬地谢过姬林,大步流星地跨出了周室宫殿。

      姬林大笑,道:“看他姬寤生还敢如此藐视国法,将我姬姓王族不放在眼里!”周公黑肩却是摇了摇头,道:“大王不该意气用事,郑国毕竟为周境强国,双方一旦撕破脸皮,难免要引来一场战祸。”“我难道还会怕他不成!”姬林冷言。

      出殿后,姬寤生难忍心中狂怒,大声道:“连他父亲祖父都要敬我三分,一个还未及冠的小儿竟敢如此羞辱于我!”颍考叔底叹一声,轻声道:“君臣好比母子,子偷母粮,是为不孝,此事本是我们有错在先,主公当忍则忍吧。”姬寤生挥了挥手,“也罢,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颍考叔看着清澈的天际,将一抹愁苦的笑在脸上化开,“其实大王之所以这样对待主公,或多或少还是和太子狐曾经在郑为质子有过关吧。”

      入夜,姬寤生忽然收到国中紧急军报,一月前,卫国州吁弑兄篡位,卫军以郑庄公弑弟囚母为旗帜,集宋、鲁、陈、蔡四国之兵,联合伐郑,卫想以此在国中立威,安定民心。姬寤生当即质问报信之人:“如此大事,为何现在才报我?”信使跪倒在地,哭诉道:“敌军阻断了新郑与洛邑之间的联系,末将混在逃避战乱的平民之中,只能靠双脚行走,一路上几番遭遇五国之兵,又逃又避才活着到了洛邑。”姬寤生见他衣不蔽体,颧骨高突,又脏又黑的脚趾戳在草鞋之外,显然是受了不少罪,立刻封赏了他,让他下去休息

      姬寤生反手而立,眉头深皱,显得有些焦躁,颍考叔道:“主公莫急,国中有子都领兵镇守,五国不可能轻易攻下郑国城邦。”“我自然放心子都,只是五国居然趁我密密离郑之时兴兵,事出蹊跷,我只担心国中有他国耳目。 ”姬寤生道出心中忧虑。

      “此番五国伐郑,是以卫国为首,不免让人联想到在卫的公子滑。”颍考叔默默道。姬寤生想起自己与姬段的恩怨,两人本是骨肉血亲,却因为权力之争弄得相互仇视,曾有郑国老翁嘲讽姬寤生,说他是池边的垂钓的老者,以国为饵,引亲弟上钩,最终将兄弟亲情烹成一道汤鲜肉美的佳肴,用来祭奠帮助他登上国君之位的神灵,想到这里姬寤生不由悲由心生,长叹一声。

      两人谈话间,又有信使郑国而来,带来五国退兵的消息,姬寤生询问事情经过,那人禀告:“子都将军深知五国兴兵其实是各怀鬼胎,卫是为其国君正名而伐郑,鲁、陈、蔡三国是为了附和卫国,表面助战,实则无心,唯有宋国,因为主公支持公子冯而有意一战,于是子都将军将公子冯安顿到了长葛,宋军立刻移君撤退,而将军又派瑕叔盈上将带兵与卫军交战,假意兵败,卫州吁得了战胜之名,立刻散了余下四国之兵,搬兵回国了。”

      姬寤生不觉精神一振,将胸中的烦闷一扫而光,用洪亮的嗓子道:“子都果然不负我望,这一仗打得干净利落!”颍考叔微微一笑,吩咐信使下去休息后,不禁感慨:“战事刚刚传到洛邑,随后捷报又到,子都就像在弹指间化解了这场战役,当真是怀有奇才。”

      姬寤生的随从忽报:“周公黑肩求见。”“今夜可真是不太平。”,姬寤生无奈地笑了笑,随后道:“让他进来。”周公黑肩依旧穿着朝服,对姬寤生行了诸侯之礼后,让人搬进两车锦帛,对姬寤生道:“此乃大王赐于郑公,还望郑公能够忘却今日殿上的不愉快。”姬寤生笑道:“今日多亏周公在殿上为寤生说话,本想亲自登门拜谢,没想到却要劳烦周公亲自到这里来。”

      周公黑肩连忙一拜,道:“郑公严重了,微臣只是说了自己该说的话,如今大王的礼我也带到了,微臣告退了。”送走了周公黑肩,姬寤生道:“周公黑肩果然处事圆滑,这礼分明是他假借周天子之名,赠予给我,想让我与周天子的关系得到缓和。”“既然双方都有息事宁人之意,主公当领了一个台阶,下去便是。”颍考叔笑道。

