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暖粥 ...
-
晨雾还未散尽，顾寒声就蜷在落地窗前的藤椅里。他盯着花园里被雪压弯的茶花枝，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毛衣袖口的线头——那是昨夜被陆明深强行换上的羊绒衫，此刻还带着烘干机的余温。
厨房飘来米香时，他数到第九只飞过庭院的麻雀。砂锅盖轻响的节奏像极了福利院开饭的钟声，恍惚间又回到七岁那年的冬天，总有人把温热的饭盒塞进他怀里就跑。
"尝尝咸淡。"陆明深舀起半勺粥吹了吹，瓷勺边沿磕在他下唇。小米粥里卧着剔了刺的鱼肉，混着切得细碎的芥蓝，正是他儿时躲在锅炉房偷吃的搭配。
顾寒声偏头躲开，后脑勺撞上藤椅靠背。陆明深的手稳得出奇，汤汁未洒分毫，倒是他自己被震得眼眶发酸。那件墨绿睡袍的腰带不知何时松了，露出锁骨下未愈的针孔。
"要我喂？"陆明深突然含住那勺粥，喉结滚动时晨光正巧漫过他脖颈的咬痕。顾寒声被拽进带着米香的怀抱，温热的唇舌撬开他紧咬的牙关，粟米的清甜混着药膳的苦在齿间化开。
庭院传来除雪机的嗡鸣。顾寒声推开他时，瞥见茶几上摊开的报纸——社会版头条赫然是顾夫人戴着手铐的照片。他抓起报纸就要撕，却被陆明深裹进羊毛毯："油墨脏手。"
正午的日头爬上中天，顾寒声在画室打翻第三杯水。颜料顺着水痕在柚木地板上蜿蜒，他赤脚踩过靛蓝色的溪流，脚底沾满群青与赭石，像踩着片微缩的暴风雨。
"洗手。"陆明深举着热毛巾堵在门口，目光扫过他泛红的脚踝。顾寒声故意把湿漉漉的手往对方衬衫上蹭，却在触及体温时触电般缩回——那抹暖意烫得他心慌。
餐厅飘来糖醋小排的酸甜。顾寒声盯着摆成心形的胡萝卜片，突然把整碗米饭扣进汤盆。紫菜蛋花汤溅上陆明深挽起的袖口，在浅灰毛衣袖洇出深色痕迹。
"要玩泼水节？"陆明深不紧不慢地解开袖扣，小臂内侧的条形码刺青在阳光下泛青，"先把姜丝挑干净。"他夹起块挑净骨头的排骨，稳稳落在顾寒声碗底晃动的米粒山上。
汤匙在瓷碗里划出刺耳鸣响。顾寒声忽然站起，椅腿在地板擦出凄厉的尖叫。他抓起那碟姜丝就要往窗外泼，却被陆明深从背后圈住手腕："你七岁发烧那次，我翻了三道墙才讨来姜块。"
挣扎间姜丝撒了满桌，有几根粘在陆明深睫毛上。顾寒声望着他泛红的眼角，忽然想起禁闭室里那个给自己擦汗的少年，睫毛也沾着夜露的湿气。
暮色染红窗棂时，顾寒声在阁楼发现个扎满气孔的纸箱。拆开是十二个保温壶，每个标签都写着日期——正是他被顾云城囚禁的那十二天。最旧的壶底结着粥痂，掀开盖还能闻到当归黄芪的味道。
楼梯传来脚步声。他慌忙把保温壶塞回原位，碰倒了摞素描本。画纸雪花般散落，每张都是不同角度的睡颜——在藤椅蜷成团的，在沙发踢开毯子的，甚至包括今晨他对着汤勺发呆的侧脸。
"偷看要收门票。"陆明深倚着门框抛接番茄，鲜红的果实在他掌心起落，"拿你枕头下的美工刀抵账？"
晚餐是番茄牛腩煲。顾寒声数着砂锅里咕嘟的气泡，突然夹起块颤巍巍的牛筋。筷子尖在陆明深碗沿停顿半秒，最终将牛筋丢进自己碗里，溅起的汤汁在对方手背烫出红痕。
陆明深笑着盛第三碗饭时，顾寒声突然把啃了一半的玉米段扔进他碗里。金黄的米粒粘在雪白瓷壁上，像撒了把碎星。他等着看这人皱眉，却见陆明深面不改色地咬下齿痕处的米粒。
"咸了。"顾寒声突然开口，指尖戳着凉透的炒芥蓝。
陆明深就着他用过的筷子尝了一口："明天少放半勺盐。"起身添饭时，衬衫后摆沾了片菜叶。顾寒声盯着那片绿摇摇晃晃飘向厨房，鬼使神差地伸出筷子——
电饭煲提示音响起时，陆明深转身撞见他悬在半空的筷子。顾寒声迅速将菜叶拨到桌底，却碰翻了醋碟。深褐的液体在桌布上漫成湖泊，倒映着两人纠缠的影子。
"要喝甜汤吗？"陆明深晃了晃保温壶，红枣银耳羹的甜香混着当归的药苦，"你偷藏的美工刀，我拿它削了梨皮。"
顾寒声把脸埋进汤碗，热气熏得睫毛凝满水珠。他听见瓷勺轻碰碗壁的脆响，陆明深正把炖化的银耳舀进他碗里，就像当年隔着禁闭室铁栏递糖水。
夜雨拍打屋檐时，顾寒声在书房地毯上假寐。陆明深批文件的沙沙声像极了福利院冬夜的落雪，他数着这声音翻了三次身，忽然被毯子兜头罩住。
"装睡要扣分。"陆明深隔着毛毯揉他后颈，"今天总共吃了..."话没说完就被踹中小腿，顾寒声从毯子缝里露出眼睛，眸光比窗外的雨还亮。
月光漫过第十道地砖时，顾寒声赤脚摸进厨房。冰箱里码着切好的水果，每块苹果都去了核。他抓起两片就往嘴里塞，却摸到保鲜盒底压着的字条：【胃药在微波炉左边，热水55℃】。
晨露未晞，陆明深在洗衣房找到团成球的毛毯。顾寒声蜷在烘干机旁睡着，怀里抱着件沾满颜料的旧衬衫。烘干机转动的轰鸣中，他轻轻将人抱回卧室，袖口纽扣勾断了根画笔画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