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最讨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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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灌下去的红酒并非毫无效果，这具少年人的身体显然还没有如未来那般适应酒精。酒劲后知后觉翻涌了上来，江徊手臂向后撑起身，在床上坐起来一点，感到额角开始隐隐抽痛。
……季存英叽里咕噜说啥呢？
报复季家？
江徊很是反应了一会儿，然后发出了气声一样的笑。
“我为什么会报复季家？我很在乎外公，我很在乎大舅舅，更最在乎我的妈妈。我爱他们还来不及，怎么会报复他们？”
轮到季存英眉心微凝，不解问：“既然如此，为什么你还要和季家主动断绝关系？”
半年前，是得知真相的江徊主动搬出了季家，迁出了身份、户口一系列信息，还把这些年季家的高额抚养费用连带利息列为欠款清单，发给了外公，表示自己一定会在期限内还清。这样断得一干二净的做法，当时把季老爷子气了个仰倒。
江徊与季家的关系就这样僵持起来。
江徊精致漆黑的眉眼恹恹耷着，边揉着太阳穴边道：
“那时我确实有些冲动，明明可以用更委婉的方式向外公表示我的心意。但我不后悔与季家及时划清界限。”
他顿了顿，继续解释：“因为我知道，我真正的身世天然就会成为卡在他们心里的一根刺。如果不是由我来主动挑明，那么那根刺永远不会主动化解，这份亲情往后也就不存在良性的、健康的发展。”
季存英的心骤然复杂地沉了下来，他听明白了，江徊是为了保护这份亲情，才选择不破不立的。
这么年轻的少年，却将世事看得这般透彻。
在这半年里，他一定经历不少翻天覆地、不得不让自己成长起来的事。
……既然不是为了报复季家，那为什么要非要提出“包养”的名义？
江徊就在这时忽然抬眼看向季存英，明亮清透的漂亮眼睛里，跳动着格外刺人的光。
“我唯一讨厌的，一直以来都是你而已。”
“……”
季存英被那光芒正正刺中，犹如一颗来自过去的子弹，时隔十年正中眉心。
他想，是啊，不是为了报复季家，那就是单纯为了报复他。
季存英一时恍然了，涩然了，慢慢认罪般低垂了头颅。
但他并不知道，那并非一颗来自过去的子弹，而是来自季存英绝不会得知的未来。
尽管季存英仍不太理解这种报复的新型方式，但他心甘情愿被江徊报复，被江徊怎样对待都好，只要他能解气。
在他眼中的江徊，是一个半年前还未成年就经历人生一系列重大变故，身世、父母、过往几乎全然颠覆了的少年。少年的身份成了原罪，就连过去理所应当的亲情也必须深谋远虑、不破不立。
他真正的外甥没错，江徊也没错，错的另有他人。身处舆论中心的季家尚未说什么，做什么，偏偏那些离他们很远的人审判罪人时，兀自将江徊归入了恶人之列。
季存英只是觉得，抛却那些外在的身份，江徊本身便很好，值得获得失去的全部幸福。他情愿为这很好很好的少年做些什么。
“……对不起。我违背了我们的诺言。”
江徊已经不需要他回来时，他偏偏要出现在他的世界里。
他在江徊的世界里，充满了不合时宜。
季存英声线哑涩，肩背线条富有肌理，隔着衣物布料也能看出绷得很直，像一把即将一触即溃的弓。
江徊忽然伸来两指，强行但暗含节制地，抬起季存英低垂的下颌。
季存英看见他眨了眨眼，睫毛像扑簌簌的小扇子般扇动，正轻声问自己：“你是要哭了吗？”
季存英不觉得自己会哭，他长了江徊十岁多一点，要哭的眼泪也在幼年时哭干净了。他已经记不得人还可以流泪，他更看不清自己现在的模样。
在江徊眼里，季存英被他抬起下颌后，露出的脆弱喉结扬起来时滚了滚，那微微泛起红意的眼尾全然暴露于自己面前。
一阵无来由的快意涌上江徊心头，四年婚姻积攒的郁气好像都排解了，但那郁气本身就是空茫的，他的快意也就显得空茫，虚虚的，没有落点。
同时，为季存英眼角的红意，他心头的一角同样揪起一点酸，一点涩，摆脱不掉，恼人得很。
他心知季存英没错。
违背诺言的事，江徊真的在意吗？八岁小孩子的话罢了，季存英能一直记到今天才叫他意外。
至于上辈子的纠缠，都是上辈子了，他死都死了，上辈子都算不清到底谁错得多一点的烂账，何必留到今生还惦念不忘？
从头开始就是从头开始。上辈子唯一的教训就是让他深深记住，无论用尽何种方法，得不到季存英完美的、毫无保留的爱，就是得不到。
他要的是完美，可季存英永远给不了他完美，给不了他纯粹。
如果没有886，他还能重生的话，绝不会再和季存英有任何牵扯。
但886让他重生的条件，就是完成那些台词任务。江徊不傻，886都明牌了，它就是要让江徊继续和季存英纠缠。
同样，江徊也有必须完成的另一个心愿。
上辈子，他许的心愿是让母亲苏醒过来，886许诺这辈子这个愿望也会再兑现一遍。他已经没有其他遗憾了，他想要的东西完全可以靠自己拿到——除了季存英微跛的右腿。
