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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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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三,小年。
小区里已经充满了过年的气息。家家户户都在忙着打扫卫生、贴春联、准备年货。
沈知秋醒来时,天刚蒙蒙亮,他起身朝外走去,枕头上有些泪渍。
沈知秋愣愣地看着爷爷奶奶在厨房和客厅忙碌,郑秀英看到孩子初到这边,应该是不知道他们在干嘛,“今天是小年,要祭灶神咯。”她从厨房里探出头,笑着回答。
翠湖小区三单元202室的门把手系着红绸,郑秀英哼着《绣荷包》往门楣贴倒福。沈知秋缩在印着"安全生产标兵"的搪瓷脸盆旁,看爷爷用改锥拆卸木箱。
忽然有山核桃滚到沈知秋脚边,原来是楼上阿婆刚从集市回来,"新邻居来尝尝漾濞核桃!"
“小宝快谢谢刘阿婆!”
“秀英,你这孙子小小的一团,招人喜欢的很。” 对门的奶奶看着懂事的沈知秋,越看越喜欢。
沈知秋退到爷爷身后,似乎还不能太接受这边的热情,他觉得这些邻居和北京胡同口的王婶有点像,都是那么热情。
郑秀英爽朗的笑着说道:“那不是,我儿子和儿媳教得好,我和老伴以后得享福咯。”
“小宝,来帮奶奶贴春联。”郑秀英拿着春联,沈知秋学着奶奶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把春联贴在门框上。虽然贴得有些歪斜,但奶奶并没有责怪他,反而笑着说:“第一次嘛,以后会越贴越好的。”
贴完春联,沈知秋又跟着奶奶去厨房帮忙。厨房里已经准备好了祭灶神的供品,有糖果、水果,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的饵丝。
“灶神爷吃了这些好吃的,就会保佑我们新的一年平平安安。”郑秀英一边摆放供品,一边给沈知秋解释。
沈知秋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眼睛却盯着那些糖果不放。
郑秀英看出了他的心思,用手指刮了一下沈知秋的鼻子,笑着递给他一颗:“跟你爸小时候一个样,这是灶神爷的贡品,你吃了也会沾沾福气。”
沈知秋接过糖果,放进嘴里,甜滋滋的。他觉得这个小年过得特别有意思,和在北京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沈知秋午睡醒来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阵热闹的声音。他跑到窗边,看到小区里的孩子们正在玩跳房子。沈知秋在家里感到有些无聊,沈爷爷趁着扔垃圾的功夫拉着沈知秋走下楼去。
“小宝,小心摔着。”郑秀英看到孙子出门,连忙在屋里喊道。
“放心,我让筱乐那丫头带着小宝玩”,沈德昌招手回应。
沈知秋跑到院子里,看到几个孩子正在玩跳房子。其中一个男孩抬起头,看到沈知秋,好奇地问:“你是谁呀?”
“我叫沈知秋,刚从北京来的。”沈知秋有些腼腆地回答。
“哦,你是新搬来的呀。”男孩点了点头,又继续玩游戏。
沈知秋站在一旁,看着他们玩得热火朝天,心里有些羡慕。他想加入,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这时,一个圆圆脸的小姑娘走了过来,拉起他的手:“你好,我叫李筱乐。来,我们一起玩。”
她留着齐肩的短发,扎着两个小小的辫子,额头上还留着几缕碎发,显得俏皮又可爱,带着好奇和友善的光芒。
沈知秋颇为感激的看向女孩,点了点头,“谢谢你。”
“小事小事,胖大海,快加我们两个”李筱乐摆摆手,大大咧咧的朝为首的有点胖的男孩说,
“都说了叫我陈海!”男孩不满的嚷嚷,但听着十分小声,因为李筱乐的拳头已经蓄势待发了。
沈知秋很快跟着女孩一起加入其中。虽然他不太熟练,但大家都很友好,很快就接纳了他。
李筱乐的羊角辫随跳跃动作上下翻飞,格子裙摆扫过水泥地上的粉笔画痕。
沈知秋在"天空"格单脚立定时,陈海突然凑近,带着辣条的辛香气息:
"北京真的满地都是雪?像电视里那样?"
一听到着孩子们瞬间围成圈,七嘴八舌炸开锅。"雪能吃吗?""是不是像冰箱里的霜?""听说雪人是活的会走路!"
好在沈知秋没有被这群小孩蒙住,他露出比同龄人淡得多的眉色。
"雪从天上掉下来要多久?""雪花会打架吗?""雪化了是不是北京就沉到地底了?"
"雪摸起来像..."他举起旁边一个小孩北极熊玩偶贴住李筱乐的脸颊,"这么软,但是凉丝丝的。"女孩惊叫着跳开,马尾辫扫落紫藤架上的枯荚。
穿开裆裤的小豆丁把手指戳进玩偶绒毛,仰头问:"那雪会痛吗?"
“肯定不会,雪像妈妈的手一样温柔。”
沈知秋记忆里的雪是带着光晕的。
六岁那年的什刹海冰场,沈知秋裹成棉花团子,鹿皮靴陷进新雪里发出咯吱声。父亲沈柏舟的灰呢大衣沾着雪粒,正用老式海鸥相机对准他:"秋秋,把雪团捧高点!"
