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尿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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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时砚专心致志看着电脑，并没有注意身旁人的动静。
陈厦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灰蒙蒙的眸子看了眼电脑屏幕发出的微光，然后往季时砚那边挪了一点。
他没有碰到季时砚，只是像一只猫那样悄无声息窝在离季时砚很近的位置，把自己团起来，渐渐睡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季时砚终于感受到强烈不能忽视的困意，他合上电脑，准备收起折叠桌，手刚往旁边一放，就摸到了什么温热的东西。
陈厦醒了，他看着季时砚的那双眼睛被月亮反射出幽幽的白光。
——委屈而幽怨。
季时砚把东西放好，躺下来，手掌轻轻拍打小朋友的后背，“对不起…是不小心…没有要故意欺负你的意思，快睡吧。”
陈厦这才闭了眼睛，像个乖宝宝那样睡着了。
陈厦的睫毛又白了一些，陈厦的嘴唇颜色也越来越淡了。
季时砚从这个角度看下去，只觉得陈厦像一个易碎的白瓷娃娃。
陈厦好像开始信任他了，是因为白天的事情吗？
因为他将陈厦从“水”中抱起，所以陈厦愿意靠近他了？
陈厦应该是觉得在他身边比较安全吧。
好事。陈厦会很快好起来的，一定。
季时砚感到很欣慰，他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
季时砚做了个梦，都说日有所思，夜才有所梦，这个梦虽然有些荒唐，来得却也不是那么毫无根据。
季时砚梦到自己给陈厦沉冤昭雪，梦到陈晓还活着并且被从轻发落，还梦到陈厦的自闭症和抑郁症都痊愈了。
陈厦会说话了，陈厦说很谢谢他。
季时砚觉得自己很感动，有点想哭，他努力了这么久，这样的结果才值得他付出。
“陈厦”，季时砚在梦里抱住了陈厦，陈厦笑着回抱了他，季时砚的声音便有些凝涩，“起死回生，你做到了。”
“老师很高兴。”
陈厦说话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季时砚听着耳边的声音，总觉得虚幻而不真实，“季时砚。”
陈厦的声音是温顺而平静的，像岁月的河流，包容了一切，也习惯了所有。
陈厦双臂抱着他的腰，就用这样的声音，反过来安慰他，“没事了，我好了。”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老师。”
太不真实了，有那么一瞬间，季时砚觉得陈厦比自己要成熟许多。
明明自己才是那个开解人的角色不是吗？
季时砚不觉得自己需要陈厦包容他什么，他觉得自己包容陈厦比较多。
……
但或许陈厦并不这样觉得。
生病的小朋友都是不讲道理的。
陈厦也许会觉得季时砚总是欺负他，而他姑且忍让了。
……
季时砚醒来的时候，就明白为什么会做这个梦了，陈厦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骑到他身上的，陈厦坐在他腰上，而且还是一个很危险的地方，季时砚呼吸乱了阵脚，他是一点都不敢乱动，生怕陈厦碰到什么不该碰的地方。
昨晚怎么就睡那么死，都让人给爬身上来了还没醒???
