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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旧痂新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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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铃响起时,顾寒声正趴在沙发扶手上打盹。陆明深替他掖好毛毯的手顿了顿,瞥见监控屏里顾夫人猩红的唇色刺破雪色,像滴在宣纸上的朱砂。
"躲去画室?"陆明深摩挲他后颈的碎发。顾寒声摇头,赤脚踩过地暖温热的柚木地板,脚踝处淡青的血管随着步伐轻颤——昨夜在福利院翻墙时蹭破的伤口结了薄痂。
门开的刹那,穿堂风裹着雪粒子扑进来。顾夫人貂裘上的霜花簌簌落在玄关,金丝雀黄的指甲点向顾寒声眉心:"野种倒是会攀高枝。"
陆明深侧身挡了半步,将人护在影子里:"顾太太当心门槛。"他皮鞋尖正抵着道寸许高的木槛,正是顾寒声幼时在福利院总被绊倒的高度。
"陆总收留丧家犬的癖好..."顾夫人冷笑,鳄鱼皮包甩在茶几上震翻糖罐。奶糖滚到顾寒声脚边,糖纸印着2009年的生产日期——与他锁在福利院铁盒里那批一模一样。
陆明深拾起糖块剥开,凝固的糖体裂成两半,露出张泛黄的收据:"贵府管家每月向福利院汇款两万的凭证,需要我念日期吗?"蝇头小楷记载着2003至2009年的汇款记录,正是顾寒声被毒哑的年份。
顾夫人水晶甲掐进真皮沙发:"施舍流浪狗的零钱罢了。"
"那这个呢?"顾寒声忽然开口。他从睡袍口袋掏出个塑封袋,褪色的蓝白条纹病号服碎片上,干涸的血迹拼出"林月茹"三字——母亲生产时大出血染红的病服,此刻正在晨光中微微发颤。
顾夫人唇线绷成惨白的弦。她当然认得这件衣服,二十年前亲手给濒死的产妇换上的。领口处金线绣的顾氏家徽,此刻正被陆明深用裁纸刀挑开线头——底下竟藏着"慈心福利院"的标记。
"原来我真是您亲生的。"顾寒声轻笑,指尖划过病号服领口的母乳渍,"毕竟只有亲娘才舍得把儿子往火坑里推。"
水晶杯砸向墙面迸裂成星。顾寒声偏头躲过碎片,却被陆明深揽着腰护在怀里。青瓷摆件擦着男人额角飞过,血珠顺着眉骨滑落,滴在顾寒声手背的旧疤上——七岁被烟头烫的。
"顾太太仔细脚下。"陆明深抹去血迹,脚尖碾过满地狼藉。碎玻璃在波斯地毯上咯吱作响,如同那年福利院惩戒室的门轴转动声。
顾夫人突然抓起茶几下的相框。照片里十岁的顾寒声正在天台作画,角落隐约可见少年陆明深偷塞奶糖的手。鎏金相框砸向地面时,夹层飘出张泛黄的出生证明——真正的婚生子证明,盖着顾振东的私章。
"你以为老爷子会认你这个..."她高跟鞋尖碾过纸页,却在看见背面字迹时僵住。那是顾振东的亲笔遗书,日期竟在三个月前:【吾儿寒声,承业继嗣】。
门廊突然传来引擎轰鸣。顾寒声掀开窗帘,看见顾云城被便衣押进警车。昨夜从老槐树下挖出的铁盒大敞着,露出里面带血的助产钳——正是当年调换婴儿的凶器。
"亲子鉴定科的王主任刚被请去喝茶。"陆明深拾起遗书抖了抖灰,"您猜他会不会说出二十年前收的那匣金条?"
顾夫人踉跄着扶住门框,貂裘滑落露出颈间翡翠项链。顾寒声突然伸手扯断珠链,墨绿的玉珠滚进满地玻璃渣:"这原本该是我周岁礼吧?"他捏着断裂处鎏金的"寒声"二字,正是顾家族谱记载的传家宝制式。
风雪卷着警笛声涌进来。顾寒声看着母亲被搀上警车,忽然被陆明深捂住眼睛。温热的掌心带着碘伏气息,指缝间漏进的光斑像极了禁闭室门缝透进的月光。
"哭吧。"陆明深将人按进怀里,喉结抵着他发顶轻颤。顾寒声咬住男人衬衫纽扣,咸涩在舌尖漫开时,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暮色染透窗棂时,顾寒声在厨房找到煮醒酒汤的陆明深。男人后腰的旧疤从衣摆下探出,蜿蜒如他们错过的二十年岁月。他伸手触碰那道伤痕,指尖下的肌肤骤然绷紧。
"当年护工那铁棍..."话未说完便被转身吻住。姜汤在灶上咕嘟冒泡,蒸汽模糊了玻璃窗。陆明深托着他后腰的手掌滚烫,虎口月牙疤正贴在顾寒声腰窝的旧痂上。
"现在换你锁着我了。"陆明深忽然将红绳系上两人手腕,绳结处缀着半枚奶糖,"每天解一道结,解到第七十二天..."
顾寒声咬开糖纸,把糖块推进他齿间:"就给你收尸?"
"就给你当嫁妆。"陆明深笑着咽下甜腻,将人抵在冰箱门上。保鲜层整齐码着十二盒新买的奶糖,生产日期全是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