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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岁月荏苒    ...


  •   短短四月间,郑国与周王室的关系愈加恶劣,前有臣子盗粮,后有假命伐宋,郑庄公的种种行迹已让年轻的周桓王怒火中烧,如今姬寤生更是公然将北戎的兵马收入国内,分明是想以此壮大兵力,伺机反周。姬林终于被彻底激怒,他亲自率领周军,集结了陈、蔡、虢、卫四国之兵联合伐郑,五军在繻葛与姬寤生的军马相遇,大战一触即发。

      姬寤生身披战袍,立于战车之上,他用一种深沉的目光远眺敌军,五国倾兵而战,分兵三股,立于他前,姬寤生却没有丝毫的畏惧,他的嗓音浑厚而又震撼,下令郑军开战。

      五国之中,尤以陈国兵弱,姬寤生命颍考叔带兵周旋于另外两股军力,又派子都以鱼丽阵单独攻打陈军,鱼丽阵以战车冲前,每辆兵车有二十五人环绕在侧,以疏散的队形向前冲锋,前赴后继,有进无退,陈军很快被击破。蔡卫两军见陈军已破,不觉感到畏惧,未经郑军几番猛攻,便已仓皇而逃,此时的战场上,唯剩姬林所统帅的周军与不堪一击的虢兵。

      剩余的周军也很快被郑军冲散,子都的视野逐渐开阔,他于混乱之中找到了姬林的身影。龙啸枪被利索地插到背后,子都举起了弓箭,立于马上,冷峻的面容上,丝丝血痕似已将他此刻的杀欲表露无疑,他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箭射了出去,姬林左肩中箭,倒在了血泊之中。子都还欲再射,却被赶上来的颍考叔制止,颍考叔道:“臣子不该欺凌天子,此战我们只为自卫,莫不要欺人太甚。”

      子都转头,却见姬林已被周公黑肩带走,子都愤然而怒,勒马而转,继续杀敌。颍考叔见他这般,只能无奈地摇摇头,他来到姬寤生面前,道:“周军已败,主公鸣鼓收兵吧。”姬寤生看了一眼战况,果然周军早已溃不成军,就连身为一军统帅的姬林也不知去向,他立刻命人鸣鼓,郑军即刻受令收兵。

      姬寤生事后才得知姬林受伤的消息,为向世人表明自己仍然心向周室,并无反叛之心,他立刻派祭足前往周营,看望受伤的周桓王。姬林却因自己此战威信扫地,颜面全无,而将祭足扣下,更在周营前立起了木架,准备将祭足活活烧死,随后在周公黑肩的劝说之下,姬林无奈地将祭足放回了郑营,繻葛之战最终成了周桓王人生中所受的最大屈辱。

      庆功宴上,子都匆忙出账,只见缺儿佝偻的身子隐在黑暗之中,子都将他带到隐秘之处,问:“是不是月儿出了什么事?”缺儿比划了半天,子都惊讶地问:“旭颖早产?”缺儿拼命地点头,笑容在他丑陋的脸上扭曲着,子都皱眉,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向姬寤生说明,立刻跟你回去。”

      子都回到帐内,向姬寤生请辞,姬寤生已喝得酩酊大醉,听到子都禀告,立刻笑道:“你去吧……说起来月儿也该生了……”子都的身形猛然一僵,正欲退到帐外,却被颍考叔拦下,他的目光中有一种隐在希冀背后的胆怯,轻声问道:“月儿没死对吗?”子都微微点头,没有过多的解释,便匆匆离开了。
      繻葛离新郑不足百里,子都骑马赶了一夜,总算回到家中。当产婆将孩子抱到了子都手中,他的身体忽然被一股难以言喻的温热所充斥,细细打量着手中那小得近乎可以用掌心托起的孩子,见他正睡得香甜,粉色的皮肤几近透明,胖乎乎的手脚更是绵软无骨,子都将孩子放在肩上,一股清新的奶香幽幽传来,子都轻拍他的背,想要让他睡得更加安稳。

