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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医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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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属医院离她们学校不远,有直达的公交车,二十分钟左右就可以到达。
高则灵怕易清久等,犹豫片刻还是决定打车过去。
医院很大,楼层也多,她在里面绕的迷迷糊糊。一路上全靠问才找到易清所在的位置。
走廊里站、坐了很多待叫号的人,把过道堵的水泄不通。她终于挤过人墙,从走廊尽头的一排椅子上找到了正和站着的申有龙、周防说话的易清。
高则灵见申有龙也在,不自觉慢下脚步,心跳有些不稳,她紧张的琢磨着一会儿要跟他打招呼么?该怎么开口呢?还是假装没看到?
易清也看到了她,站起来挥手叫她:“则灵,这里!”
她对她笑笑挥了一挥手。
申有龙穿一件圆领蓝色毛衣,在这冷色调的医院背景里非常亮眼,手臂上搭着一件棕色麂皮厚夹克衫,脸上的笑容淡下来,明显是看到她后的改变。
当她快要走到易清身边时,申有龙却转身从走廊的另一头走了。
她心头一沉,却还要极力装出不在乎的样子,笑着走到易清面前,道:“你今天来检查?”
“对啊,哥哥非要来,说昨天喝了酒,今天一定要看的。你快坐下。”易清拍拍她旁边的座位道。
刚叫了一个号,那人进到了诊室,空出一个位子。
周防站在旁边不说话,只是微笑看着易清。
“几个月了?”高则灵坐下,握住她的手问道。
“才一个多月。”
“那你有什么感觉么?”
“就是没有力气,老想睡觉,其他的感觉还没发现。”
“你得好好休息了,前三个月需要特别注意的,不能劳累。”高则灵叮嘱道。
“嗯。我知道。不过我也没做什么重活累活,哥哥倒是担心的不得了,非要我在家休养,说学校也不让去了,考试的时候再去。”易清噘着嘴看了周防一眼,看似埋怨,,实则很幸福的表情。
高则灵看她这个样子也很为她高兴,她明白了她的选择。不过像她这样的家庭,即使不读书以后也不愁吃穿。况且即使读到了很高的地位,毕了业照样也是进家族企业或者相夫教子,总之是一辈子都不用发愁的。她实在有点羡慕她了。
“这样也好,反正现在也不教课了,你在家复习也是一样的,万事小心的好呢。”
“我是拗不过他的了。现在人家是刀俎我是鱼肉呢,只能任人宰割了。”她的尾音拖长,一副认了命的态度。
“我看你是很享受当鱼肉的呢。”高则灵说完,两人都笑了。
正说话间,叫号机上喊出了易清的名字,周防便陪她进去了。
易清来的早,检查又很费了一些时间,从B超室里面出来,易清已经有些疲倦了,高则灵让他们回家休息,坚决不让他们送的,自己一个人出了医院,到公交站牌去等公交。
下班时间,等公交的人很多,挤在站台上,一个个缩着脖子,揪住衣领。
天太冷了,偶尔一阵小风就吹的人头皮发紧,浑身直颤。
公交车迟迟不开来,看着这么多生意,每一辆路过的出租车都会抱着试试的心理落下一半车窗问一句:“走不走?”人们摇摇头,继续咬牙等着。他们也很识趣,立刻升上窗户就开走了。暖气多流出一点就是钱,没挣到钱自然也不愿意多浪费。
又一辆车停在了高则灵的面前,不过不是出租车,而是一辆高大的像个四方盒子的吉普车。
车窗缓缓落下,还没看清驾驶员的样貌,先感受到一股燥热的暖气冲到脸上,一冷一热相遇,就感觉到脸上由鼻子为中心向四周蔓延开的酥痒,像河面开始结冰,咔嚓咔嚓的一路向下走去。
“上车。”申有龙的声音。
他刚才不是走了么?怎么几个小时了现在还在这里?他难道在等她,还是刚巧办完事碰到?她犹豫着要怎样开口,拒绝还是接受?从他的脸上是看不到任何给她答案的提示。
思考之间,申有龙又语速很快的催促道:“快上车,这不能停太久。”
果然后面有喇叭催促了,高则灵一紧张就拉开车门跳了上去。
刚起步没多久,车里响起了滴滴滴的警示音。
“系上安全带。”
