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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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枝东坐在一旁的长条凳上，支棱着脑袋，呆呆地看着才青啃窝窝头。
“阿东哥，你不吃嘛？”
“我吃过哩。”
才青很想哭，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想哭——明明不属于自己的人，干嘛还对自己这么上心。他没有哭，这样显得他太懦弱了。他要成为的是像阿东哥哥那样的男子汉，男子汉不会轻易掉泪的...
“阿青，为什么想离开？我...我们都很在意你，况且你大病未愈就跑出去，我担心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决对不会放过自己...”
明枝东看到才青夹菜的背影顿了顿，他好像放下了筷子。他转过身。
“阿东哥以后还是不要对除了小绪姐以外的其他姑娘这么好了，免得小绪姐心伤。”
说罢，他又转过去，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没再理明枝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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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青从小的体弱导致他恢复了好些时候。待到他再下田务农，已是深秋，凉风浸袭，至枫叶染了半边天的日子。
才青和明枝东两人都默契的未曾再提才青生病的缘由与发生的些子插曲，虽说两人都有不少话要说的。明枝东还是会在白天帮才青分担做不完的农活，才青也照旧在帮明枝东补习功课。
如果不是那时无意看到报里的头条，才青想，也许他们就都忘了过去，这么一直生活下去了。
战争从未停止，他们并未陷入短暂的安宁，谁都知道这一切空儿不够切合实际。才青即使留英归国，他也深知——也许明天他们土生土长的家的上空就不在是碧天白云。
才青一手执早报，一手轻轻抚过那大字的标题。他绝不会忘——自己最敬爱的这位先生的身份：他还是为光荣的红军战士咧。他想再挽留他，可是他并没有什么正当的理由——甚至明枝东都要排斥自己，这便没什么好说的了。
......可总之，该说的话还得撂个清楚，他不是马虎了事的人。
待到明枝东像往常般保持军人的作息早早晨起，正要推门去洗漱。门一推开，铺面的萧瑟秋风叫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就是这种天气——才青就穿了件素日的白衬衫，正倚在他自己的房门前，出神的眺望远方。
明枝东自然地脱掉了身上的外套，径直走上前，轻轻搭在才青肩上。
“想什么呢？天冷了，穿得这么单薄，这样你又该感冒...”明枝东关切的问道。
才青愣了愣神，好像被明枝东的笑脸晃了神。他马上便反应过来，一瞬的错愕后是古井无波。
“啊，那也没事。不劳阿东哥费心了。”才青的声音平淡，犹如深灰的泥潭，差点让明枝东深陷其中，不可自拔。他力道柔和地推开了明枝东要盖在他身上的衣服，如是说着。
“对了，阿青，那杂志...是你的吧？”明枝东皱了皱眉，假装有些震惊地问着。
“什么杂志...啊。是在英国时朋友送的。”才青假装不在意道，内心已是翻云覆海的惊疑与恐惧。
果然...明枝东的心冷了半截。朋友送的...
“...阿东哥是没什么别的想同我说的了吗？但是我有。上一次的事情...”才青正准备一笔带过，将组织好了语言的苦水倾泻而出，便听到了一声木门咯吱的声音，只见明老妇人拄着木拐，慢悠悠的出现在门后。
“娃们，吃饭哩——”明奶奶冲他们喊着。
“嗷好，来了奶奶—”“算了...那我就在今天晚上，还是补习的点，我在房间里等你，阿东哥，我们早该好好谈谈...”
明枝东忽的注意到了才青眼底一片乌青。
...
于是，就因得这句话，两人没精打采了一整天，从早上到晚上。干农活的效率倒一点不降，但是能明显的看出两人的情绪都不算镇静。
政事不是什么秘事，才青想知道，轻而易举。他定是也看到了战报——明枝东猜着才青为什么专挑这个节骨眼上说事。
他要说什么，明枝东想都不用想就能大差不差的知道。
那天说不想只做弟兄的事，其实他是打算解释的——他从来是不可能想过要与才青疏远的。本身在看到他的表情后便猜到他误解了自己的意思，但是明枝东犹疑了——没有解释，因为他真的是不想做“好弟兄”。
他绝非厌恶才青了，只是这份感情好像变质了，变成了...如果那时给他解释出来——也许不对，那时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况且那时他还有婚约在身。总之，要是按自己现在想的如是解释，他怕才青会厌恶自己。
也许不单这样，那就不只是生自己的气了。
不过眼睁着也许哪天就该上战场了——他终究还是该说了。明枝东甚至已经为自己铺好了后路：如果才青因为这事情厌恶自己，他就去战场吧——为国家战死，或许还能让他愧疚...明枝东想得有些心塞了。
他摇了摇脑袋，想把这些旁的都从脑中清理干净。才青远远瞟到他这幅模样，还是忍不住的想再多看他几秒。
明枝东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身子向后转去寻觅，却什么也没看到。才青仍然在认认真真的干农活...
