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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交杯酒(2) ...

  •   秦涯抹了下汗,把工具放回去,张哥拍了下他的肩:“辛苦你了,快点去吃饭,这里让小吴来收拾。”
      “好。”
      他走到一边,穿上自己脱下的衣服时,忽然瞥见自己的外套上有双手套,立马抓起手套,朝张哥叫道:“他是不是来过了?”
      “谁啊?”
      “我弟弟。”
      “哦,对对,我忘了跟你说了。”
      “他什么时候来的?什么时候走的?”
      “我们刚吃饭的时候他就来了,他看你在忙几个客户,也就没有找你说话,他说他做完家教顺路来看一下你,没别的事,看完你就要走。我看雪还在下,怪冷的,就让他先待在这里,他说有事,怎么留也留不住,一会儿就回学校去了。”
      张哥瞄到他的手套,感叹道:“你们兄弟俩感情真好,他看外面下雪,怕你回去的时候冻着你的手,还把手套留给你戴。”
      秦涯翻看着手套,嘴边露出一丝笑意:“我弟弟一直很乖。”
      张哥看了看雪色下暗沉沉的天光,摇头道:“今天估计没什么人来修车了,你吃完饭就回学校吧,也别让你弟弟担心。”
      秦涯应了,张哥这时想到了什么,翻出钱包:“哦,对了,这是你这个月的工资。”
      他拿出一叠理好的钱给秦涯,秦涯接过了,也没数就放兜里:“好。”
      张哥笑道:“里面另外多给你一千,算是你给店里拉生意的奖金。”
      “谢谢张哥。”
      “谢啥,你应得的。”
      秦涯最开始在这里兼职是在去年九月,他们这里周末生意比较忙,想招个帮手,最开始只是让他洗车,然后发现他总能说服客户在他们这里办洗车年卡,后面让他学修车技术,他上手很快,脑筋灵活,还能让客户办理点其他业务,而且性格沉稳靠谱,不卑不亢的,招他喜欢,秦涯才兼职了几次,他和老婆就决定留他长期干活了,知道他是孤儿后,对他更是多加照顾,时不时会给他发一些奖金和红包。
      张哥用手肘碰了碰他:“诶,你别跟小李他们说你得了奖金,自己揣兜里,悄悄的,知道了吗?”
      秦涯微微笑了下:“知道了。”

      等吃过饭,看着雪小了点,秦涯就回学校了,到了寝室,看到他们的寝室门虚掩着缝,听着静悄悄的,于是轻轻推开门,往里一看,看到温宣正坐在他的床上拥着被子看书。
      他放轻步子,走到温宣身后,蒙住了他的眼睛,温宣吓了一跳。
      秦涯压低声音:“我是谁?”
      温宣忽地笑了一声:“狗在捂我眼睛。”
      下一秒他就被秦涯按倒在床上了。
      “说谁呢?嗯?”
      温宣连忙叫道:“哥!哥!我错了!”
      秦涯笑着起身,脱下手套。
      他摸了摸温宣的手:“回来的时候冷吗?手套怎么给我了?你自己不戴?”
      “不冷啊,我揣兜里,挺暖和的。”
      “下次别给我手套,又冻不着我。”
      温宣笑道:“怎么冻不着?我看你修车的时候手伸冷水里洗,手都红了。我让你出门的时候记得戴手套,围围巾,我少说一次,你就不记得了。”
      “知道了。”
      温宣道:“你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今天生意不太好,张哥就给我放了假,我中午修完最后一辆车就回来了。”说到这里,他哼笑了一下,“修车的时候猜我碰到了谁?那个收你保护费的小子,他和他爸一起来修车。”
      温宣皱眉:“你该不会又为难了他了吧?”