      孩子忽然大哭了起来,他睁开了一双乌黑晶亮的眼睛,哭得极其伤心,子都的心似被吊起,心疼地有些无措,不知如何怀抱孩子才能让他舒服一些。产婆从手忙脚乱的子都手中接过孩子,笑道:“将军初为人父,自然不知道怎么抱孩子,小公子在我手中一会儿就不会哭闹了,将军还是先去看看夫人吧,折腾了一天一夜,夫人连孩子都未看过一眼,便累倒了。”

      子都走进里屋,见到了床榻上憔悴的旭颖,她睡得很沉,呼吸却极其的微弱,子都拂过她苍白的脸,有一种复杂的情绪在胸中翻腾。他忽然站立了起来,走到屋外,将尚在哭闹的孩子抢了过来,命令管家:“你把他们都看好了,在我回来之前,不许任何人踏出这屋子一步。”

      孩子在子都怀中发出巨大的哭声,子都强忍心中的不舍,将他交到了邱急的手中,道:“趁姬寤生不在宫中,你立刻把这个孩子送到月儿那里。”邱急有些震惊,“不是前几天还说没有找到合适的孩子吗,怎么这会儿忽然又有了?这孩子的身家怎么样,父母靠得住吗?”子都的眼睛微红,道:“孩子的父母你可以放心,我担保他们一辈子都不会将孩子的身世说出来。”“如此便好,最怕事情做得不干净。”邱急匆忙将孩子接了过来,他将孩子藏在药箱中,坐车入宫。

      子都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中,管家迎了上来,急道:“夫人醒了,哭着要见孩子,将军把孩子带到哪去了?”子都只说了两字,“死了。”管家大惊,“怎么好好的就死了?”子都用一种冰冷的眼神盯着管家,目光中是压迫式的毋庸置疑,“孩子生下来便夭折了,这就是事实。”管家不寒而栗,支吾地问:“那些产婆、婢女怎么办?”子都冷言:“不管用什么办法,你要让知道这件事情的所有人永远都不会开口。”

      子都见到正在哭闹的旭颖,只见她惊恐无措,拼命想要挣脱身侧的婢女,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盲目在屋子里寻找,口中嘶喊着:“我的孩子在在哪里?”子都慢慢走近她,越发能够看清她憔悴不堪的面容,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旭颖,孩子死了。”旭颖似被抽去了全身气力,瘫倒在床上,子都将她的头靠在肩上,低声安慰旭颖:“我们还年轻,总还会有孩子的。”旭颖哭得晕厥过去,子都神情木讷地抱着她,也是一日无话。

      姬寤生回宫,酉生早已在月珰的寝宫外站了几个时辰,他将脖子伸长地如同鸭子一般,远远地就瞧见姬寤生在向这边走来,他窜到姬寤生面前,谄媚道:“恭喜大王,月夫人刚刚为大王添了位小公子。”姬寤生快步走进月珰的寝宫,见月珰身侧,一个长相漂亮的孩子正瞪着一双黑晶般的大眼睛奇怪地望着自己,孩子虎头虎脑的样子实在憨态可掬,姬寤生不由地喜由心生,褶皱的眼角流露出难掩的狂喜之情。

      姬寤生小心地将孩子抱了起来,细小的声响却还是把浅睡的月珰惊醒,她下意识地用手触摸孩子,发现身边空荡荡的,心中一急,起身惊恐地道:“我的孩子!”月珰见姬寤生站在床边,有一幼小的身躯在他怀中缓缓蠕动,她十分害怕,急道:“你把孩子还给我。”姬寤生朗朗一笑,用一臂揽住月珰,“真是个傻娘子,难不成你还怕我把自己的孩儿给吃了?”月珰仍旧惊魂未定,躺在姬寤生怀中,怯怯地问:“你肯认这个孩子?”

