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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死得透透的 ...

  •   马一凡风风火火地给毕闻拽出门,走出小巷过了两条马路,掠过几个苍蝇小馆,很快来到一家木质风的四川火锅店。

      毕闻愣在门口,被优雅的店风和粗俗的店名冲撞的五雷轰顶。

      〖辣得痔疮犯〗

      这特么也是个饭店名?不说以为肛肠科呢。毕闻大开眼界。

      做了点心里建设,毕闻还是走了进去。

      正值饭点,店里空空荡荡的。人员萧条,只有一个老板一个店员。室内干净的一尘不染,走的是极简风,可惜简过头了,给人一种交不起电费的朴素感。

      该,反正他要是个女的,这辈子也不会踏进来。毕闻心道。

      两人在窗边落座。老板是个扎着撮小辫,戴着眼镜,特立独行的年轻男性。拿着笔和一张菜单放在桌上示意他们点菜。

      有多特立独行呢?裤子裆掉到膝盖算不算?看得毕闻想上手帮他薅上去。

      接着又送来了三瓶1.5L的冰牛奶。

      “你知道吗?这家店开我家旁边一年了,我就来过三次,”马一凡边说边乐,“上次结账的时候店员说我是回头客第一名。为了感谢我说下次来送我三瓶牛奶”

      毕闻心想就这还能开一年,医托吧?

      手上指指牛奶嫌弃地对马一凡说:“吃火锅谁喝这个?你没断奶啊”

      马一凡竖起一根食指晃了晃:“你看菜单就知道了。”

      毕闻一看菜单,叹为观止,感觉自己不是来吃饭的,是在跟老板玩行为艺术。

      合着这家店只有一种辣度——辣得痔疮犯。跟他们的店名还真是一个字儿不差。

      “毕闻,你能吃这么辣吗 ?我是生吃过朝天椒的人。你要不行咱就撤,还能捞三瓶奶。”马一凡贼眉鼠眼地说。

      毕闻自认是个挺帅的草,不说有偶像包袱吧,反正脸皮不如马一凡厚,不允许他进来了两手空空地出去。

      况且辣得痔疮犯?他可是吃新疆爆辣炒米粉配白酒的人。

      “这才哪到哪,我无辣不欢的。来吧。”毕闻风轻云淡地说。

      马一凡一听来劲了:“嘿!别光吹牛,咱俩切磋切磋。你要是能全程不跑路,我下次还请你一顿。我上次带我老大来,他吃一口一个月都没再跟我吃过饭。”

      毕闻嗤之以鼻:“你怎么整天张口闭口你老大啊。他不就有点钱吗。”

      马一凡急眼了,拍了下桌子:“你懂什么?我老大那是真汉子,纯爷们。不瞒你说,我把他当我偶像的!”

      说到偶像两个字,马一凡还流露出一点羞涩的神情。

      “好好好,偶像偶像。不说他了,他人又不在,你表什么衷心。”铅笔在茼蒿旁不太爽快地打了个勾,毕闻突然想起来,“对了,你们班有没有个姓许的。男的,成绩好像还行。”

      马一凡想都不用想:“拢共就一个姓许的,许清野啊,我们班长。怎么你认识他啊。”

      “好像是叫这名。也不算认识,我一远房表哥,他妈是我大伯的前妻的二儿子的女朋友。”

      马一凡:“。”你管这叫表哥??

      “不对啊,你大伯儿子不就你堂哥吗?你堂哥跟许清野他妈处对象?!许清野他爸呢?你大伯高寿啊?”

      毕闻一言难尽:“所以我家都吵翻天了啊,不同意我堂哥找个比他大十岁未婚娃都16岁的女的。我堂哥比我大6岁,听说跟许清野他妈,也就是我嫂子爱得死去活来。”

      “我嘞个乖乖,你胡说的吧。你第一次来找我,许清野就坐我老大旁边你也没认出来。”

      毕闻身体力行使劲外扬家丑:“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还不是他们吵太凶了在家族群里直接开骂。我前大伯母早几百年都退群了,硬是在群里写了篇论文谴责我大伯子不教父之过!但我堂哥一口一个真爱无敌,忘年之恋给我爷气得棺材板都压不住。”

      马一凡缩了缩脖子:“呃,你爷也在你们群里发语音了?”借尸还魂?

