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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孤雀惊风（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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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到了中午开饭的时候，秦涯没上最后一节课，所以早早地到了食堂，他坐的位置是角落，可以毫无障碍地打量来往的人群，他一边吃，一边不知不觉地去寻找温宣的身影，可是人都变稀了，他还是没有看到他。
最后食堂已经没有什么人了，打菜的窗口半闭着准备收工，秦涯也准备离开时，突然他看到温宣从门口走了进来，迟疑了几秒后，他重新坐了回去，暗暗地盯着那个小小的身影。
温宣来得太迟了，今天的饭菜已经没剩什么，阿姨看他瘦瘦小小的，估量他吃不了多少，也就随便给他弄了点东西——一点菜叶和胡萝卜丝装碗里递给了他。
那点儿冷冰冰的饭菜够吃吗？秦涯想起自己手臂搂过的那具瘦弱的身体，整个人又开始心烦意乱起来。
温宣已经端着小碗走到了桌边，但他刚坐下，碗就被一只手给抽走了。
他抬头看，愣愣地叫了一声：“秦涯哥哥？”
“你怎么这么迟才来？”
“因为，因为走得慢……”
秦涯把他的小碗放在一边，然后一把将他拉起，握着他的手腕向二楼走去。
温宣搞不清楚状态，秦涯为什么突然就理他了？难道他已经不生气了吗？走了几步他困惑地问：“哥哥，我的饭还没吃完呢，我们要去哪里呀？”
秦涯头也不回地说：“去二楼吃热的。”
一楼食堂是一到三年级的学生吃的，二楼则属于四到六年级，平时下课高年级的学生会比他们迟十五分钟，所以二楼的饭菜到现在还是热乎的。
温宣听了有点儿懵：“但，但是，这样做是不行的。”
秦涯低头看他：“为什么不行？”
“因为那是比我们大的人才能去吃的呀。”
“那怎么了？谁会打我吗？”
温宣说不出话来了，只好费劲地跟上他的步子。在住院的时候，护士姐姐们总是很忙，为了不出事，她们反复对温宣说：“不可以出去玩哦，好好地待在病房里，你是病人对不对？病人应该好好休息，要听话啊。”
不被允许的事是不能私自去做的，这是一个他学得很深的道理，正因为很听话，所以他在一张病床上乖乖待了好几年……温宣看了眼秦涯的背影，觉得他怎么这么厉害，好像什么都可以不用遵守。
一进了二楼温宣就好像来到了高大的热带丛林一样，他本来就因为生病发育比同龄人迟缓，高年级的学生们比他高太多了，温宣连抬头看他们都显得费劲。秦涯还好，他从小个子就高，猛一眼看去就像是个高年级生，走在里面也不露马脚。
走了会儿，就听到温宣叫道：
“哥哥！秦涯哥哥，等一下，好疼。”
秦涯一看，放开了捏着温宣手腕的手，但是那个地方已经出现了一圈深红的握痕。他自小使力就不分轻重，刚才温宣被他一路抓着手过来，本来想忍下去，但是小哥哥越抓越使劲，把他弄得眼泪汪汪的。
秦涯盯着那圈痕迹不知道该说什么，手在空气里摆动了几下，有点无措地垂下。
“你这样握住我的手，我就不会痛了。”他轻轻地牵起了秦涯的手。
秦涯感觉他的手很柔软，总觉得不用力的话会从手心里滑掉，他克制住这种不习惯的感觉，笨拙地回握了过去。
他们便这样一路走到了打菜的窗口，排到他们的时候，秦涯问他：“你想吃什么？”
窗口太高了，温宣费劲地扒在上面，踮着脚也只能露出半个脑袋。秦涯见了微微俯身，轻而易举地托起了他的腰，温宣的视野一下就清晰了。
“选吧。”
打菜的阿姨看温宣很可爱，便多打量了几下他们两个，她见两个小孩都长得很好看，大的还护着小的，忍不住问：“你们是兄弟吗？这是你弟弟对不？好乖啊。”
秦涯不想和她多说话，于是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身前的小温宣霍地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睛都睁大了。
秦涯推推他：“快选吧，你喜欢吃哪些？”
温宣磕磕巴巴地说了自己要吃的菜。
秦涯在旁边让阿姨多加点炸土豆，他留意到温宣的目光每次掠过土豆时都会多停会儿。
最后秦涯一手端着饭盘一手牵着温宣到了桌边坐下。
他坐在对面，看着温宣费劲地蹭上凳子，那颗小脑袋才从桌边冒了出来。
“哥哥，你不吃吗？”
“我吃过了。”
“哦哦，谢谢哥哥。”温宣有些紧张地说。
秦涯没吱声。
温宣看秦涯不像在生气似的，这才埋头吃了起来。这是他第一次到二楼来吃饭，周围的人都是高年级生，自己身处这些大哥哥之中，还吃到了他们才能吃的饭菜，于是莫名其妙有了种荣誉感，连嘴里的东西都变得更好吃了。
坐在他对面的秦涯没事人一样看着食堂的人群，偶尔才会把目光落在温宣身上。
