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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蚍蜉撼树【下官】 ...

  •   安平十六年,小寒。
      终于到了腊月,街上人流熙熙攘攘,灯火明明灭灭。几乎所有人都身着清一色的彩衣,竟是一时间分不清贵族与庸民。

      大磬人有个习惯,就是在腊月二十三要立个佳节名为巨神节,至于习俗就是各王府不论身处何地也要返回上京。
      自打淬炼兵器大师下凡之后,大磬没过得一天好日子,满城尽是浓雾,呛得人心惶惶,生怕自己下一秒就窒息而死。

      从祁岁安把身体献舍给易融之后,他就没一天是好过的。祁岁安身子太弱,三步一咳五步一喘,病的最严重的一次,药都喂不进去。
      多的不说,祁元清人怪仗义的。那天挨了她一脚差点没把命给丢了。那怎么行?他这么大一魔头可以这么丢脸吗?
      所以不知道易融怎么软磨硬泡,竟是把祁元清都说愧疚了,终于愿意把易融放出来。
      以至于后来,易融发现祁元清其实表面上对苏向晚要凶死,内心还是挺怕的。

      比如今天。
      易融在勤勤恳恳的打扫院子。
      他闷头扫着地,丝毫没有注意到一旁的几个女弟子。
      这几个女弟子都是跟着祁元清的,说是侍卫,更像是迷妹,整日整日地巴巴地说——“我以后一定要嫁一个想元清师姐这样好的男人——”

      那群弟子中有个长的十分好看的,被她们称作“大师姐”。其实说白了,她就是带头的老大,也是最喜欢祁元清的一个。
      这位大师姐看见易融,就热情的打招呼。“祁公子!祁公子好!”

      易融茫然抬头,扬起嘴角,眉眼弯弯。
      “你好。”
      大师姐旁边的一个小弟子敏锐的观察到易融左手无名指上戴着的银戒指,高呼一声:“大师姐你看!祁公子手指上的那个,是不是跟你的一样!”
      大师姐看清,果然惊叫出声:“公子!你也喜欢这一款吗?”

      易融有些懵,微微一笑道,“不是,是别人送的,我也不是很喜欢。”
      至于这个别人是谁,就不用多说。

      大师姐收敛笑容,跨步过去拉住易融,“公子公子!我们一起去市里逛逛吧。”
      易融哪里受过这种事?本想着拒绝,可惜这人拒绝的话软得很,一般人听不出来他这种极其不肉麻的话,拗不过姑娘家,便跟随其后。
      暗里连连扶额,心中叫苦,欲哭无泪,非人哉啊……

      衢都的戏楼是最热闹的,这里建筑一般般,台上的舞女姿色平平,台下的男人死盯着舞女的纤细腰肢,眼神中尽是猥琐龌龊。
      台上一个妖娆戏子,倒是美得动人。她身裹红纱,后肩裸露,隐隐约约能看到脖颈处的红痣。她每个动作都是极为标准的,包括她那双极其勾人的眼睛,在台下垂涎欲滴,迫不及待想要将她拆吃入腹的男人间来回流转。

      人人唤她再舞一曲,唯有一声不知从何响起,“姑娘穿得这般少,不冷吗?”

      那是个女子的声音,放荡中又带着几分柔婉。
      舞姬抬头,见一女子五官精致,身着锦衣,领口绣着金丝花边,披五色大氅,腰上无数配饰。束了个高马尾,戴的也是玉冠。不难猜,这绝对是个极负盛名的世家子弟。
      易融一惊!
      红衣烈烈,银链缠靴,好一副浪荡模样,不是祁元清又是谁?