      毕闻:“我前大伯母说的,说我爷给她托梦了。”

      马一凡听得津津有味。你来我往地探讨这俩忘年恋怎么认识的。

      火锅煮开了,红到发黑的爆辣汤底,把两人口腔炸开,毕闻辣得张不开嘴还要继续念家里那本经。
      ……

      马一凡下午麻溜地答应了毕闻不跟别人说他跟许清野这精彩纷呈九曲十八弯的亲戚关系。

      谁知道这货的别人里面没包括段双阳。当晚立刻背信弃义,跟自家老大通了二十分钟电话,一字不差、添油加醋地全抖落出去了。

      电话另一端的段双阳默然几秒,被迫参与了他同桌的八卦。而后轻描淡写地回应马一凡——少吃点盐。

      不死心地等到电话“嘟”完,马一凡这才依依不舍地被迫中止狗仔副业。

      翌日。

      段双阳出门前摸了下段正的照片,默然站立了几分钟。
      准时在六点踏进七星级酒店的包厢。
      得此又见到了生物学上令人遗憾的“爹”和他爹老婆。

      他爹今天穿得人模狗样,奢牌新款的西装规整笔直,一副油头粉面的上层人士形象。戴着眼镜儒雅地坐在位上,完全看不出一丝倒插门的气质。

      段双阳扫视一圈找妈。直到这群企业家各自落座,主位上一个气质凌厉,身着白色套装的女人众星捧月地坐下,这才能想起他“妈”长啥样。

      他“妈”不是他亲妈。

      这事吧说来也简单,他称之为老年疼痛爱情。

      段双阳他爸,也就是段和本人,跟他亲妈何女士谈恋爱谈了三年,快要结婚了。就这当口段家祖坟冒起青烟,段和路边捡了一离家出走的大美女,给人领单身宿舍照顾了一个月。

      年轻时的段和一表人才,整个一鸡窝里飞出的金凤凰。最爱批发爱情。据说富家女被他一个月以来正人君子、坐怀不乱的品行感动得要死要活,深感这男人温柔体贴,与自己认识的所有纨绔子弟都不一样。最终以钞能力抱得美男归。

      第二个月段和抛弃了一窝穷亲戚,改头换面成了汤家的乘龙快婿,终于进了汤家的大门。虽然没求得一张结婚证,但也算赘出奇迹、自强不息了。

      而他亲妈就是被抛弃的穷亲戚之一,这实在不令人惊讶,毕竟段和的亲爸还位列穷亲戚的榜首。

      他亲妈何绮灿是个浪漫的小女生,接受不了爱人的抛弃,偷偷生完段双阳当天就出车祸了——纯属自找的。这傻//逼自己闯红灯主动求撞,为失败的爱情殉情。连个斑马线都不走。死得默默无闻,毫无价值。

      何女士这一惊人的行为直到后来段双阳20岁时偶然在柏林某个电影院路过,囫囵地看了几分钟《匆匆那年》的结尾,才约莫理解了他妈这一灵感来源。

      可惜段双阳就算作为看客,都无法为何绮灿女士付出生命的伟大爱情挤几滴眼泪,更遑论实打实的成为了单方面爱情的产物。段双阳对她的评价非常犀利:偶像剧看多了把脑子看傻了。

      由于亲爹亲妈加一块凑不出一个完整的人样,他们的这一切前因后果都是由段双阳的爷爷,也就是段和亲爹告诉段双阳的。

      段老爷子叫段正,顶天立地,是个打不断的硬骨头。令人难以与段和这种柔若无骨的人联系在一块。
      他随爷爷姓。

      段双阳无父无母地跟爷爷相依为命到小学四年级,老爷子一辈子身体硬朗,年轻时靠做小工、搬家电把段和送进了名牌大学。

      临走也无病无痛,奈何人快死了,就像一个外强中干的气球,苦苦支撑了几天,一瞬戳破了才发现内里的精气神早就被抽走了。

      段正恹恹地吃了段双阳喂的冰西瓜,许是心事未了,临行当天突然回光返照,中气十足地打到了汤氏集团的前台。威胁要上报纸,去大城市找认贼作父的段和,至此段和才西装革履地在夜里匆忙返回了这个破旧的老家。

      在段正老爷子“死了也不会放过你”的美好祝福下,不情愿地接走了段双阳这个拖油瓶。

      年纪尚小的段双阳这才对死别有了实感,素未谋面的男人进小平房的一瞬间,段双阳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巨大的恐慌。