      “就这样冤枉我?我什么都没干,还给他打折了。他不敢看我,一直躲到一边,估计是被我揍怕了……”
      温宣握住他的手腕晃晃:“哥,我们要一起高考的,这之前我们还是别惹事了。我明明跟你说了别打架了,你总是不听,开学那次也是……”
      他俩从小生长的环境不好,孤儿院里的小孩脾气大多暴躁,喜欢欺负人,温宣身体又弱,秦涯为了保护他,经常跟那些小孩打架。
      后面两人在林梦的帮忙下考上了孤儿院外的初中,温宣年龄小成绩好,老师又喜欢他,所以他老招同龄人嫉妒和欺负。开学第一个月,秦涯把往温宣本子上倒墨水,扔温宣书包到楼下灌木丛,还有往他凳子上涂胶水的男生狠狠地揍了一遍,这件事最终以温宣桌上出现了新本子,新书包,道歉信作结。
      学校里是没人敢惹温宣了,但学校周围风气不是很好,有很多学古惑仔的小混混收保护费,某天收到了温宣头上,秦涯就把这些人挨个儿收拾了一遍,单挑,群架,无一不胜,自此声名大响。
      整个初中,校内校外温宣没再受到欺负。
      因为小时候秦涯当着他的面揍人,把温宣吓哭后,后面秦涯揍人时都会记得避开温宣。温宣只是听别人说他打起架来特别狠,实际没怎么亲眼目睹,上高中前他就反复嘱咐过秦涯让他收敛点,秦涯应了,结果才入学第一个月就出事了。
      温宣考进朝叶一中时是第一名,长得也好,自然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力,每回成绩榜一出,甩第二名一截,很多女生就跑到他们班外面好奇地看他,谈论他,一时间温宣风头无两。
      正好班里有个男生看不顺眼他,明里暗里说他坏话,温宣听到了只当不知道,更没对秦涯提过。
      有次那个男生在阳台上和其他人闲聊,不知怎的话题就引到了温宣身上。
      一个人说:“他身体不好,你别惹他,等下他出问题了要赖你。”
      那个男生就嗤了一下:“他又没爸妈,一个孤儿有什么好怕的?我就是把他打死了,也没人叫我赔!”
      他才说完这句话,身后的教室门就被踢开了,男生回头一看,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叫出来,就被秦涯揍倒在地。
      “我□□……”
      他还没说完,邦地一拳来了,又是一拳,揍得他毫无还手之力。
      旁边几个男生都不敢来劝,路过的女生也吓坏了,急得叫着别打了,老师们又全在大礼堂开会,没人来管。最后是温宣出现才让场面停止的。
      秦涯站起来,甩了甩拳头上的血,低头看,那男的脸上已经被血糊住了。
      后面这小子的父母拉着他来找老师要说法的时候,秦涯冷笑了一下,说:“我又没爸妈,你找谁赔?”
      那男生一下子就噎得哑口无言。
      后面这件事经过老师调停,加上对方没理在先,伤势不重,于是没有怎么追究,只给了扣了秦涯奖学金加处分警告。
      但那个男生觉得被揍成猪头很丢脸,闹着转学了。
      这之后温宣就交待过秦涯,让他别跟人动手,结果没过两个月又揍了马新那伙人。
      温宣还在那里数落他,秦涯啧了一声,反手握住温宣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玩着:“你又提开学那件事,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心里有数,我又不像那些没脑子的混混,我要真想往死里打,他都走不到医院,我就是专门揍他的脸让他丢点自尊而已,你看哪次我打了人,对方是重伤的?我下手有轻重。”
      温宣仍旧道:“打人不好。”
      秦涯笑了笑:“我不教训这些恃强凌弱的人,到时候挨欺负的可是你了,你能忍到什么时候?”
      “总之,现在一切都平稳了,你就不要再找事了,专心高考吧,我不想你有什么情况。”
      “好吧,听你的。”
      温宣狐疑:“你得发誓。”
      秦涯悠悠地举起两根手指:“想让我发什么誓?”
      “你说,你在高考前绝对不会再打架了,不然就嗯……不然我就不理你了。”
      秦涯压着笑,重复了他的话:“我在高考前绝对不会再打架了,不然就让温宣不理我了。”
      温宣这才点了点头,但他心里也不确实他哥哥究竟能遵守到什么程度,按秦涯的脾气,最多让他在揍完人后威胁对方不准告诉自己而已。
      秦涯道:“还有没有要我发的誓,一起说了。”
      “你的誓言是什么大卖场里批发的东西吗?”
      “我让你占便宜,你还不高兴啊?”
      温宣笑了:“我可不敢占你的便宜,怕你要我还,我只希望你发过的誓,自己记得就行了。”
      说到这里,他想到什么,从兜里拿出两个厚信封出来交给秦涯:“给,我们的奖学金发下来了。”
      秦涯接了过来,也从兜里拿出一叠钱:“正好,我工资发下来了,这回还多给了一千奖金。”
      “真的?张哥人真好。”
      温宣将钱放在一起,颇为高兴:“又可以存下很多钱了。”
      “有没有什么想买的?”
      “没有啊,你呢?”