上辈子他认清了从生理医学的角度，季存英右脚不可能治愈的现实，于是转而寄希望于研发下肢外骨骼助力行走器。
如果能让季存英的脚真正好起来……他什么都愿意做的。
这时，季存英忽然僵在了原地。
因为江徊正撑起身，伸出手，堪称温柔地抚摸过他泛红的眼尾。这明显是安抚的动作，可江徊却不曾开口说些安慰的话。
江徊觉得，季存英是该哭的。
自己为了成功重生并达成心愿，必须完成任务和季存英继续纠缠，但却不会奢求季存英有所回应——因为那是江徊已经验证过的、永远得不到的东西。
同样，他也绝对不会再回应季存英。季存英未来哭的时候更多，现在合情合理得先适应一下。
“……回去以后，”季存英沉着声音说，“我会写一份协议给你，会以个人名义给予你投资。”
他这是同意了所谓“包养”的事。
“好。”江徊放下抚摸他眼尾的手，懒散地靠回了枕头里，阖上疲乏的眼皮，“季总，慢走不送。”
季存英“嗯”了一声。
卧室空寂下来，此夜如水的月光洒下窗台，却投出季存英始终安坐床边的影子。他静坐了一会儿，察觉到江徊呼吸渐渐平缓，试探地抬起手臂，用指尖轻揉江徊之前揉得通红的太阳穴。
江徊闭着眼睛，双唇抿出轻微弧度，不知为何，没有别过脑袋拒绝季存英的动作。
酒醉的头痛，在这样和缓适中的力道里渐渐缓解。
直到江徊呼吸放匀睡着，季存英才一如既往沉默地放轻脚步离开。
卧室的门先是微不可察阖上，轻极了的脚步声远去，“嗒”的一声轻响，外面的大门也关上了。
江徊深深吐出一口气，睁开了眼睛，根本睡不着。
小光团在枕头边慢慢显出形状，886又有很多槽想吐了：【宿主，你又在自己虐自己~】
【开局强行上难度，给自己绑定了个金主包养的身份。要我说直接选C承认内心想法有错吗？你就是一见钟情，你就是想和他谈恋爱，你就是想让前夫哥爱你爱得死去~活来~】
“死去活来”这四个字被886咬得阴阳又怪气。
“你懂什么人类？你懂什么叫爱情？”
江徊倒是很有道理，振振有词：“我那时候想让我的合法婚姻对象爱我，有错吗？现在我早就没有这种想法了，你少拿过去的事凭空污人清白！”
【明白明白，】886善解“徊”意，学他的原话，【你唯一讨厌的，一直以来都是前夫哥，你们是纯恨关系~】
“……嗯。你明白就好。”
江徊翻身把自己埋进被子里，躲避886的干扰，准备睡觉。
886则在一旁角落翻看起过去做任务时记下的小本子，上面记满了它还是虐文观察系统时，一号宿主犯下的全部罪行。
在江徊熟睡时，886突然“桀桀桀”阴笑起来，系统面板倒映出886这张爽文反派的刻板表情——看来，它不给这死鸭子嘴硬的癫公上点难度，都让他分不清大小王了，哼，咱们走着瞧！
次日清晨，早起的江徊全然未觉886的异样，按照之前他定的日程表，打车去往A大收拾行李。
不久前，江徊申请了博士提前毕业，只要尽快完成毕业论文就能顺利拿到学位。他的论文课题，与西西弗安将要做的腺体综合症抑制剂研发项目是一致的，所以拿到学位并不难。
寝室是双人间，另一个室友恰好也在，见到江徊回来有些讶然：“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不是说学校这边的手续都办完了，准备退宿舍了吗？”
“还有点东西没收完，实验室那边也还有一点私人物品没拿走。”
江徊和他的这些同学们年龄差距不小，平时除了交流学术，很有些年龄代沟在，故而关系谈不上熟络。
他收拾完寝室剩下的全部日常用品，和室友道一声别，就算彻底再见了。室友却忽然拿起手机犹豫地叫住他：“江徊，他们叫我问一下你，周末我们学院和其他学院有场联谊会，你要来吗？”
其实以江徊的条件，不说他以前颇为优渥的生活条件，不说他天才般的学术生涯，就单说那张脸，就在这座全国知名学府里名气不小。
若是同龄人，勾搭一下倒无可厚非。偏偏对方过于年轻，还是个未成年，这怎么下得了手？
江徊成年后，那些曾沉寂下来的想法便又喧嚣起来。室友之前还被不少学弟、学妹，甚至同一级的同学追着讨要江徊的联系方式，室友虽然都没给，但这回是真推脱不了。江徊都快毕业了，他不得不被其他人强行推过来，问江徊一句联谊会来不来。
“不好意思，去不了，”江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我这段时间都很忙。”
“理解理解，”室友马上道，“祝你创业顺利。”
“谢谢，借你吉言。”
在实验室跟另外一些同学告别后，江徊收拾完一纸箱东西出来。外面停了一辆格外引人注意的亮蓝色超跑，敞篷的车厢里露出席舟戴着墨镜、招招摇摇的脑袋：“阿徊，这边！”
“怎么回事啊？”
江徊刚把东西搬上车，安全带还没拉上，就听席舟迫不及待问：“今天西西弗安的公账上突然转来一大笔钱——多少个0我都数不清！还是私人账户转过来的，我接到季存英秘书电话才知道，是季总给咱们投的资。”
“他什么意思啊？你不是说坚决不要季氏的投资吗？”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最讨厌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