      姬寤生又是大笑,“问的问题越发傻了,我不认他还去认谁?月儿,你当真是我姬家的功臣。”酉生立刻挨上前去,对姬寤生道:“大王快瞧,二公子生来就有股虎气,那双眼睛更是乌溜溜的仿佛带着一股聪明劲,长大后必定像大王一样,是要成大气,立大业的。”“就是长得太过女相了。”姬寤生笑道。

      “大王这话儿可就委屈月夫人了,月夫人的美貌这天地下有几个人比得,二公子不过是长得像母亲一些,大王就说他太过漂亮,往后若是等二公子长大了,还不知要怎样得风姿俊秀,仪表非凡,到时候月夫人该越发被大王埋怨了,就算夫人不觉得委屈,我这个做奴才的也要为夫人鸣不平了。”酉生的一张蜜嘴把姬寤生哄得眉开眼笑,他转头又对月当道:“按我说,夫人就该再给大王生位公主,到时候,夫人再看看,大王还敢怪夫人把孩子生得太过漂亮不。”

      姬寤生不禁道:“就你嘴甜,专挑好听的说。”酉生突然严肃了下来,“奴才只是把心窝子里的话掏了出来,并不是有意讨好大王和月夫人,奴才是实在见这孩子有福,才不觉说了这么多。”姬寤生剑眉一条,问:“哦?你到说说看,这孩子怎么有福了?”酉生道:“二公子一降生,大王就击退了五国之兵,赢了繻葛之战,这个孩子乃是瑞兆,预示了大王的霸业即将达成,依奴才之见,郑国的将来会因为这个孩子而赢得更多的胜利。”

      月珰听得有些怔愣,呆呆地看着酉生,姬寤生的眼中忽然闪现出激动的神情,他视若珍宝地看着手中的孩子,孩子忽然笑了起来,姬寤生更加认定这个孩子是天神赐给他的礼物,他将孩子高高地举起,从孩子的脖间忽然掉落下一块木牌,一个赤红的“突”字赫然写在上面,月珰猛然一惊,只见姬寤生抚着木牌,问:“这是什么?”

      “我已经给孩子取好了名字,若是男孩儿便取名突,若是女孩儿就叫惜月。”子都的话似乎还在耳边萦绕,从第一眼看到这块小小的木牌,月珰就知晓了这个孩子的身世,所以她才会那么在乎这个孩子是否会被姬寤生接受,她已经不在乎这个孩子的母亲是谁,只知道就算拼尽所有她也要保护这个小小的生命。

      月珰轻声道:“我给孩子取了名字,单名一个突字。”姬寤生想了想,笑道:“这名字颇有些霸气,那便叫突了。”姬寤生见月珰有些疲倦,又道:“你刚刚生产完,好好养着身子,突儿的事情就不要再操心了,我会派人好好照顾他。”月珰恳求姬寤生:“你不要把突儿带走,我想让他留在我身边,我不放心他。”姬寤生见月珰的神色里有着母亲特有的柔和和忧虑,不觉心头一软,“好,我让乳母搬进你的宫中,不让突儿离开你。”月珰这才安下心来,轻声道:“谢谢你。”这是几月来月珰第一次以如此轻柔的语气与姬寤生说话,姬寤生不禁欣喜若狂。

      葛繻之战后,郑庄公的名声威震天下,从前的宿敌宋、卫、陈纷纷前来求和,姬寤生之后与齐、卫、宋三国联盟,更俘获宋、卫、蔡三国兵力,自此成为中原地界上最为强大的诸侯国,称霸一方。

      在公子突出生的第二年,姬寤生的另一位夫人为他生下了第三子子亹,即使幼子降生,姬寤生却依然偏爱公子突,月珰在后宫中的地位也是其她妃子所望尘莫及的。转眼公子突已经四岁,姬寤生决定在他的生辰日为他在宫中举办一个庆生宴,他让人给月珰送去了前些日子北戎进贡的白狐裘袄,月珰却只是淡淡看了一眼,道:“这东西太贵重,你还是让大王把它给邓曼夫人吧,而且你告诉大王,我今天身体不适,突儿的庆生宴也不想去了。”