      祁元清斜坐于栏,手上挂着个钱袋朝舞姬晃了晃,钱袋中的金银叮当作响,可知这钱袋子里到底有多少。
      ——多,可买白米百余两,猪肉十几斤。
      她像牵小狗似的,把钱袋扔向远处,笑道:“想要嘛,捡来,小爷就给你。”
      舞姬能说什么,她当然知道那是祁元清的嘲弄,她想吗?不想。但谁会嫌钱多?没人会这么想。
      那舞姬向祁元清躬身行一礼,“噗”的跪下,又向他磕头。
      祁元清玩味的看着她磕头,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摇头晃脑,好生浪荡。
      待舞姬头磕破,见了血,祁元清才漫不经心的叫停。

      祁元清扶栏起身,她个子很高,腿长,居高临下的看着舞姬。手中还把玩着折扇,扇子上雕着一个怜字,但你要问她为何,她又答不出个所以然来,就是看着喜欢,比什么德,儒的好得多。
      祁元清蹲下身,扇子支着脑袋,假装无辜,道:“小娘子这是何意?在下只是让小娘子走过去把钱袋捡起来,怎么还磕上头了?”
      舞姬浑身颤抖不止,不是因为害怕,一个贵家公子而已,没什么好怕的。她是气,气到浑身颤抖。
      祁元清轻笑一声,抚上舞姬脸颊。
      很柔的手。
      那双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没吃过苦,只逗鸟戏鱼,碰过青瓷玉石,端过金碗银杯。
      祁元清凑近舞姬的耳朵,她方才喝了酒,温热的气息笼着舞姬的耳朵,她的脸红成一片。
      祁元清眼角绯红,又凑得近些,两人快要亲上。她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现在爬过去,把钱袋捡起来,给自己赎身,爬得狼狈些,越难看越好,郑家那老头盯着你呢。”
      她歪歪头,笑道:“去啊,不然让我赎你吗?”
      舞姬咬咬牙,瞪她一眼,压低声音,“少摆架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祁元清听得乐呵,正欲起身,就听到一声高喊——
      “主子!主子不好了!苏小姐……苏小姐带着刀来砍您了!”
      来报的是祁元清的书童,说是书生,倒更有几分太监的气子。就他刚才那一嗓子,便惹得戏楼的人哄笑一片。

      祁元清知道这是江毅霖要求的,她自然是怕她师尊的,但她要面子,起身整理衣领,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砍我?苏向晚还没那个本事。”
      她正要再说……

      “祁元清!”
      苏向晚提着刀站在门口,她身后最少一二十人,气势汹汹闯进来。
      戏楼里的人东逃西窜,被杀的尸体倒地,一片混乱。

      “阿晚……你这么来了?”
      话还没说完,苏向晚反手就是一巴掌。
      祁元清左脸颊瞬间浮出不自然的红晕,巴掌印在她那张极其精致的脸上显得十分突兀,虽然还没肿,但可知,苏向晚这一巴掌扇得很用力。
      祁元清一脸无辜,眼眶微微红,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她抬手捂脸,大滴的眼泪掉下来,咂在苏向晚心口上,惹得她一阵心酸。
      苏向晚突然就不知所措。

      祁元清见她出神,搜的站起来,抬腿就向身侧悬梯爬。

      祁元清翻身上栏,以雷霆之速踢开周身府侍,那几个侍卫被踹翻在地,当即便吐出血来。她冲着二楼的敞窗,正想抬脚,不曾想发带被一把拉住,她本就不是什么习武之人,修的一向是仙术,如今身上一招一式皆是自己闲暇时候练来消遣的。江毅霖教给她的防身术竟是在这种时候用的。苏向晚不是吃素的,自小与父亲一并练功,她这一扯,祁元清整个人倒地,连着台阶滚下来。她发带被苏向晚握在手里,长发披散,眼中带着几分怨气。
      祁元清这会儿衣衫不整,是丢尽了颜面,再笑不出来。
      脖颈传来阵阵寒意,苏向晚站在他面前,刀锋指着祁元清脖颈处的皮肤,已是留下一道浅淡的红痕。
      苏向晚看她半晌,似乎是确定她不会再逃跑,缓缓放下刀。她顿了顿,开口道:“丢人吗?世家知名子弟,剑尊的爱徒,被侍卫拿剑抵脖子,丢人吗?”
      祁元清低着头,半天不说话。
      苏向晚叹了一口气,蹲下身来为祁元清整理衣物。
      “阿晚……”,祁元清对上苏向晚的眼睛,她一惯会哄女孩子,把苏向晚的手握在手里,奶猫般嗷嗷道:“阿晚,我不会了,别告诉姨娘跟师尊了好不好。”
      祁元清这一番说辞当然不会起作用,惩罚是逃避不了的,她这么说,无非是自己骗自己,告诉自己还是最乖那个。
      她本就衣食无忧,戏鸡逗狗一闲人。

