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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不成比目 ...


  •   几日后,郑军班师回朝,大军还未回到新郑,姬寤生便忽然来到军营,他雷厉风行地踏进主帐,如鹰一般锐利的目光扫视了一下帐内,问:“月珰在哪里?”身后的子都怔愣,他没想到姬寤生第一句话便提及了月珰,一时无以应答。姬寤生又问了一遍,见子都良久不回话,他大声问:“你以为你不说话,我便没办法把她找出来了吗?”

      子都亦是强忍隐火,反问姬寤生:“主公赶了那么多天路,难道就是专门来找卑职夫人的吗?”姬寤生一愣,听出了子都的嘲讽,“我知你此战有功,回去自当封赏,只是今日你必须交出月珰!”子都冷冷一笑,道:“既然主公已经答应放过月儿,此刻为何还要苦苦相逼。君子尚要谨其行,遵其诺,何况主公是一国之主,难道还要将说过的话收回去不成?”姬寤生诧异,怒道:“好个公孙子都,居然为了个女人敢这样和我说话!”子都反驳:“主公口口声声说我是为了一个女人,那主公又是为了什么,苦苦逼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姬寤生气得浑身打颤,拔出腰间的剑,架在子都的脖子上,“你就不怕我现在杀了你!”子都冷哼一声,嘲讽道:“原来主公要为了个女人杀我,子都的这条命还真丢得有些不值。”两人相互仇视,君臣之间迸发了从未有过的争吵,只听身后一女子怒道:“你们吵够了没有!”两人纷纷看向月珰,只见她慢慢走到了子都身旁,不带任何感情地看着姬寤生。

      姬寤生缓缓地打量着月珰,目光停留在她平坦的小腹,怒火如骤雨般席卷他的目,他突然将剑刺向月珰,子都连忙抱住她一个躲闪,剑刃滑过月珰的手臂,鲜血淋淋。姬寤生命令手下的侍卫,“将公孙子都给我绑起来!”十多个侍卫立刻将子都与月珰围了起来,子都扶着月珰,周旋于前赴后继的侍卫之中,侍卫一直未得近身。他们忽然看出了子都的软肋,合力将月珰与子都分开,子都心系月珰安危,一时不慎,被侍卫控制了起来。

      子都吼道:“你难道还嫌伤害月儿不够吗!”姬寤生狂怒,“我有心放她离开,她却太过绝情!” 血自手臂滴落,月珰脸色苍白,强忍着伤痛,咬牙问:“你倒说说看,我怎样绝情了?”姬寤生走向她,潋散着寒光的长剑贴上月珰的小腹,她浑身猛然一颤,已是猜到了事情的原由,只听姬寤生冷冷道:“我猜你已经知道我想说什么了吧?”月珰露出不屑的神情,道:“一个孽种我留它做什么?”月珰立刻感觉到喉咙一凉,温热的血从细小的伤口淅沥地往外流着,滴到她的手背,月珰很害怕,她知道姬寤生已经对她动了杀念,而她才刚刚回到子都身边,她真的不想就这样死了。

      “大王住手!”一个苍老的声音忽然响起,李大夫步履蹒跚地走了进来,他不惜用颤抖的手抓住姬寤生的剑刃,红着一双目,沙哑地道:“月夫人年轻不懂事,刚才不过是逞口舌之快才说孩子没了,大王怎么能轻易信了她?我每日都为月夫人把脉,是最清楚月夫人的身子了,孩子分明好好地在夫人肚中……”月珰震惊地看着老迈的李大夫,只见他白发须眉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慌张与无措,那双赤红的目中却分明有着某种决断,他是将命堵在了这个谎言之上。

      如此荒诞不羁的谎言却让姬寤生原本死沉的目中泛起一丝光亮,他问:“你此话当真?”李大夫麻木地点下头,道:“月夫人的身体很差,如若真的要强行舍了这个孩子,恐怕连她自己的命都会保不住,试问这世上谁会为了报复另一个人而赌上自己的命呐……”李大夫说到这,忍不住长叹一声。“就算如你所说,她已有四个月的身孕,肚子为何没有一点变化?”姬寤生依旧没有消除疑惑,李大夫回答:“这也是因为月夫人的身子不好,自从夫人有了身孕之后,一直都未曾好好进食,孩子自然比一般孩子都小一些。”

      姬寤生皱眉,看了一眼神情淡漠的李大夫,又看了一眼脸色憔悴的月珰,慢慢收起了剑,道:“我便信你一回,我此刻身边并无大夫相随,等回了新郑,真相自当大白。”月珰忧虑地看着李大夫,他却向她露出慈祥的笑容,似在安慰月珰,不要为他担心。月珰的视线渐渐有些模糊,正要摔倒之际,姬寤生将她横空抱了起来,子都沉郁悲愤的眼神在月珰眼前一闪而过,紧接着无边的黑暗向她压来,在她渐渐失去意识之际,她忽然有种预感,那临别前匆匆的一瞥似已将他们今生的缘分叙尽,他们终是要永远分别了。

