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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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宁是被某种粘稠的液体滴醒的。
后脑勺传来温热的触感，他还以为下雨了，直到铁锈味在鼻腔里弥散开来。
“咳……”他想说话，却感觉五脏六腑仿佛颠倒了位置。脑子里昏昏沉沉的，他却忽然想起最后看到的画面——
大礼堂在爆炸声中轰然坍塌。
叶柯凡真的做到了，他用两场惊天动地的爆炸，亲手终结了楼珈成为狩猎游戏胜利者的可能。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果然读书改变命运啊。
时宁崩溃了，即使被压在废墟下，他脑子里涌现的第一个念头，还是这样一句烂到不行的话。
他其实应该为自己的“前朋友”感到骄傲的。
反正在被楼珈“正义制裁”的前一秒钟，他脑海里闪过的念头，不也是希望叶柯凡为自己报仇吗？
他只是有一点不甘心。
不是不甘心自己成为计划的“弃子”，而是不甘心被朋友蒙在鼓里。
但他怎么能相信一个伪人呢？
真的太蠢了。
【滴……滴，检测到实验体情绪波动异常，已开始实时记录，并将播放一段预存留言。】
时宁僵住，他听见佩佩惯用的机械音在耳边响起，虽然这次是以留言的形式：
【嘿！时宁，我就知道你会搞砸这一切，还好我为咱俩留了后手。】
佩佩的语气依然那么欠揍，但对此刻的时宁而言，却宛若福音降临。
他听见佩佩徐徐地说道：
【现在请打开“地图”，我将为你解锁地图的二阶段。地图将指引你到达附近最近的庇护所。】
时宁挣扎着抬起头。其实根本不用他刻意操作，视野的左前方已经有一道铅笔粗细的光束斜插进来。
“庇护所……”时宁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黑暗浓稠得能掐出汁来，只有光束勾勒出的生门在荧荧而闪，它们刺破了飘浮的灰尘，遥遥指向远方的一个角落。
时宁开始小幅度挪动身子。他觉得自己像一条被碎石沙砾压住的小丑鱼，每一次摆尾，都需要竭尽全身的力气。
他不知道前方还有什么在等待着他，他只知道，沿着光束向前，或许就能摆脱这片无尽的黑暗。
“咔嚓”。
废墟的一角，一张瘸了腿的座椅被推开，露出一双惊魂未定的眼睛。
时宁终于从废墟里钻了出来，他仰面躺在废墟上，深呼吸，呆呆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往后该怎么办？
他也不知道。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后悔自己没早点被狩猎游戏淘汰。
下雨了。
起初只是零星的几点，但很快雨势便密集起来。雨点打在废墟的断壁残垣上，啪嗒啪嗒，抹去空气中残留的硝烟味，但也掩盖住一小串细碎的脚步声。
“哥哥，下雨天你怎么躺在这里呀？”
时宁听见一个幼童稚嫩的声音。
见鬼，他是在做梦吗？狩猎游戏怎么会有小孩？难道伪人的大学还可以从幼稚园一步到位吗？
他侧过头，只见一个八岁左右的男孩正站在废墟的另一侧。
男孩身穿一件月白色的丝绸衬衣，领口系着的蓝丝带随风轻轻摇摆。他撑着一把透明的伞，脚下还蹬了一双亮面小雨靴，整个人看上去一尘不染。
……但在一个即将被轰成废墟的校园里，保持一尘不染？
时宁只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快可以手拉手跳桑巴了。
“你……你又是谁？”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我叫尤因！”男孩大声回答道，“哥哥，请问你为什么要躺在这里啊？你现在看上去好忧桑哦！”
尤因在一周前刚刚学会“忧桑”这个词。它源自旧历人类纪年的一句俗语——“四十五度明媚的忧伤”。
尤因不懂为什么忧伤是明媚的，但他下意识地认为，做一个“忧桑的男孩纸”，很酷。
……就像眼前这位大哥哥一样。
时宁沉默了一秒，他严重怀疑自己的大脑是不是在爆炸中出了什么故障，不然怎么会看见废墟旁凭空出现一个小孩，这个小孩还要和自己讨论“忧桑”哲学问题。
先不提为什么要把“忧伤”读成“忧桑”……
谁家好人，八岁读大学啊！
时宁决定假装无事发生。
尤因很有耐心地等在一边，可大哥哥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独自保持“忧桑”……他歪着脑袋观察了一会儿，索性也爬上废墟，而且就在时宁身侧躺下。
这下时宁想忽视也不行了。他能清晰感受到这个小伪人的呼吸，还有他略低于常人的体温。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时宁问。
