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倒影裂痕 ...
-
在污水齐腰的暗道里跋涉,顾城感觉到肩头的温热。不知是背上女人的血,还是身后付彦啵的泪。当终于看到警用荧光棒的绿光时,付彦啵突然扯住他的衣角。
"当年你父亲......"他哽住呼吸,"是不是早就知道永宁村的秘密?"
顾城转身,看到付彦啵手里攥着从地窖撕下的账本残页。1998年的记录里,赫然签着"顾长风"三个字——那是他父亲殉职前的化名。
暴雨声中,二十年时光轰然倒塌。他们终于明白,为何顾父的遗物里会有永宁村的地图,为何付彦啵的档案在警局不翼而飞。那些年少时互相舔舐伤口的夜晚,原来都笼罩在父辈的罪恶阴影之下。
"先救人。"顾城闭了闭眼,把他的手按在自己心跳的位置,"我发誓,这次不会让任何人消失。"
警笛声响彻山谷时,付彦啵望着顾城被雨水冲刷的侧脸。他睫毛上悬着的水珠,像极了当年停尸房里,他落在姑姑遗体上的泪。
顾城的手电筒光束割开黑暗时,付彦啵正用绷带缠紧他渗血的虎口。地下暗河的水声在岩壁间回荡,像无数冤魂的絮语。他突然想起七岁那个雪夜,顾城翻进孤儿院给他送药时,掌心也是这样横着一道见骨的伤。
没想到一晃已经这么多年了,要不是看见顾父的资料,付彦啵到现在也认不出,面前的这个人竟然是自己小时候的挚友。
"你总学不会用绷带。"付彦啵故意把结打得紧了些,指尖擦过他腕间跳动的脉搏。这是他们心照不宣的游戏——用疼痛确认彼此真实存在。
顾城闷哼一声,手电筒光晕晃过洞顶的钟乳石,他知道付彦啵的故事一时半会说不清楚,既然他现在找到了家庭,那以前的事,也没必要再问。
顾城看着那些灰白凸起在光影中宛如悬吊的婴尸,让他想起青溪村地窖里那些贴着红纸的陶罐。"当年父亲书房的密室,"顾城突然开口,"墙上挂着幅水墨画,画的就是这种钟乳石洞。"
付彦啵缠绷带的手顿了顿。水珠从顾城湿透的额发滴落,在他手背溅开冰凉的花。二十年来,这是他们首次触及那个禁忌的名字——顾长风,既是刑侦英雄,又是罪恶帮凶。
古潼在一旁听着,期间一句话没说,但只是简单的听着,又好像有很多话要说。
"1998年7月13日。"付彦啵报出账本上的日期,声音在洞穴里撞出层层回音,"那天我姑姑被送进永宁村,同页签收人是你父亲,顾长风。"
暗河突然变得湍急,顾城拽着付彦啵躲开旋涡。他的后背贴上来时,付彦啵闻到熟悉的檀香混着血腥味——这是顾家老宅书房特有的气息,之前那几年的清明付彦啵都会陪着顾城去上香,那间永远锁着的房间就会飘出这种味道。
"看前面。"顾城的下巴擦过付彦啵耳尖。光束尽头的岩壁上,赫然出现用鲜血画的箭头,旁边是付彦啵姑姑独创的标记:缠绕着勿忘我的十字架。
暗河在此分岔,付彦啵摸到右侧洞壁的刻痕。那是用钥匙反复划出的"卍"字符号,与他幼时藏在姑姑梳妆台夹层的银钥匙纹路完全吻合。
冰凉的水流漫过腰际时,付彦啵感觉顾城的手指穿过他的指缝,将某种金属物件塞入掌心。
"你父亲葬礼那天,"付彦啵握紧染血的钥匙,"我偷看过他的遗物箱。"钥匙齿卡入岩缝的瞬间,机关转动声惊飞了洞顶的蝙蝠。顾城的手还覆在他手背上,体温透过浸湿的作战手套传来,像那年他捂住他眼睛不让看解剖报告时的温度。
石门轰然开启的刹那,腐臭的阴风卷着纸钱扑面而来。付彦啵的夜视镜泛起绿光,映出满室悬挂的玻璃罐。每个罐子里都漂浮着婴儿标本,脐带上系着写有生辰八字的红绳。
最中央的供桌上,端坐着身穿警服的骷髅,胸牌上"顾长风"三个字正在菌斑中腐烂。
"欢迎回家。"机械合成的女声突然响起。骷髅的眼窝亮起红光,顾城条件反射地将付彦啵护在身后。这个动作与他父亲当年在爆炸现场保护线人的姿势如出一辙,警校教材里称之为"猎鹰式掩护"。
付彦啵挣开他的手臂,径直走向供桌,从骷髅紧握的指骨间抽出半页残卷。当泛黄的纸张展开时,顾城的呼吸停滞了——那是他父亲的笔迹,详细记录着如何用失踪孕妇培育"药人"。
"他们不是普通受害者。"付彦啵的指甲掐进掌心。玻璃罐上的标签在夜视镜中浮现:实验体007号,母体林小梅,受孕日期1999.3.12。这正是姑姑失踪后的第七个月。
古潼看着眼前的一切,心底的怒火缓缓上升。
顾城突然剧烈咳嗽,暗红血迹溅在防弹衣上。付彦啵这才发现他后腰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皮肉外翻处泛着诡异的青紫。"你中毒了?"付彦啵撕开顾城的衣摆,看到伤口周围的血管已呈蛛网状扩散。
"在祠堂......阿彩的烛台......"顾城靠着岩壁滑坐,枪械零件从战术包散落。他摸索着拆开弹夹,将最后一颗子弹推入付彦啵掌心,"□□......能打碎......钢化玻璃......"