冰刀划过冰面的锐响惊飞了觅食的麻雀,母亲周静仪的枣红围巾在铅灰色天幕下燃烧。沈知秋忽然团了个雪球砸向镜头,雪沫在快门按下的瞬间迸裂,像无数颗微型星辰。
那张照片后来镶在桦木相框里,雪粒凝成永恒的光斑,永远停驻在母亲笑涡的位置。
"雪是有呼吸的。"母亲握着他戴毛线手套的手按向冰面,"你听,冰层底下有鱼在吐泡泡。"
后来在曲靖的无数个冬夜,沈知秋总能想起妈妈的话,期待妈妈会在下雪的时候带他回家。
沈知秋蹲下身,用树枝在沙坑画故宫角楼的飞檐。"房檐下挂着冰溜子,"他踮脚比划,"这么长,像水晶做的糖葫芦。"孩子们集体咽口水。
李筱乐突然从兜里掏出根真糖葫芦,山楂上的冰糖在阳光下泛着雪色。
“树叶上还有霜,不是冰,但也凉丝丝的。”
"我见过冰!"穿灯芯绒背带裤的男孩拍腿,"上周冷库卸货,铁门上全是白毛,是不是变成雪啦!"
沈知秋眼睛倏地发亮:"冷库在哪?"
话音未落,一只篮球砸在紫藤架上,惊落一串干枯的豆荚。
一行人吓了一跳,沈知秋扭过头,看见一个看着比他高一个半头的少年坐在自行车上,他小麦色皮肤泛着野葡萄般的光泽,后脑勺翘着一缕撮不服管的卷毛。
胳膊比沈知秋粗了半圈,手背结着划破的痂。球鞋大敞着鞋带,露出彩条纹中筒袜。
“哎呀不好,是程野来啦!”陈海抱着头喊道,庆幸篮球没砸到自己。
程野单脚支着自行车,咧嘴露出恶作剧成功的笑,犬齿尖得过分,“胖大海我说了多少次了,叫我程野哥--”男孩的声音拉长,沈知秋看见他后座绑着的泡沫箱直冒寒气。
"让让!冰快要化了!"他左手拎着串冰棱,正是冷库铁门掰下来的。“哇--”孩子们蜂拥而上,指尖触碰冰棱时发出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北京的雪长这样吗?"李筱乐含着糖葫芦含糊地问。
沈知秋摇头,却见程野从泡沫箱抓出把碎冰洒向天空。
冰晶在正午阳光下折射出虹彩,落在沈知秋睫毛上时,程野突然伸手拂去:"你是谁家的小孩,怎么之前没见过你。"
沈知秋睫毛颤了颤,程野的手指从眼帘上划过,留下温暖的触感,刚刚被晃了一下眼睛,他只好闭眼说道:
“我是沈德昌的孙子,我叫沈知秋,知了的知,秋天的秋。”
冰晶在程野指尖折射出棱镜般的光斑,他忽然将冰棱横在沈知秋眼前,透过冰层扭曲的视野里,男孩耳垂的银环像轮微缩的月亮。
他甩了甩挂着水珠的刘海,"你就是沈爷爷家那个雪娃娃?"
沈知秋下意识后退半步,头顶蹭过程野沾着鱼腥味的袖口。李筱乐扯着他衣角悄声说:"这是程野哥,我们小区的老大。"
"叫我程野就成,"少年突然蹲下身,腕间银铃叮当作响,"看在你从那么远的地方来的份上——"他故意拖长音调,用冰棱在水泥地上刻出歪扭的"程野哥"三个字,"不过要是你叫声哥,我就带你去我家冷库看真雪。"
就在这时,“小宝,回家吃饭咯。”沈德昌在楼上喊道。
程野用力揉了揉沈知秋的头发,把沈知秋的头发揉成了乱糟糟的鸟窝状,“我家就在你家对门,回头再带你玩。”
说完便蹬着自行车飞驰出小区门口,临走时还不忘把李筱乐的最后一个糖葫芦顺走。
“程野哥你真坏!”李筱乐大声喊,小豆丁一群人愤愤不平地连连点头,显然被程野迫害已久。
沈知秋看着少年的背影,冷不丁的问,“他是谁呀?”
李筱乐这下可有的说了,“程野哥是你家对门程叔的小孩,虽然程叔人很好,但是程野哥老可恶了,是我最讨厌的讨厌鬼!”
一旁的小胖子陈海拉了拉她,“嘘,小心被程野听见。”
“沈知秋,下次和我们说北京的动物园!”看着沈知秋要回家了,李筱乐一行人恋恋不舍地和沈知秋告别。
回到家,爷爷正在厨房帮着奶奶上饭菜。
沈知秋吃饭的时候,他忍不住好奇地问:“爷爷,程野哥是谁呀?”
“你说程野那小子啊,就住咱们家对门,刚刚那小子的爸爸你要叫程叔,是你爸爸的好哥们。经常不在家,在市区那边两头跑,这几天应该回来的。”沈德昌解释道。
“哦。”沈知秋点了点头,突然想起来前年和爸爸回这边的时候,听他提到过好久没见一个人了,想必那就是爷爷口中的程叔。
…
当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沈知秋对那群小孩传授了搭雪人的技巧,家家阳台出现了一个小小"雪人":用棉絮裹的糍粑,插着辣椒做的红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