“……我和哥哥走丢了。”
尤因模仿时宁的样子，先沉默片刻，然后吞吞吐吐出一个“忧桑”的答案。
“走丢？”时宁眼睛瞪得铜铃大，“走失儿童啊你！”
尤因不明白时宁为什么这么惊讶。其实在过去的很多年里，“哥哥”已经丢下他无数次了。
“不行！我得带你去，去……”
时宁本来想说出一个服务台或是保安室之类的地点，但他忽然意识到——
这是使用了完全潜行技术的「狩猎游戏」，哪会有什么工作人员接手走失儿童啊。[1]
“这下难办了啊，真是坏事了坏事了坏事了……”
时宁“唰”地一下直起身体，一边拍脑袋一边焦虑地重复道。
“所以你到底是怎么进入狩猎游戏的啊？”
“唔……狩猎游戏？尤因觉得这个名字好耳熟喔。”
尤因也学着时宁的样子直起身子，“尤因前天陪哥哥一起开学，哥哥带尤因在体育馆里看开幕式，开幕式好无聊，尤因一直在发呆，然后……然后就突然没有意识了！”
时宁心下了然，失去意识是因为吸入了那种洋葱味的气体。
他们这届狩猎游戏提早开始，的确可能会有心大的学生带家属观摩开幕式，结果全家不慎误入游戏之中……
只是，世间真的会有如此巧合之事吗？
你们伪人怎么连学生身份都不核实，就敢把人放进刺激战场啊！
时宁转过头，谨慎地确认了一下尤因的眼睛。
尤因有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瞳孔边缘处还泛着一点淡蓝色的光，这会让时宁想到海底涌动的一小股水流。
“怎么了吗，哥哥？难道尤因脸上有东西吗？”
时宁摇摇头，是他太多疑了。
“哥哥，你能带尤因去找哥哥吗？尤因好害怕呀，这个学校的大哥哥、大姐姐，逢人就掏枪，还有人在纵火烧学校，看起来好可怕……”
时宁：“……”都说不要动不动就火拼，要以德服人，瞧在孩子面前影响多不好！
尤因靠近时宁，轻轻把脸埋进他怀里。时宁的表情瞬间凝固，怎么又是一个自来熟的小鬼，你们伪人初次见面都是这么亲昵的嘛？
尤因顺势将半个身子都窝进时宁怀里：“哥哥，你就带尤因一起去吧……”
这个小伪人很会撒娇，但时宁依然决定一口回绝。
不是他不想帮“小伪人找哥哥”，只是……你看我这在风中凌乱的样子，像是能肩负如此重任的人吗？
可是，他感受到某种冰冷的液体落在手背上。
尤因哭了。
时宁一下子手足无措了起来，平时那些脱口而出的白烂话，此刻竟然一句都想不起来。
他伸手想要抓一把尤因的后脑勺，这是他惯常安慰自己的动作。
可他又怕这个动作让伪人小孩误会，于是把手缩回来，讪讪地揉了揉眼睛。
怎么回事？他怎么也有点想哭了。
被废墟压在底下他都没哭，现在反倒多愁善感了起来。
【滴……滴，检测到实验体情绪波动异常，已开始实时记录。提醒一下，请确保地图时刻开启。】
时宁：“……”好煞风景的提示音。
害得他把眼泪都憋回去了。
“那个……虽然我不一定能找到你哥哥，但要不我们先去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时宁顿了顿。他真的有点搞不懂自己了，为什么都快自身难保了，还要圣父心发作？
他只是看见尤因哭，脑海里莫名浮现出一个朦胧的画面：一个赤脚穿无菌服的小孩，正躲在一个液氮罐后面轻轻抽泣。
他垂下的长发挡住眼睛，但脸上的泪痕很刺目。
时宁甩了甩脑袋，一叠声说了下去：“等到了安全的地方我们再细聊。你总得先告诉我你哥哥叫什么？长什么样？学什么专业的？唉，其实说不定你哥已经被淘汰了，那样的话只要我俩也被淘汰，啥事都解决了……”
尤因抽噎了几声，委屈地抬眼看向时宁。
时宁愣怔地和他对视，嘴边的烂话突然顿住。他是不是不应该说人家亲哥淘汰来着？
他看见尤因的嘴角瘪得更低了，眼睛里也闪烁着一层薄薄的泪光：
“哥哥，你对尤因也太好了……尤因，尤因绝对不会让你被淘汰的！”
时宁张大嘴，一瞬间仿佛被雷给劈了。
哈？这小孩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他的意思是说，我们早点被淘汰就可以早点下班啊！
一阵风刮过，卷起废墟上的尘土与碎屑。它们在半空中打着旋儿，模糊了时宁打量尤因的视线。
靠在他肩上的尤因突然警觉起来。他的身体微微一动，如同一只受惊的幼兽，迅速眯起眼睛：
“哥哥，有人朝这边过来了。”
【可公开情报】
1.伪人喜欢模仿，这是刻在他们潜意识里的本能。伪人尤为热衷于模仿他们喜欢的人的行为。
2.伪人的眼泪是冰冷的。早在旧历人类纪元，人类为分辨混入人群的伪人，就曾采用严刑逼供的方式，逼迫嫌疑对象流泪，再检测眼泪的温度，以此作为辨别伪人的关键手段。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七章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