温宣吃着吃着，突然怯生生地叫了一下秦涯，把餐盘往对面推了推：“哥哥，你吃这个吧。”
餐盘里的那些土豆一个都没碰过。
秦涯问：“你不喜欢吃吗？”
他犹豫了下回答：“喜欢啊……但你不是想吃吗？”
“我什么时候说我想吃了？”
“因为你让阿姨多加一点炸土豆到里面。”
“那是我看你……”他不说了，把餐盘推了回去：“我不爱吃，你全部吃了吧。”
温宣慢吞吞地“哦”了一声，又埋头吃了起来。秦涯看他吃相很乖，坐得也很端正，没有歪身斜腿，想起之前上课时温宣也是用这种坐姿认真听讲，就连下课也从不乱跑乱动，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这么乖。
怪不得大家都喜欢他，他心中暗想。
过会儿，温宣放下勺子，规规矩矩地说：“哥哥，我吃饱了。”
秦涯瞥了一眼餐盘里剩了大半的饭菜，他不懂温宣吃了这么久怎么只吃了这么一点。
“你吃这么点儿就饱了？”
“我真的饱了呀，护士姐姐说我生了病，而且胃不好，不能吃太多的东西。”
秦涯站起身：“吃饱了那就走。”
温宣急忙跟了上去。
他病后不久，身体没恢复过来，吃饭费了些力气，又走快了点，等秦涯回头看他时，那张小脸已经毫无血色了，秦涯吓了一跳，干脆把他抱起来走。
温宣有些怕地搂紧了秦涯的脖子。
秦涯觉得温宣很轻，轻得像个什么没骨头的小猫一样，而且胳膊肉很软，滑滑凉凉地贴在秦涯的下颔处，弄得他心里发痒。
温宣则悄悄地去看秦涯，他觉得他真好，不仅不生他的气，还抱他去吃饭，他伏在秦涯的肩上，小声地说了一句：“谢谢哥哥。”
秦涯看他像是有些愧疚，突然想起他还在生温宣的气，不该对他这么好的，于是他把温宣放了下来，粗声粗气地说：“我给你的糖你有没有给别人吃？”
要是温宣撒谎，他就立马不跟他玩了。
温宣却说：“我没有给他们，是他们来翻我的口袋，抢你给我的糖，还一个都没有给我留！”说完，神色还有点委屈。
秦涯的心正在朝着他那个方向屈服，他想了想：“那好吧，我不生你的气了，但是以后我给你的东西不准给别人，我要是想给别人，那我为什么不干脆送给他们呢？我只想送给你，只想你吃。”
“那，那要是他们来抢怎么办？”
“你笨吗？你就大声地喊我啊，我听到了就会马上跑过来的，谁抢你的糖，我就帮你打谁。”
温宣觉得打人不好，但他心里也确实不喜欢那些讨厌的人，于是他大大地点了下头，这时他想到了秦涯总是一个，便好奇地问：“那哥哥你为什么不跟大家一起玩？”
秦涯恨恨地说：“因为我讨厌这里，我讨厌那些大人，讨厌同学，每个人我都不喜欢。”他突然瞥见了温宣脸上受伤的神情，立马补充了一句，“除了你。”
温宣像小狗那样霍地朝他仰起小脸，笑了起来。
秦涯也忍不住笑了，他看温宣足足比他小了一圈，于是把他抱起来，左看右看了会儿，叫道：“温宣，你不会长不大吧？”
温宣听了也很紧张地摸摸自己的脑袋：“没有啊，护士姐姐说我比去年要高一点了。”
他想了想，好像班上的男孩子都比自己高，虽然林老师说这是因为他比大家小，但看秦涯这么叫，他也有点慌了。
“哥哥，我不会真的长不高吧？”
秦涯笑了起来：“你多吃东西就会长大，我吃得多，所以我才这么高。”
“真的吗？”
“真的，我向你保证。”
于是温宣就立马不担心了，朝秦涯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
秦涯心里好像被小猫的尾巴扫了一下，他下意识揉了一下心脏那儿。他不知道这种感觉代表着什么，只觉得非常陌生，他对于不熟悉的东西总觉得难受。
他们正在阳光下往前走，秦涯悄悄地看着那个比他矮了一个头的小脑袋，那毛茸茸的发丝在阳光下闪着一点光，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孩会让他感到难受，不舒服，好像有一只热热的小虫子钻进了他的心里，在一跳一跳地打滚。
走着走着，温宣仰起脖子看他，眼睛一眨一眨的，突然不好意思地对他笑了，那笑容在阳光下闪了一下，像树叶间闪烁的光点，如此耀眼，秦涯感觉自己的骨头一下从肉里面抽走了，自己的身上不再残存着什么坚硬的东西，他似乎要化成水，朝着这个小孩身边流去。
他情不自禁地摸了下温宣的头发——像软软的草芽，很舒服。
他说：“你好可爱。”
话音刚落，他立马吓了一跳，他从来没有夸赞过别人，因为他从来没有喜欢过别人，他有点害臊地别过脸，径直往前走：“你要不要玩滑滑梯？现在开始，谁先抢到谁先玩！”
说完他便往前跑去，温宣连忙跟在他后面。
“哥哥！等等我！”
秦涯暗中放慢了脚步，最后是温宣先到达了滑梯前。
“我赢啦！”
这一天他们都待在一起，像是从来没有争吵过似的，温宣最为开心，一直都挨在秦涯身边，秦涯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秦涯一低头看他，他就冲秦涯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