      苏向晚听这这一席话,气不打一处来,怒道:“你自己做到这种份上,还想逃避责任,你 !”
      “阿晚~,好姐姐,这事别说,行不行,求你了。”
      祁元清拉着苏向晚的手晃啊晃,这招好用得很,对着苏向晚撒娇卖萌装可怜,她就会不自觉的放手,表示妥协。
      祁元清暗自得意,不由笑出声。
      苏向晚又拔高声音,“你倒是越来越放肆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调戏姑娘,还不知错?”苏向晚气的,有些站不住,提刀抵住她的脖颈,道:“当真是纨绔,如此不知悔改!现在我管着你,如若再犯,我自刎再你眼前!听见没有!”
      祁元清低着头,“听见了……”,她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说大声些!”
      祁元清颜面扫地,不情不愿高喊出来,“听见了!”
      ……………………

      易融看着轻笑出声,想想这般模样不好,又生生憋住了。

      他本来只是站在人群之中看他的“主人”,对于这些常年习武之人来说也不是很高。只可惜一身白衣太素,被祁元清给看到了。
      祁元清盯着他,他除了扶额好像也做不了什么,便轻轻唤他:
      “元清……”

      祁元清冷笑一声,绕过苏向晚,快步走到易融面前,居高临下,不可一世。

      “祁岁安。”
      她叫得很小声,搞得易融尴尬的要死。
      俗话说忠言逆耳利于行,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祁元清的提醒。
      易融轻咳几声,“那个,我本来没想来烦你的,……”他实在是编不出来什么借口,扣手间抓住救命稻草,举着戒指,“我来还你这个!你看,还是……挺好的。”
      祁元清“哼”一声,“不用还我了,你自己留着吧。”
      见易融不动,她似笑非笑道:“还有事吗?”
      “应该,没了……”

      身旁的大师姐惊呼,“师姐!”
      旁边的那些小师妹们也是一阵欢呼雀跃,易融立于其中,实在没话,哭笑不得,自动退出。

      祁元清几乎是一秒内心情不好,也不好对着一群女孩子发作,越过人群,又站在易融面前。
      “救我。”
      她声音很小,易融笑出声,边捂脸,一边“抱歉,抱歉……”

      苏向晚缓缓收刀入鞘,她走过来,轻声说:“公子让你赶紧回去,晚上的灯会你要是想去,就把《论语》十二章抄三遍以抵罪过。”
      她看着祁元清,神情疲惫而复杂,“别再让公子操心了。”

      祁元清调侃,说:“怎么?你喜欢他?这么在意他的感受?”
      苏向晚垂眸掩去眼底的情绪,“再怎么说他也是你师尊,你又怎可不敬?”

      戏楼又恢复正常,想来这一出戏又要成为各位的饭后谈稿了。

      几人正欲走,祁元清却突然“钲”一下愣站在门口,“师尊……他怎么回来?!”
      几人闻言朝门外看去,不看还好,一看,就跟一身黑色劲装竖着高马尾的骑着骏马的一看人就眼神冰冷的江毅霖撞了个满眼。
      江毅霖内衬的黑色劲装勾勒出他劲瘦却充满力量的身形,暗纹如蛰伏的龙鳞在棉布上若隐若现,腰间狼戾刀的寒光与金属配饰交相辉映,左肩上挎有皮革坎肩,举手投足间流淌着征战者的肃杀之气。
      只有一点,这个人他左耳戴了耳坠,坠子的流苏衬他衣着为靛蓝色,长可达二十公分左右,主体由金属打造,色泽古朴而华贵,顶端造型精巧别致,明显是大漠离北苍狼的独特的文化元素。

      易融看着他,眼神寒凉而幽怨。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蚍蜉撼树【下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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