      不敢相信唯一的亲人会离开,他抱着爷爷枯瘦的手哭喊,穷途末路的黄光映在老人黝黑的侧脸,反射出一点晶莹的水泽。在这个温和的夜晚有人流干了一生的眼泪。

      每个人的生命都有时差,而此刻它终于到来。

      熟悉的、干瘪的手最后为他擦去了一次眼泪,倔犟的老头说:“孩子,别哭。”挣扎了几秒,还是撒手人寰。

      爷爷死了,而麦子熟了。

      段双阳带走了爷爷的遗像。明亮的、幸福的童年期至此仓惶谢幕。

      从此天南地北,再也不会有人知道,恶心的、不见天日的私生子也有人真诚地欢迎过他的到来,在苦世里拼尽全力地呵护他。

      只是这个人没办法回来了。

      此后他被偷偷寄养在城里一个人安静地过了半年消停日子。

      不过何绮灿女士用事实证明,就算是秦桧,也是有那么几个狐朋狗友的。她短暂的一生围着段和转圈圈,同性好友的地位比段和全家族养的狗还不如。死后却有几个姐妹义愤填膺为她出头。段双阳的存在也被这群正义人士捅到汤榄面前。

      这下好了,安生日子也没有了。

      果然活着没管过你的人,死后也不会放过你。段双阳边上药边笑。

      直到段和与汤榄婚后的第7年,他们的神秘好大儿汤长生猝不及防地死在7岁,对外原因是身体不好,在瑞典休养多年。

      说起来不愧是豪门,狸猫换太子还真不只是个典故。作为狸猫,11岁的段双阳替代了名正言顺的大房嫡孙,被接进汤家,摇身一变成了个“众望所归”的天之骄子,争家产、稳住股东的继承人。

      “生生来了,这孩子。就是惯坏了,来,坐我身边。”带着得体的笑容,汤榄以慈母的形象展现在她的合作伙伴面前。

      段双阳胆大包天地避开她的手,吊儿郎当坐在他的位置—-段和和汤榄中间。组成幸福美满的三口之家。

      “小生都长这么大啦。小时候见你还白白胖胖的。流口水呢。”一个久经官场的男的接上了汤榄的话题。

      跟白白胖胖毫不相关的段双阳挂着个微妙的表情。真心哈哈了两声——废话,你确定见的是我吗?

      “还是汤总、段总基因好,教出来的孩子也是人中龙凤。”

      “不愧是集团掌舵人啊!听说汤少爷现在还在公立学校读书呢。让我们这些人自愧不如啊!”

      官场吹捧的呱呱叫,几个成精的大舌头从段双阳的长相到成绩一水儿地夸出花来。

      虽然他们压根就不知道自己在哪读书。

      谢天谢地,汤榄也不允许自己以汤长生的名字出现在户口本上。除了在这些自诩上流社会的豪门外,段双阳一直是以自己本来面目示人。

      这群人来来往往,车轱辘的话每年都一样,段双阳的耐心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他当了汤家五年的吉祥物,享受了几年金玉其外的生活,眼下置身在这每年重复几次的场景里没来由地不想演了,不想演幸福,不想演圆满。

      日益渐长的心思活络起来。

      去你妈的,老子不干了。他想。

      “各位叔叔,阿姨,我们学校月考成绩出来了。”段双阳夹了颗花生,不紧不慢地说。旁边的汤榄动作停了一瞬,很小的幅度,不注意很难发现。

      “虎父无犬子!这肯定考得很好啊!”一个男的竖着个大拇指大喊。

      “哪里哪里。这臭小子也就是会读点书了。” 段和与汤榄对了个秋波,有点浮夸的幸福流于表面。段和远没有汤榄段位高,看段双阳的表情已经显出不快来。

      “还可以,全校倒数第二,倒一请假没考。”段双阳又吃了颗花生。

      如此下//流的话一出,也丝毫没影响到上流社会的推杯换盏。

      桌上个顶个的人精,娱乐圈的沧海遗珠全集齐了。面不改色、一句接一句地夸赞汤长生谦虚幽默,不带一点卡顿。

      段双阳对自己的身世都没这么愤愤不平过,又一次发自肺腑地替这群人委屈,就这演技,没给他们颁个奥斯卡影帝影后奖都是黑幕啊!

      “各位影帝影后,我是汤榄、段和从乡下领养回来的。汤榄亲儿子汤长生早死在瑞典某个病床了。死得透透的。”段双阳声音不大不小,成功地让如火如荼的饭桌噤声了。

      段双阳嚣张地把两条修长的双腿跷在桌上,胳膊抱在胸前,好整以暇地补充道:“你说对吧。汤导?”

      股东们面面相觑,饶是再八面玲珑的人也被这豪门秘辛打得措手不及。

      汤榄无声地放下酒杯,笑容没有一丝调整:“小生,别伤爸爸妈妈的心了。今天还是你爸爸生日。前几天没答应你出国是我们的错,孩子大了,我们该放手了。不能成为你的累赘啊。”

      汤榄温柔地叹了口悠长的气,似乎对叛逆期的孩子毫无办法。眼睛里盛满爱意。

      段双阳捞了颗花生,剥壳的声音清脆响亮。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死得透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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