      不久后,传来卫国内乱的消息,州吁终是无法安定下国内民心,于是他找来宠臣石厚,想让石厚的父亲——卫国老臣石碏为他制定一计。石碏让州吁前往洛邑向周桓王朝拜,若是周桓王接受州吁作为诸侯,他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坐稳国君之位。石碏特意让州吁去拜访陈桓公,让州吁请求陈桓公在周桓王与自己之间周旋,帮忙成事。州吁未曾想到,石碏竟是早有预谋,他联合了陈桓公将州吁与石厚囚禁在陈国,更是大义灭亲,派人将二人杀害于陈国,安定下了卫国之乱。

      宋助卫伐郑,使得郑宋两国原已不和的关系更加交恶,当年宋穆公是从自己兄长的手中接过了君位,因为觉得有愧于自己的兄长,宋穆公死后,没有将国君之位传给自己的儿子公子冯,而是让兄长的儿子公子夷当上了国君。公子冯害怕公子夷当上国君之后会加害于他,便逃到了郑国,希望借助于郑庄公的力量,让他重夺君位,郑宋两国的关系至此变得十分微妙而紧张。

      姬寤生恼怒于宋国的咄咄逼人,终于下定决心攻打宋国,在洛邑停留的最后几天,姬寤生找来颍考叔,向他询问伐宋一事,姬寤生道:“现在只碍于没有一个正当的口实让我伐宋。”颍考叔没有说话,只是苦苦一笑,姬寤生问:“考叔,何事那么好笑?”颍考叔摇摇头,并没有说什么。

      姬寤生不悦,问:“究竟何事?”颍考叔终于开口,“只是想到了一个办法,只是这办法实在有悖于为臣之道,不讲也罢。”姬寤生紧绷着一张刚毅的脸,命令道:“讲!”颍考叔无奈,“大王赐粮十车,而周公黑肩又送来两车锦帛,主公可以以锦帛盖在粮车之外,对外宣称此十车锦帛乃是大王所赐,并挂起代周伐宋的旗帜,借天子之命伐宋......”

      “考叔之计果然玄妙!”姬寤生不禁大为称赞颍考叔之计,颍考叔笑得却有些苦涩,他在心中暗暗自嘲,自己曾将祭足盗粮之谋归结为罔顾君臣之道的做法,想不到自己却出了这样一个有过之而无不及的馊主意。颍考叔问:“主公准备何时动身回国?”姬寤生笑而不语,看着窗外一轮明月,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之中。

      同一片月下,月珰正坐在杏苑的石凳上,今日她邀了俞伯牙在这里赏月。俞伯牙离开楚国后,到了周都洛邑,不但受到了周平王的赏识,还做了太孙林的太傅,太孙林继位后,仍拜俞伯牙为老师,姬林每日处理完朝政之后,依然像从前那样,向这位老师请教古籍上的问题。

      俞伯牙踏着星月而来,一袭青衣长袍,仍像从前那般俊朗飘逸,只是眉宇总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疲惫之色,似有许多愁绪难以排遣。他冲月珰微微一笑,坐了下来,问:“月姑娘近来可好?”月珰向他点了点头,将桌上的点心向他推了推,道:“你一定累了,吃点东西吧。”

      俞伯牙摇摇头,轻声说:“我不饿。”月珰问:“伯牙哥哥,你回过楚国吗?”俞伯牙一怔,说:“师傅已逝,楚国再无我可留念的东西。”“成连师父走了?”月珰惊讶地问。俞伯牙却是十分平静,淡淡道:“在我离开楚国的半年后,师傅便离开了人世。”

      “你真的不再抚琴了吗?”月珰问。俞伯牙十指愈加纤细,他抚着突出的指节,幽幽道:“我都已经忘了怎么弹琴了。”月珰的声音微小,“其实事情已近过了那么多年了,你真的不必这样折磨自己,子期在天之灵,不会高兴的。”许是许久没有听到别人提到钟子期的名字,俞伯牙的身子猛地一颤,脸色竟比月色还要惨淡三分。

      月珰只能对从前的事闭口不谈,两人说了会儿话,月珰见天色已晚,便让俞伯牙率先回去了,自己则坐在杏苑的石凳上,一杯一杯喝着闷酒。月珰微醉,从怀中取出一块布,正是当日太子狐从袖子上撕扯下来的那块,慢慢将它展了开来,原本鲜艳的血字已变得有些黯沉,月珰笑着念了出来,“月珰为姬宜臼之女。”