就这么生气？连一个眼神也不愿意给自己。明枝东暗想着，看来今晚上得好好跟他解释...
明枝东在期待和畏惧中磨蹭到了夕阳西下。天空中被染了半色赤红，愁得他有些发愣。
照旧得吃过晚饭后，明枝东愣愣地敲响了才青的房门，直到才青打开门叫他进去时他的眼神还是没有焦点。
“哼，怎么，阿东哥这是痴傻了？愣住了？”才青微微扬了扬眉毛，语气有些不满道。
“我可是来同你说正事的——你这样子怎么听...”
才青看到明枝东再抬起头时，眼睛里好像有一种晦暗的情绪在翻涌。他一瞬就把想说的话憋回了心里，险些把自己噎死。
“呃...阿东哥？”
“嗯。我在。”
“我就直接同你说了吧——其实，我们如今这个年纪了，我也不强求你能把我这个孩提时的玩伴现在还放心上当个朋友，更别提我也比你小这么多年岁...但是，倘若是真的不想同我有过往了，还是再明说一下比较好的。之所以现在同你说这事情，其实本来打算再过些时日的，但是你也应当看了早报，我怕再等，你万一哪天上了战场，来不及了，所以便现在同你撂清楚些...”
才青一口气把想说的尽数倒出，紧接着房间里便突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整得才青有些心神不宁。
“阿东哥？”
“喔。”明枝东神色有些严肃。“那么我现在就也要同你讲清楚了...”
“我绝对不可能是疏远你的。绝无可能。我只是说，不想我们，止步于，兄弟......”明枝东明明已经在心中预排过好多次现在的场景了，可临到这个时候，难免脑细胞不够用，平常说话利索的小战士开始结巴起来。
“首先，你也知道，我不是真心喜欢小绪，她也同样，我曾经只觉得婚约门当户对就好，而且也只是觉得就是些小事，没必要说给你听，绝非不把你放在眼里...还有，你失踪当天，我就去找小绪退婚了，她也马上就同意了。”
才青有些奇怪，但内心还是一股子难言的窃喜。“噢，和我解释这些做什么？”
明枝东没有回答他。沉默良久。
“然后，我不是，我不是要同你了断...也许我直接说了你会讶异，会厌恶我，所以我一直没同你解释，我只是——”
明枝东顿了顿。才青第一次见明枝东非自然的脸色潮红。
“我只是恰巧、很恰巧地，心悦你...”
说罢，明枝东神情纠结而不忍地后退了一步。
“对不起，对不起阿青...我，我知道这或许，不会被理解，甚至有些奇怪...我全然是顶认真的这么说的。你要是心生膈应，就全忘了吧，我...”
我只是怕徒留遗憾，怕在走马灯时只能看你不属于我的笑容罢了。
这下换作才青愣住了。他起初呆站在那里了一分多钟，这短短六十秒明枝东认为十分难熬，他缓缓转过身去，甚至颇有当场冲出去的冲动——
但是，幸好，幸好。才青回过神后，三步并作两步，发了狠劲地死死圈住了明枝东一整个人。
“我也是...我也是...我从很久以前，就是...”才青的声音越发的变小，最终变成了低低的啜泣。
才青的心情现在是及其复杂的。喜悦，不可置信，小心翼翼，还有怕失去的悲伤，糅杂在一团，盛进了这具瘦削的身体里。
他感应到了，明枝东的身体也在微微的颤抖。才青让明枝东转过身来——却见这向来大大咧咧的阿东哥哥竟然也红了眼眶。
好吧，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和奥利弗还有艾伦是同一类人。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