      “我也没有,那就全部存银行了。”秦涯把钱数了下,然后收起来。
      温宣往里靠了点,给秦涯挪出位置来,秦涯起身关了门后,上了床,两人共同拥着一床被子,温宣继续拿过未看完的书看了起来。
      这时也不过四五点,外面的天色已静静地暗了下来,窗上隐隐映出一方暮蓝色,雪已经停了,只有风刮过干树枝的一点嘘声。
      冬日的空气十分清冷空疏,冰冷的温度容易让人觉得感到□□沉重,但两个人在被子下挨坐着,肌骨懒洋洋地放松下来,彼此的体温交融在一起,好像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似的,一切都暖乎乎的,秦涯觉得就连温宣的呼吸声也变得柔软轻润了起来,仿佛放进温水里泡过了一样,让他心里无端生出一种甜味。
      秦涯望了望宿舍:“是不是还有人回来了?”
      “你怎么知道呢?”
      “你一个人在寝室的时候不会不关门的。”
      “张桥回来了,他刚刚才去澡堂洗澡了,可能出门的时候忘了带门吧。”
      秦涯凝视着温宣的侧脸:“马上就要放寒假了,我得去迁一下我奶奶的坟,他们选的墓地不好,每次一有暴雨就要被淹。”
      温宣放下书:“那我陪你去。”
      秦涯小时候不晓世事,对奶奶的去世没什么责任心,等长大了点就开始每年去祭拜奶奶,一次清明,一次祭日,乡里的人也渐渐认得他的面孔了。他们的那个乡长很好,奶奶去世后房子里的东西整理变卖后的钱和家里的积蓄,等秦涯成年后原数给了他。这回迁坟的事可能还要麻烦他从中帮忙指引,不过除了这件事,还有一件让秦涯挂心的。
      他朝温宣道:“你知道‘结契’吗?”
      温宣笑了:“我是念城人,我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就跟结拜是一个意思嘛。”
      结契是念城特有的习俗,这里地势偏狭,经济不发达,古时常有男丁到隔壁富庶的丰城讨生计,但妻儿老小要托人照顾,因此会和同乡的男性结契,成为兄弟的关系,代替自己主事,以使乡里妻儿老小有人可以倚仗。
      在念城,结契是仅次于结婚丧葬的大事,具有相当的分量,需要经过很多正经的流程,由乡长同意,最后宴请酒席告知乡里人。念城人很看重这个,一旦知道两个人是结契的兄弟,就俨然当双方是亲兄弟看待,甚至比亲兄弟还亲,毕竟自己亲自选定的身份比血缘约束的身份更具有分量。
      秦涯握着温宣的手突然变紧了,他紧紧地盯着温宣,认真地问:“这次回去,你愿意跟我结契吗?”
      温宣愣了一下,正要开口,这时门邦邦地被踢了几下。
      “温宣,温宣,快给我开门,冷死我啦!”张桥在外面大喊道。
      秦涯按住温宣,起身去开门。
      刚一开,张桥就挤进了屋:“冷死个人了,咦,秦哥?你也回来了?”
      “嗯,下班得早。”
      张桥还要问几句,看到秦涯脸色有点怪,向后看,温宣正靠在他床上,估计刚才两人正在说什么话,他装作没看见,嘴里咕哝着“真冷”,提着桶就进了阳台。
      秦涯重新坐回床边,看到温宣眼里透出光彩:“结契?真的吗?可是我不是你乡里的人,这也行吗?”
      秦涯微怔:“你同意了?”
      “当然了,我高兴都还来不及呢,以后我就不用老是跟别人解释我们不同姓我为什么还要叫你哥哥了。你想,以后我只需要跟别人说,你是我结过契的兄弟,他们就会恍然大悟,不会多问一句了。就是我不是你们乡里的人,这样也行吗?”
      “你不用担心你不是我同乡人的问题,你的户籍在孤儿院,只要你不属于其他乡的就行了,不会有冲突的,还有可能有些地方要用到一点钱,通融一下送送礼,不用担心。”
      “原来你早就准备了啊?”
      “之前跟那个乡长聊天的时候问过这些问题。”
      温宣正要说什么,秦涯道:“你不用担心钱的问题,奶奶给我留的钱刚好够。”
      温宣想了想,笑道:“好啊,不过什么时候可以结契啊?”
      “要等开春之后,有个结契的仪式要在乡庙里举行。”
      温宣很是欣喜:“我还没有见过结契的样子呢,要是有需要我准备的东西,你一定要告诉我,我怕到时候出错了。”
      “不会有问题的,不是有我在吗?”秦涯捏了下他的脸,手缓缓地收回,低声问道:“当我永远的弟弟,你会很开心吗?”
      温宣毫不犹豫:“当然啦,你为什么这么问?”
      秦涯久久地注视着他:“我也……很荣幸可以当你哥哥,永远的哥哥。”
      那双眼睛带着温宣熟悉的笑意,但深处又带着温宣无法看懂的情绪,像雨夜里淤积的潭水一样,浓稠,阴晦,又跳动着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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