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檐下灯 ...
-
车轮碾过减速带时，顾寒声在副驾驶座轻轻颤了一下。陆明深余光瞥见他抓着安全带的手指关节发白，手背被铁门划破的伤口正往外渗血珠。车载空调混着血腥味，让他想起前世最后一次抱这人时，雪地里的红梅也是这般刺眼。
"马上到家。"他单手解开领口纽扣，把备用药箱踢到顾寒声脚边，"先用酒精棉按着。"
顾寒声蜷在座椅里笑，睫毛上还沾着淋浴间的灰："陆总这服务能办年卡吗？"尾音却泄出丝抽气声——他试图用牙撕开酒精棉包装，扯到嘴角的淤青。
红灯亮起的瞬间，陆明深抓过他的手。棉球裹着碘伏擦过伤口，动作轻得像在修复古瓷器。顾寒声盯着他腕表折射的光斑，忽然发现表面有圈极浅的牙印——正是自己七岁那年在禁闭室留下的。
"你留着这个？"冰凉的指尖抚上那道痕迹。
陆明深打着方向盘拐进别墅区："总得留点东西，证明不是做梦。"电子门禁识别车牌的滴答声里，他想起前世每个宿醉的夜，都是靠着这道齿痕熬到天明。
车库感应灯次第亮起，顾寒声踩到个毛绒绒的东西。低头是双兔耳拖鞋，和他被领养前偷藏的那双一模一样。鞋尖还沾着福利院墙根的青苔，仿佛昨天刚踢过禁闭室的铁门。
"抬脚。"陆明深蹲下来解他沾满泥的鞋带。顾寒声扶着玄关柜，看他发旋随着动作轻晃，像极了那个跪在雪地里给自己系草绳鞋的傻义工。
消毒水混着姜汤的香气从厨房飘来。顾寒声被按在岛台前的高脚凳上，看陆明深挽起衬衫袖子切姜丝。刀工利落得惊人，细如发丝的嫩黄铺满瓷碟，让他想起这人前世在谈判桌上切分股权的模样。
"伸手。"热毛巾裹住冻僵的十指时，顾寒声颤得打翻蜂蜜罐。黏稠的金色液体漫过柚木台面，陆明深却先擦他腕上结痂的旧伤："当年你偷了蜂蜜给发烧的孩子涂嘴唇，被罚跪碎玻璃。"
顾寒声突然抓住他手腕："你膝盖的疤..."话没说完就被腾空抱起，惊呼卡在喉咙里变成闷咳。陆明深踢开主卧门时，他闻到被褥间熟悉的雪松香——前世停灵时棺木里铺的就是这种香草。
浴室水汽氤氲，顾寒声缩在浴缸角落。陆明深背对他调试水温，后腰有道月牙状疤痕泛着水光。那是二十年前替他挡下护工铁棍留下的，此刻在暖光下竟像枚笑唇。
"自己脱还是我帮你？"陆明深转身举着花洒，热气模糊了镜面。顾寒声浸湿的毛衣黏在腰腹，露出青紫的淤痕。那些被顾云城保镖踹出的伤，此刻像泼墨山水画在苍白的宣纸上。
水流漫过锁骨时，顾寒声突然攥住陆明深衣角。他盯着对方被淋湿的衬衫下透出的绷带，那是今早替他挡汽油桶灼伤的："疼吗？"
陆明深握住他往自己腰腹探的手："不及你当年咬的十分之一。"沐浴露泡沫顺着脊柱沟下滑，在浴缸水面聚成奶白色的云。顾寒声发现他挤的是自己最讨厌的牛奶味，却意外地没出声。
吹风机嗡鸣声里，顾寒声昏昏欲睡。陆明深的手指穿行在他发间，偶尔擦过头皮的茧子激得他轻颤。落地窗外飘起今冬第一场雪，让他想起被拐卖那晚也是这样的雪夜，有双手始终捂着他冻僵的耳朵。
"张嘴。"体温计提示音响起时，陆明深正端着姜茶进来。顾寒声含住玻璃管，看他在药箱里翻找退烧贴。铝箔纸撕开的声音清脆悦耳，薄荷味凉意贴上额头的瞬间，他忽然抓住陆明深的手腕。
电子钟显示凌晨三点十七分，床头灯在陆明深侧脸投下暖黄光晕。顾寒声数着他睫毛在眼下打出的阴影，突然翻身压住他手腕："陆先生对谁都这么体贴？"
回答他的是突然亮起的手机屏幕。锁屏照片里，十五岁的自己正在福利院天台上画晚霞。画布角落有团模糊的色块，此刻细看竟是躲在柱子后的陆明深。
"只对咬人的流浪猫。"陆明深反手扣住他五指，退烧贴滑落枕边。顾寒声的冷笑被吞进唇齿间，姜茶的辛辣在舌尖炸开。他尝到陆明深嘴角残留的蜂蜜甜，混着铁锈味的血——不知是谁咬破了谁的唇。
晨光透过纱帘时，顾寒声在米香中醒来。陆明深系着围裙在熬粥，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狰狞的旧疤。他赤脚踩过地暖，从背后环住那截劲腰，下巴搁在对方肩头看砂锅里翻滚的米花。
"放了瑶柱。"陆明深舀起一勺吹凉，"你胃不好..."话没说完就被含住勺尖。顾寒声舌尖卷走米粒时，故意舔过他拇指的刀疤，那是切姜丝时划伤的。
门铃响起时，顾寒声正咬着陆明深的锁骨磨牙。监控屏幕里，顾夫人裹着貂皮大衣站在雪地里，脚边扔着撕碎的亲子鉴定书。陆明深按下通话键的瞬间，顾寒声对着镜头比了个中指。
"去换那套墨绿睡衣。"陆明深把人往楼上推，"领口绣着银杏叶的。"转身开门时，他摸到口袋里那颗从福利院带回来的玻璃珠——里面藏着顾夫人买通医生的录音。
楼梯转角处，顾寒声倚着墙剥开奶糖。甜味在口腔漫开时，他摸到睡衣内袋里硬硬的卡片。抽出来是张泛黄的借书证，照片里十岁的陆明深抱着《小王子》，借阅记录填满"顾寒声"的名字。
风雪卷着顾夫人的咒骂涌进来。顾寒声含着糖看楼下对峙的两人，忽然笑出声。原来在他不知道的岁月里，有人早已借了整座图书馆的星光，来照亮他不见天日的童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