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我江徊，打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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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存英感到手脚不自觉冰凉。
一瞬间仿佛置身冬日的雪地，那道来自江徊的目光，抑或那些不留情面的讽刺话语，像严寒中扑面的雪粒，刺得他毫无立足之地。
“……”
季存英忘记了呼吸。再抬眼看去时，江徊已然重又阖上眼皮，双眉微微蹙起，一副难受又不得解的模样。
“唰——”
车辆高速行驶过一段地下隧道，短暂的黑暗后，繁华街区的灯光再度跃进那框车窗中。
江徊闭上眼后，季存英才敢大胆打量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从其中分辨出属于幼年江徊的一点影子，借以慰藉自己，弥补他不曾缺席的那十年。
季存英是十八岁出国留学的，从此再也没回过国。
他离开时，江徊才八岁。小江徊从来不喜欢叫他小舅舅，总是“季存英”“季存英”地直呼其名，语气和目光都饱含孩童的赤忱。
季存英很少主动回忆那段时光，唯一主动回忆的事都是与江徊有关的细节。
十八岁那年他分化成了Alpha，他没有多想这件事，既然分化成这样那就这样吧，Alpha也挺好的。养父却终日沉默起来，只有四年前养母去世那段时间养父才表现出这样的情态，季存英不解，但很快就知道了答案——
他的大哥患有极为严重的腺体综合症，甚至无法直接呼吸可能含有信息素的空气，从出生起便困在季氏医院的特制病房里，杜绝与外界的直接接触。
他的大哥活得很痛苦，季存英探望过他，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当养父试探着询问他是否愿意捐献他的腺体时，季存英竟没有太过意外。但真正令他意外的是，当他经历医院那一套相容性程序检查时，忽然意识到当初被领养时，那一套检测相容性的程序他便经历过——或者说，他们是为了这个原因才收养他、养大他的。
也许出于愧疚，这些年季家不止付出了金钱，也付出了真正的感情。他们把季存英培养成现在的模样，又告诉他，我们是毫不保留的家人，但转头来却是迎面一头痛击。
如果季家这些年仅仅付出金钱，如果季家只是资助当初的福利院，没有收养他，甚至如果他们仅是需要帮助的陌生患者家属和捐献者的关系——季存英也许都会毫无负担地同意。
但不是这样的。
季存英没有了拒绝的余地，甚至他会不受控地怀疑，他们这些年这么真情待他，也是为了今天的无法拒绝。
手术很成功，季存英除了失去腺体，性别转变为普通的Beta，表面看上去没有其他任何伤害。甚至出院那天，他参加了小江徊八岁的生日聚会，在风和日丽的草坪上答应他，会一直陪他过以后的每个生日。
骗一个满心满眼都信任着自己的小朋友，是很可耻的。
也许成年后的他同样患上了大人的傲慢，对诺言怀有轻视之心。也许他坚持过，但还是做了抛下一切躲到远方的逃兵。
后来在回忆中，季存英慢慢领悟到这样一种错过：他因真情被他人辜负，而辜负了真情待他的人。就算那是似乎可以轻视的小朋友，但小朋友总有一天也会长大——甚至随着他长大，季存英丢失的东西再也寻不回来。
季存英花了十年慢慢舔舐好心灵的创口，逐渐懂得更多道理，接受了依旧珍贵的亲情，接受了这世界本就由缺憾组成。
然而，那起初有关江徊的小小遗憾，却似乎随着时光的沉淀，化为彻底不可触碰的脓包。
这时，车停了。
江徊租住的房子坐落在老城区一片居民楼里。这里街巷错落，狭小的巷道仅能供车辆单方向出行。
车停在单元栋楼下，季存英尝试扶起江徊。
江徊似乎有残留的意识，醉了酒的他显得格外乖巧，丝毫不见不久前讽刺季存英时的凌厉。季存英让他站起来，他就站起来，让他靠着自己，他就靠着自己。
“季总，要我帮忙吗？”一直不语的蒋秘书这时主动问。
季存英冲他摇摇头，独自扶起江徊往楼上走去。
微瘸的右脚因为扶着江徊的姿势，加上本身行动缓慢，天色昏暗，肉眼几乎无法察觉出来。
但江徊还是暗中撑起了几分身体。
虽然季存英常年在办公室办公，但为了健康考虑，也出于自律的习惯，他没有落下过每日的锻炼，因而双臂力量不小。
概因心境如梦似幻，他甚至觉得怀中半扶半靠着的江徊是轻飘飘的，就像抱了一场弥补遗憾的梦，一团虚无缥缈的雾，梦一醒便散了。
“阿……”
走到门前，季存英下意识念出江徊幼年的昵称，很快又顿住。
楼道年久失修的声控灯因为无人响应灭了下去。在无人察觉的昏暗角落，季存英决定开始重新认识江徊，如江徊刚刚在车上警告的那样，从陌生人做起——
“……江徊。”
但出乎意料，没有任何感伤，他就这样念出对江徊的陌生称呼，居然从中感到一种无来由的轻松。
抛弃前尘，从头开始。
他居然开始感谢起江徊刚才的划清界限。
“江徊。”他又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藏着隐秘的欢喜，“你家的钥匙在哪儿？”
江徊没有回应他，头轻轻耷在季存英肩上，散落的碎发遮住了表情。
季存英便自己尝试摸到江徊口袋里的钥匙，打开房门，又摸到玄关附近的开关把灯打开。