      送衣的年轻内侍深知月珰是个性情冷淡的主,即使面对姬寤生大多时候也是冷着一张脸,他不觉冷汗淋漓,不知自己是该劝该退,他快速想了一会儿,决定去找酉生讨个应对的方法。酉生听他一说,不由地笑了,道:“你把月夫人的话直接告诉大王就行了。”那内侍急忙道:“这么做大王非要把我的皮给扒了!”

      酉生拍拍内侍惊恐的小脑袋,“放心,听我的没错,这事情一到月夫人这儿,大王想发脾气都难。”“为什么?!难不成大王还怕月夫人不成?”内侍难以置信地问。酉生笑道:“月夫人每次和大王胡闹,大王都是脸上冷着,心里却是宠着惯着,你见大王有几次是因为和月夫人争吵,而几天不进月夫人寝宫的?还不是照样把所有的好东西都往月夫人那边送,即使国母的脸色已经一天比一天难看,大王又可曾在乎过?。”

      内侍懵懵懂懂地点下了头,道:“我似乎有些明白了,多亏师父指点,不然今日差点得罪了月夫人。”酉生的眼睛眯成一缝,“这也亏得你小皮崽子懂事,知道平日多想着你师父,你入宫的时日浅,要学会揣摩主子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可不能让沙迷了眼睛,跟错了风向”小内侍连忙点头,道:“我这就去向大王禀告,免得大王等急了。”他还未跑出几步,又转过身来,对酉生道:“我最近又得了些好东西,师傅晚上要是得空,就到我这来看看,若是看得上拿去便可。”酉生笑得越发肆意,扬手让内侍快些离开。

      果然如酉生所说,姬寤生听了内侍的话,脸上虽有些不悦却并没有责骂任何人,他带着白狐裘袄,亲自去寝宫找月珰。姬寤生进到寝宫,见月珰正在与公子突嬉戏,公子突在后面追着月珰,月珰双颊通红,画眉弯弯,眸子里更是沁着欢笑,只见她猛然一停,公子突小小的身子撞进月珰柔软的怀中,月珰顺势将他抱起,只听公子突欢笑道:“抓到母亲了。”月珰笑靥更美,宠溺地道:“突儿真是厉害,总是能够抓到我。”

      姬寤生看得不觉有些失神,他慢慢走到月珰身侧,公子突忽然甜甜地叫了声“父亲。”月珰的笑脸立刻僵硬了下来,冷淡地问:“你怎么忽然来了?也不让人通报一声。”姬寤生抱起公子突,道:“你不肯去突儿的庆生宴,我自然要来。”姬寤生看了一眼身后的内侍,内侍立刻会意,将白狐裘袄捧到了月珰面前,月珰依然不接,“都已经入春了,我要它做什么?”姬寤生道:“庆生宴在晚上,晚上风大,你身体那么弱,还是带着好。”月珰只道:“说了不去了。”

      姬寤生无奈,他反过来问公子突:“突儿会让你娘去的,是吗?”公子突撅着小嘴,一副生气的样子,“我也不去了,父亲每次只知道给母亲带礼物,都不知道给突儿带好玩的,父亲心里根本不喜欢我,只喜欢母亲。”姬寤生哈哈大笑,“突儿长心眼了,居然知道为父偏心了。你怎知我没有给你准备礼物,今晚若是想要礼物,就一定要缠着你娘一同前来,不然,父亲可就把礼物给子亹了。”公子突一听,立刻缠上月珰,月珰见他这般,心不觉软了,同时却又觉得悲凉,公子突与姬寤生的亲近相比他与子都的不识真真像一种讽刺,子都是她心中永远的一根刺,但她宁愿永远就被它刺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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