      只觉身后有零碎的脚步声,月珰转头,便见周公黑肩正站在她身后,夜晚的凉风吹在她微红的脸上,月珰惊醒,连忙想将东西重新藏起来,却被周公黑肩一把夺了过去。周公黑肩晶亮的眼睛将那几个血字看了一遍,眼中露出一丝惊讶,略微犹豫之后,向身后的人做了个手势,立刻有人捆住月珰的手脚,并将一块布捂住了月珰的口鼻。一股刺鼻的气味被月珰吸尽鼻中,月珰的视线开始模糊,恍惚中她似乎看见一团烈火在眼前晃动,周公黑肩将太子狐给她的东西烧毁了。

      月珰慢慢睁开眼睛,周围是陌生的一切,从房中的某一处传来一个沧冷的声音,“你终于醒了。”那是姬寤生的声音,月珰连忙从床上起来,一阵晕眩,她立刻扶住摇摇欲坠的身子,警觉地看着姬寤生。姬寤生冷冷道:“你现在知道怕了,你放走太子狐的时候怎么不会想到,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月珰问:“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放走太子狐的?”“你还想狡辩,除了你还有谁,虽然我不知道你是用什么办法让那些侍卫闭口不言的,但我却知道一定是你!”姬寤生道。月珰不屑地一笑,“不过是你的猜测。”姬寤生扼住月珰的脖子,恶狠狠地道:“你当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周公黑肩可以证明,你是与太子狐一同回到洛邑王宫的。”

      月珰冷笑,问:“郑王是何时与周公黑肩站到一处的,还让他将我掳来?”姬寤生手指渐渐用力,月珰脸涨得通红,已然喘不上气,姬寤生猛然将月珰推倒上,将她按压在床上,月珰拼命的挣扎,嘴里怒骂:“你不要碰我!”姬寤生粗鲁地撕去了月珰的半壁衣袖,月珰白嫩的肩膀□了出来,月珰一脚踢在姬寤生的小腹,姬寤生被激怒,狠狠地扇了月珰一个巴掌,月珰的嘴角渗出血丝。

      “主公!”颍考叔突然出现,他浑身剧烈地颤抖着,似是生气又是震惊,姬寤生起身,冷冷问:“你可怜她?”“末将只是不明白,主公为何要这样对待月儿?”颍考叔的目中全是哀伤,不忍心看月珰此时的样子。姬寤生却道:“你这是明知顾问!”颍考叔没有惊慌,只有满目的内疚,低头轻声道:“我不明白主公的意思。”

      清脆的玉击声忽然划破沉寂的屋子,月珰的碎镯安静地躺在地上,颍考叔整个人都是一僵,姬寤生道:“这就是当日她在太子府前留下的东西,我已经向太子狐的侍妾莺笛证实,这是太子狐送给月珰的东西,难道将另一半玉镯给你的人没有告诉你它的来历吗!?”颍考叔躲闪着姬寤生的目光,无话可说。

      姬寤生问月珰,“我再问你一次,是不是放走太子狐的?”月珰看了一眼杵在一旁的颍考叔,他从未有过如此消沉萎靡的时候,心下一酸,默默地点下了头。姬寤生冷笑三声,派人将月珰压了下去,并警告颍考叔:“我希望不会有下次!”

      月珰被囚禁了起来,颍考叔终还是不放心月珰,趁着夜深人静之时来看她,月珰无奈地一笑,道:“颍大哥,以后你还是不要和我走的那么近,免得惹来麻烦。”颍考苦涩,“我从来没有靠近过月儿。”月珰一怔,一阵寒风吹来,月珰下意识地缩紧了身子,颍考叔将外衣脱下,披在了月珰的身上,月珰心间一颤,“颍大哥,你是不是很喜欢我?”

      颍考叔脸色一白,月珰嗓音幽幽,“为了我,不值得。”月珰见颍考叔始终不说话,又问:“阏哥哥和颖姐姐过得好吗?”颍考叔沉重地点下了头,哑着嗓音道:“他们都很好。”一个“好”字既是蜜糖又像毒药,月珰咬唇,低头道:“颍大哥,你走吧,我累了。”颍考叔起身,月珰取下身上的长袍,递给颍考叔,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夜里的风大,你回去的时候小心着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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