      一路上,月珰问李大夫为何要不惜自己的性命也要保护她,李大夫只是轻轻道:“我在将军身边已经有八年了,八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或许是因为我没有孩子的原故,我竟在不知不觉中把将军看成了自己的儿子。做父亲的当然是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永远快快乐乐的,而我也知道,他的快乐来自于你,如果你死了,我想象不出他会变成什么样子。”月珰沉默,她只叹自己连累了如此善良的老人,正如姬寤生所说,等他们到了新郑,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黑马长嘶,子都自正门大步而入,管家见他铁青着一张脸,又是一路风尘而来,也不敢多问,派人去请旭颖。旭颖在绿儿的搀扶下走了出来,她难掩脸上的惊喜,问:“夫君不是说三日后才到吗,怎么今日便回了?”子都没有理睬她,转身吩咐管家:“帮我备下重礼,我要到邱大人府上走趟。”旭颖见子都没有理睬她,转而露出尴尬的笑,问:“月儿怎么没回来?”“自然是回不来了。”绿儿忽然轻笑道。

      子都看了绿儿一眼,冷冷问:“你怎么知道她回不来了?”绿儿忽然脸色一白,低头不敢言语。子都厉声呵斥众人,“你们都给我退下!”所有的人都是一颤,连忙低下头退了出去。子都的目光似一把寒剑,直指惊慌无措的绿儿,他每向绿儿走进一步,绿儿便向后退一步,子都一字一顿地又问了一遍,“你为什么知道月儿回不来了?”

      绿儿自知失言,不敢再多说一句,子都忽然扼住绿儿的咽喉,如疯了一般吼道,“说!”绿儿拼命地挣扎着,她的脸色逐渐变得铁青,从喉中发出低沉的嘶叫声,旭颖连忙想要拉开子都,却被子都狠狠地推到了地上。旭颖摔倒在地上,她扶着一旁的桌椅勉强站立了起来,浑身颤抖地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子都已近乎要将绿儿的喉咙扭断,他问:“是不是你把孩子的事情告诉姬寤生的?”绿儿吃力地点下头,子都残留的那最后一点理智忽然被仇恨所吞噬,他猛然一用力,绿儿便断了气。

      旭颖的整个身子一下子瘫软了下来,跌倒在在冰凉的地上,腹中一阵剧痛,她低声唤着,“夫君,我们的孩子……”旭颖昏倒在子都身边,子都呆呆地看着她,良久才惊醒过来,疾呼管家。管家推门而入,见到眼前的情景顿时呆愣住了,子都抱起旭颖,吩咐管家“去请大夫。”管家惊恐地看着绿儿的尸身,一动不动,子都只是淡淡道:“让人把这里处理一下。”管家盲目地点了点头,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旭颖被噩梦惊醒,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小腹,小腹依然微微隆起,她忍不住落下泪来。旭颖勉强支撑起身子,询问身边的侍女:“夫君那?”侍女回答:“将军见夫人没事,就出门了。”旭颖忽然想起了什么,扯住侍女的衣裙,“绿儿人在哪里?”那侍女露出惊恐之色,吞吞吐吐地道:“死了……”旭颖跌回床上,半天说不上一句话来,只听那侍女低声又说:“别说绿儿死得蹊跷,就连月夫人也殁了……”旭颖脑中忽然一片空白,她完全停住了思考,脑海里唯有子都那近乎疯狂的举动,一时间,旭颖竟分不出那究竟是梦还是真实地发生过。

      几日后,姬寤生回到新郑王宫,他让自己最信任的巫医邱急为月珰把脉,那邱急搭脉良久,摸着胡子道:“母子虽算平安,但母体太弱,还应好好调养一番,才不至于在临产之时,因为体虚气弱,造成难产。”月珰与李大夫都是呆呆地盯着邱急,姬寤生的眉角却是露出些许的喜意,清了清嗓子,道:“既然如此,邱急你便在宫中住下,每日为月儿把脉,以保母子平安。”邱急立刻领命,微微一曲身,退了下去。

      “你放李大夫离开。”月当突然道。姬寤生也不及多想,不但答应放了李大夫,而且还重重封赏了他,月珰转头对李大夫道:“李大夫,你对月儿的恩情,月儿永远都不会忘。”李大夫也是老泪纵横,沙哑道:“孩子,不管怎么样,活着才是最重要的。”月珰担心会被姬寤生听出端倪,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默默地看着李大夫离开了。

      姬寤生有一宠信,名叫酉生,是个伶牙俐齿的宦官,他看出姬寤生此刻的高兴,连忙上前询问姬寤生:“奴才嘴笨,害怕不下心唤错了新夫人的名号,不知新夫人该怎么称呼?”姬寤生想了想,道:“月儿乃是宋国雍氏宗女,你此后唤她雍夫人便是了。”酉生不禁对月珰另眼相看,立刻屈身道:“奴才给雍夫人请安了。”月珰不禁在心中冷笑起来,姬寤生这样抬高她的身价不过是在暗中向她示好,她却未必会接受,她对那酉生道:“不许叫我雍夫人,以后所有的人都得叫我月夫人。”酉生看了一眼姬寤生,见他未动丝毫的怒气,分明是事事顺着月珰,连忙道:“是,月夫人,奴才记下了。”