这老房子格局本来很窄，只有一室一厅一卫，一眼便能望尽。但因为基本没放什么东西，看上去空得厉害，给人一种说句话就会通过回声消散的错觉。
季存英又扶着江徊往里面的卧室走去。
卧室里的布置终于密集起来，地上散落着或开或合的行李箱与纸箱，最多的便是书籍与纸质资料。
尤其是迎门的大书桌，堆满了大大小小的书本，还有一盏台灯、一台电脑、一个玻璃杯和一个眼镜盒，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江徊被季存英送到床上，他的手却仍勾在季存英脖颈上没有松开。季存英再直起一点身子，那手臂终于“藕断丝连”般，一点点滑了下去。
季存英弯腰给他脱鞋和袜子，动作有些不熟练，但胜在细心谨慎。
他重又直起身，思考片刻应该如何照顾醉酒的人，给江徊解开了衬衫上面几颗扣子，便出门去卫生间绞了张干净帕子回来，给江徊擦洗裸露在外的肌肤。
他回来时，江徊已在床上换了个姿势，全然陷进床榻熟睡的模样。墨色的发丝散落枕上，那张模糊性别的清丽面庞沾染上醉酒的酡红，美得近乎颓靡起来，光是这幅画面就无声勾人得厉害。
偏偏季存英仿佛是个瞎子。
他垂着眸，不多看，不多想，没开窍，甚至怀着感激的心情做手上的工作。
季存英尽可能忙完了“陌生人”能够做的工作。
他已经不能多待，季存英捏着帕子准备直起身离开，身后忽然传来一道轻轻的阻力，季存英微怔回头——
他忙得没工夫脱下的大衣外套一角，正被江徊攥在手心里。
那力道开始很轻，然后慢慢收紧，收得很紧，紧到那一角大衣的布料泛起完全紧绷的褶皱。
“离开了的人……为什么要回来？”
江徊微微掀开一点眼皮，目光给季存英一种他还清醒着的错觉，语气却是清醒时礼貌客套的江徊不会有的埋怨。
那埋怨很浓烈，直冲着季存英。
“既然终究要回来，当初为什么要离开？”
江徊当然清楚季存英为什么离开，也清楚季存英为什么回来。
清醒时的他可以理解和共情季存英的苦衷，就如同上辈子一般，做个保持恰当界线的好丈夫。
但“醉酒”的他，不，重来一世的他，可就不会这样善解人意了。
——他就要怪罪，就要埋怨！
正晃神的季存英，猝不及防被床上醉酒的少年用力掼了下来。
没有防备之下，季存英只能下意识双手撑在江徊两侧，从上面俯视身形仍处于生长期的高挑少年。
太近了。
近到季存英不由屏住呼吸，愣愣将那幅颓靡勾人的画面尽收眼底。瞎子终于不瞎了，以至于如此近距离观赏时，带来的是更大的震撼。
江徊彻底睁开那双带着醉意、仍明亮如星子的眼睛，用力攥住了季存英的领带。
如果季存英理智尚存，就会发现，对方其实刻意避开了任何可能与他肌肤相触的地方——这证明，江徊其实比此刻的季存英还要清醒。
“我很缺钱……”江徊声音轻得像雾，但越是这样，越让季存英恨不得满足他的全部要求，“需要你的投资。”
他因酒精泛红的眼尾忽然扬了扬，那副示弱的姿态便消散不见了，前一秒的声轻如雾就像季存英的错觉。
江徊用不容置喙、堪称嚣张的口吻继续道：
“劝你不要不识好歹，速速包养我。”
【……这都可以？】
886怀疑统生中。
不管了，先把金主关系确认下来。
886知道改造不长嘴的宿主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功的事，宿主能长嘴，上辈子至于自己虐自己搞出那样恨海情天的心梗结局？这关先算他小子勉强混过去吧。
尽管宿主选了个886最不喜欢的A，但磕到就是赚到，886还是捧场道：【先示弱再用强，宿主简直是天生会钓前夫哥的天才！】
【前夫哥被钓到，就像呼吸一样简单！】
季存英先是头脑过载了一阵，一会儿晃过江徊的脸，一会儿晃过他直白的眼睛，一会儿晃过那些无法用常理解释的话。
他近乎本能地回答：“我当然会给你投资，不用包养。”
……包养？
季存英慢慢回过味来，不敢置信，是他理解的那个“包养”？
他以为江徊是喝醉了说胡话，把一些调侃时会说的“金主”“包养”之类的话脱口而出。
但江徊的眼睛似乎变得清醒起来，他捋直有些不受控制的舌头，一字一顿，执拗地重复道：“不要季氏的投资。”
“我、要、你、的。”
他的话还是没有说得太清楚，但季存英明白过来了，陷入恍然。
不要季氏的投资，江徊要季存英出于个人名义的投资，私人的投资，与其他任何人、任何公司或组织无关。
“……为什么？”
季存英不明白，他真的不太明白。
江徊给的答案却很简单、很理所当然：“因为你包养了我。”
“……”季存英竟一时无法反驳。
但他还是试图坚持：“就算不包养，我也可以出于个人名义投资西西弗安。”
“啧。”
醉酒的少年似乎觉得不可理喻的人是油盐不进的季存英：“不是投资西西弗安，是投资我。是你，为我，花钱。”
江徊忽然放松了攥住领带的力道，仰躺在枕上轻笑了一声，无比嘲讽的模样。
“实质上，你要做的不就是这个吗？”
季氏董事会没有同意给他们不看好的西西弗安投资，是季存英固执己见。季存英也根本不是因为看好西西弗安的项目才投资的。
季存英从他嘲讽的模样中悟出一点不怀好意。
他直起身来，思考了一会儿，突然问：
“你是为了报复季家？”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我江徊，打钱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