高则灵又忙去拉安全带,可是那安全带怎么拽都拽不出来,像是个闹别扭的小孩,母亲怎么拉都不肯出来吃饭的倔强。
本来车里温度就热,高则灵还穿那么厚,加上那滴滴滴的声音催促着,一着急,额头上很快就沁出了几层密密的汗珠。
申有龙一点要帮忙的表示也没有。
她用似询问似判断的口气说道:“你这边的安全带坏了。”
申有龙终于朝这边看了一眼,道:“先把它放开,一会儿慢慢拉。”
果然,安全带很顺利的抽了出来。
一路上两人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然而分开这么久的人,也真的无话可说。过去的事总是不愉快的,提起来像是质问和不甘,说不出口。中间两人谁也没有再介入过对方的生活,那是一片空白,更没有谈话的内容。现在呢,气氛这样尴尬,用任何一句话起头,万一得不到对方的回答还不如不说。
沉默也许是此时最好的选择。
她偷偷的看他,很专注的开车,漂亮的下颌线把脸刻画的很立体,高挺的鼻梁,圆润的下巴,他好像变得更有魅力了。
申有龙把她送到学校门口就走了。她没有立刻进去,目送着那辆车消失在视线里。
她想她是否错了呢?她当初应该有更好的解决办法的,可是她承受不住了。就像人陷入沼泽的第一反应是恐惧,完全没有办法冷静思考正确的自救措施,立刻就大喊着手脚乱挥,结果越陷越深。
她该怪她的母亲么?她母亲就是一个行为恶劣的孩子,把一块大石头投入湖中,激起一片涟漪,自己却拍拍手跑了,徒留下湖中久久不能平静。
她一步一步的往校园里走,她谁也不怪了,这就是她的路啊。
她想着易清,想着裴丽。她们现在已经走向了人生的另外一条路,而自己还是按部就班的没有任何改变,像她这种家庭观念淡薄的人,或许潜意识里就对这些有恐惧,只是她不愿意承认罢了。再给她一次机会,她未必能想出一个万全之策。
她的视线里出现了星星点点,下雪了,小小的一粒一粒。
不一会儿铺白了她脚下的甬道,身后一串浅浅的脚印,歪歪斜斜的是她的轨迹。
周日晚上雪下大了,密密麻麻的白,像是一条白练从天而降,简直没有缝隙,一片挨着一片。周一早上雪停了,地上已经是没脚深了。
天还没完全亮就有人在下面喊笑。起这么早就是为了在光滑无瑕的雪地上第一个踩上自己的脚印。
人就是这一点很奇怪,为了一点点不必要的快乐可以付出平常为重要的事情都不付出的牺牲。
可是听到他们在雪地里奔跑的喜悦,也真的让人感到喜悦。
天气太冷,易清又有了孕吐,实在坚持不住,没等到下午的课上完便被接走了。
同学们三三两两的结伴而出,从前不觉得,因为习惯了,而现在这种孤独感和天气的寒冷是如此强烈的袭来,她是被热闹和温暖隔绝的人。
还不到五点,天已经暗下来,阴沉沉的寒冷,风丝丝的吹进领口,使人不禁冷颤。
高则灵从教学楼出来,抬头便看见一辆触目的黄色跑车停在对面的马路边。
车主人的身形明明就很熟悉。
是申有龙。他交叉着双腿倚靠在车的挡风板上,穿一件黑色及膝羊绒大衣,敞着胸口,露出里面的白色高领毛衣。他左顾右盼,像是在等人。
她呼出一口白色的雾气,身体几乎僵住,心也紧缩起来,像是被套在抽取真空的塑料袋中,空气越来越少。
被冷气包裹住的行人都懒洋洋的只顾低头走路,连话都很少说,现在却都忍不住朝那辆车望去,顺便看看他的主人,哪知它的主人比它更抢眼。
在灰扑扑的学生中间他是这样的高调。
他一定是在等人?等她?不会!
从上两次见面的情况分析不会是她,他已经把她看得很平常了,不过碍着易清的面子。况且天下多美妇人,何必是!
既然不是她,她也不必自作多情的去闪躲,大大方方走过去才有尊严。
果然,有两名女生靠近了他,和他站在车旁攀谈。
她明明是麻木的,不知怎么眼睛里突然一股温热。
从他眼前经过,离得那么近,想要抱住他的渴望几乎使她窒息。
她想象的到他的臂膀是有力的,胸膛是温暖的,依偎上去立刻就热血沸腾。
可现在都属于别人了,她什么也没有。
她本想回宿舍,可是在宿舍放声大哭,马上就会有窃窃私语和谣传。
图书馆更不行!那样安静的地方,微小的啜泣都会百倍的放大。
偌大一个校园竟没有能让她独处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