      每日,邱急都会为月珰把平安脉,月珰趁机问邱急:“究竟谁让你那么做的?”邱急向四周警惕地审视了一遍,沉着脸,压低嗓音道:“子都将军已经将一切都安排好了,请月夫人安心待产。”月珰咬着唇,低声问:“阏哥哥他还好吗?”邱急看了月珰一眼,似是有些惊讶,“月夫人只知问其他人的事情,难道一点都不在乎自己此刻的处境?月夫人有没有想过,五个月后,你要怎么应对主公?”月珰轻叹,“无非是将别人的孩子偷抱进宫来的把戏,如若阏哥哥没有想到这一步,邱大人又怎么会答应帮我?邱大人放心,月珰不傻,知道该怎么做。”邱急惊异地看着月珰,眼光中露出些许敬佩,他慢慢起身,大声道:“月夫人若是无事,邱急便退下了。”月珰微微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

      几日后,忽必私下面见姬寤生,姬寤生淡淡看了子都一眼,见他神色如常,对于他的问话更是应答自如,仿佛两人之间根本没有发生过间隙。姬寤生问忽必:“你犬戎可肯归顺我郑国?”忽必道:“我忽必自认窝囊,居然被个女人俘虏,如今我犬戎万余人命都在你手上,还由得我说不吗?”姬寤生道:“好,你既肯归顺于我,我也定不会亏待了你。”“只是我有三个要求,不知郑王可否答应我?”忽必问。姬寤生皱眉,“你说。”

      忽必道:“如今我们族内无粮,天天都有不少族人饿死,郑王既然要我北戎归顺,自当要负责起粮食的问题,从此管我北戎一方温饱,此其一。其二,此番我北戎战败,族内的所有男丁都被困在郑国,留在家乡的不过是一些老弱妇孺,国中没有了劳动力,那些女人孩子活不了,郑王应当下令,让未满十七岁,超过四十岁的将士悉数归国。其三,我犬戎将士向来只认犬戎将领的命令,所有的将士都要按原来的编制,归在我犬戎将领手下,以后郑王只
      需向将领发令便可。”

      “前两个条件我可以答应你,只是最后一个,我不能同意。”姬寤生道。忽必大笑,“莫不是郑王怕了我北戎军士,害怕有朝一日,我们会报复郑国?”姬寤生淡淡说:“不是担心,只是完全没有这个必要,我郑国军队自有一套治兵之法,懂得如何操兵布阵。”忽必笑得更加张狂肆意,“那我和郑王打个赌,你若是能在国中找出一个能够让我们犬戎将士折服的统帅,郑王便不用再理睬我的第三个要求,怕只怕,郑王一辈子都找不到这样的人!”

      姬寤生显然已有些恼怒,两位国主僵持之际,子都站了出来,道:“主公可以在戎军的每一只队伍里都安插几名郑国将领,郑将的身份虽在戎将之下,也不能直接向戎兵下达命令,但这样一来郑将便可起到监管的作用,主公的忧虑也就得到了解决。”姬寤生闭目沉思,良久才道:“此事再容我想一想,你们都退下吧。”

      两人正要转身离开,却听姬寤生道:“子都,你留下。”忽必意味深长地看了子都一眼,嬉笑着离开了。忽必走后,姬寤生问:“你是如何处理月珰的事情的?”子都的声音很平静,“末将已经告诉府中所有人,月儿死在了边疆,尸骨也埋在了那里。”姬寤生轻轻“嗯”了一声,又问:“你杀了那个给我报信的婢女?”

      子都抬头,用一种警惕地目光盯着姬寤生,只见姬寤生深邃的眼睛里隐藏着某种笑意,他道:“其实你不该杀了她,她也算是个忠心的奴才,对你府上的事只字未提。”子都暗中握紧了拳头,他知道姬寤生已经对他起了疑心,淡淡道:“她只是最罪有应得。” “这倒是实话,我若是你也会杀了她。”,姬寤生隐隐一笑,继续道:“我知道你对我依然怀恨在心。”

      子都一愣,回答:“子都心已经死了,也深知君臣间本该只有国事,私事走到这一步也算个了断,我不想再去恨谁。”姬寤生正视子都,“希望你所说的正是你所想的,我不想因为一个月珰,失去了一个可用之才。”子都抱拳,向姬寤生微微一拜,用低沉的嗓音道:“承蒙主公不弃,子都定将尽心尽力辅佐主公。”姬寤生点头,让子都退下。

      几日后,姬寤生迫于忽必的强硬态度,最终还是答应了忽必的要求,他采纳了子都的意见,将北戎军马分散在郑国各处,并委派了十多位郑国将领,让他们长期留在北戎军中,负责监管的工作。姬寤生让这些官员每半个月就向他禀报一次军中的情况,他更是将忽必扣押在了新郑,以确定犬戎军中不会有什么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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