付彦啵捏着子弹,突然狠狠的揪住顾城的衣领。他声音之大甚至惊得蝙蝠乱飞。"顾长风毁了我姑姑,现在你也要毁了我吗?"
顾城沾血的嘴角扯出苦笑。
他握住付彦啵颤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那里别着枚生锈的刑警徽章——正是他父亲殉职时佩戴的那枚。
"二十年前......父亲往永宁村寄过十二封信......"他的瞳孔开始涣散,"最后一封......夹着你的满月照......"
听到这话,付彦啵整个人浑身发麻,“在说什么,你在说什么!!”付彦啵冲他大喊,可惜顾城已经没有力气再多说什么了。
警报声骤然轰鸣,岩壁开始崩裂。付彦啵把东西丢给古潼,扛起顾城时感觉颈间划过温热的液体。不知是他的血还是泪。
当□□击碎逃生通道的钢化玻璃时,付彦啵最后回望那个警服骷髅。雨水的折射中,那具白骨似乎在微笑,而洞顶渗下的血水正缓缓拼成六个字:
**欢迎来到真相的世界**
付彦啵拖着顾城在暗河中跋涉,浑浊的水流裹挟着碎玻璃和纸钱,像一场诡异的婚礼。顾城的血在水中晕开,他想起六岁那年,顾城为了帮他挡下混混的刀,也是流了这么多血。
那个时候,他们还在福利院。
"别睡,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不许死!"古潼掐着顾城的虎口,那里还留着绷带的勒痕。
顾城的睫毛颤动,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滴落,在付彦啵颈间激起一片战栗。他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却仍固执地攥着那枚生锈的警徽。
暗河尽头透进微光,付彦啵看到岩壁上密密麻麻的刻痕。那是无数个"正"字,每个笔画都深可见骨。最上方刻着一行小字:"傅小梅,2000年4月15日,第七次逃跑失败。"
古潼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姑姑在失踪后的两年里,至少尝试过三十五次逃跑。每次失败后,都会被关进更深的地牢里。
付彦啵突然明白为什么顾长风的遗物里会有那么多镇定剂——那不是给罪犯用的,而是用来控制"实验体"。
顾城在付彦啵肩头动了动,发出痛苦的呻吟。他的体温高得吓人,毒素正在侵蚀他的神经系统。
付彦啵摸到他后腰的伤口,那里的血管已经变成青黑色,像极了玻璃罐里那些婴儿的脐带。
"前面......有光......"顾城艰难地抬起手。付彦啵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看到岩缝中透进一缕晨曦。
那是希望的曙光,也可能是死亡的陷阱。
当他们爬出暗河时,刺目的阳光让付彦啵短暂失明。等视线恢复,他发现自己站在悬崖边缘,脚下是万丈深渊。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追兵已经逼近。
"放下我......"顾城试图推开他们,"你们两个人......能逃......"
听见顾城说的话,付彦啵却笑了。
他伸手试了试顾城滚烫的额头,像小时候他试探自己发烧时那样。
"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付彦啵轻声说,"谁先找到真相,谁就要请对方吃一辈子火锅。"
顾城的瞳孔微微放大。那是他们小时候玩过家家时的玩笑话,此刻却成了生死誓言。付彦啵从战术包里取出绳索,将两人牢牢绑在一起。悬崖下的雾气中,隐约可见一条蜿蜒的山路。
付彦啵看向古潼,问他一个人可不可以?
古潼朝他点点头,说:“不在话下。”
"抱紧我。"付彦啵最后看了眼追兵的方向,纵身跃下悬崖。失重感袭来的瞬间,顾城的手臂紧紧环住付彦啵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