季时砚不知道陈厦是怎么拖着病腿爬上来的，也不知道陈厦骑在他腰上是要干什么，他犹豫了一下，道，“陈厦，你是不是肚子饿了？”
陈厦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固执地坐在他身上，不愿意下去。
季时砚想到了什么，伸手往陈厦睡的那块地方一摸，眼神幽深起来。
昨晚不知道是怎么搞的，要么是导尿管漏了，要么是尿袋被压着了，总之那一块是湿的。
陈厦还挺爱干净的。季时砚苦中作乐地想。
就因为那一块脏了，陈厦就往他身上爬，省得弄脏自己。
陈厦不想弄脏自己，就连带着他一起被弄脏是吧。
挺好的，真挺好的。
一起洗一下算了。
季时砚颇有些无语地把人抱到浴室，给尿床的小朋友洗干净，换了新的导尿管，然后自己也冲了冲，裹上浴巾又把人抱出去。
这大清早的……
算了，小朋友是这样的。
季时砚安慰了自己好多次，没事的，自己小时候也是这样的，没关系的，虽然自己受伊登影响有点轻微洁癖，但洁癖在心理学上算是病，这不正好克服一下。
没事的，没事。
陈厦都病成那样了，他难道还要怪罪一个病人吗？
没事的，反正床单什么的不用他洗，没事。
季时砚渐渐平复了心情，想起来自己刚刚在浴室看见陈厦的尿道口有点红肿。
发炎了，即使用前好好消了毒，但长期使用仍会发炎。
那地方发炎是会很痛的，刺痛而又瘙痒。
不会好受。
季时砚想，还是要买一些纸尿裤，大不了以后天天帮陈厦洗屁股、换尿布。
陈厦再不快点好起来，季时砚觉得自己都快要得抑郁症了。
不，是焦虑症、狂躁症。
季大少爷一想到自己要每天给人换尿片就心里抓狂。
他洁癖，他真的洁癖。
……
算了，去他妈的洁癖。
……
早饭伊登破天荒准备了牛肉包子和豆浆，季时砚这次吃得很多，老管家也没出声提醒自家少爷的吃相。
自从陈少爷住进见春园，伊登已经破例了太多次，同意了太多出格事，他在潜移默化中被改变了许多，不再像以前一样刻板了。
伊登也想通了，再怎么样这里也是华夏，不是英格兰。
少爷想如何便如何吧，别太过分丢脸丢到英格兰、丢到公主面前就行。
陈厦似乎并不在乎早餐是什么，他不像季时砚那样吃个包子还要用筷子，他直接用手抓起来，两三下就能啃完一个。
季时砚停住了动作，目光紧紧盯着陈厦。
从早上起他就觉得陈厦不对劲，现在终于想起来是哪里不对劲了!
自闭的人是麻木的，没有意识的他们无法操控自己的身体。
可陈厦却爬到了他身上!现在还自己抓着包子吃!
“陈厦……”季时砚热泪盈眶，激动之下差点把筷子丢出去，“我是季时砚，你认得我吗？”
陈厦没有理会，只是专心致志地啃着包子。
不认得吗？那也没关系，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至少他可以把导尿管撤了，以后也不用换尿布了。
季时砚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陈厦是半夜自己拔了导尿管——因为觉得不舒服。
陈厦的意识是什么时候从海底浮回海面的呢？
季时砚想到昨天他抱起陈厦，说的那句话:“你看，你现在离开水面了。”
或许就是那个时候，他误打误撞把陈厦的意识从海底捞了上来。
陈厦的意识既然回来了一点，那早上自己给陈厦插管子，陈厦会不会觉得自己又在欺负他?
季时砚想到这里，忽然有点想笑，他也便弯了唇角。
好事。
伊登似乎也发现了陈少爷今日的不同，他本来给陈少爷准备了米糊，但今天难得做一次包子，就给陈少爷也夹了两个，原没指望陈少爷能吃下去的，如今倒是意外之喜。
庄园里前一阵子的阴云仿佛都因为陈厦的改变一扫而空，大家的心情都肉眼可见好了起来。
远处，园丁修剪葡萄枝的时候，与扶着梯子的佣女说笑着什么。
近处，厨娘询问着今天中午要做的菜，脸上洋溢着笑容，仿佛格外有动力。
她看着陈厦，笑道，“在我们老家那里，大病初愈的人就要吃鸡蛋喝鸡汤，一会我去买几个鸡蛋回来，再提只老母鸡。”
季时砚听到了她的话，心底隐隐却有些失落。
陈厦并没有大病初愈。
陈厦的病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好，还会不会好。
陈厦只是在好了而已，不是已经好了。
但那样其实也不错，只要不继续恶化、有好的倾向，那就是好事情。
正是四月，草长莺飞的时候。
“陈厦，下午我带你在庄园里放风筝好吗。”
陈厦，老师想看你像风筝一样自由。
只要他一直抓紧风筝的线，只要有风可借，风筝就能一直飞，越飞越高。
……
今天下午的风恰恰就刚刚好。
季时砚走了两步，就很容易的把风筝放了起来，他走向轮椅，把风筝的线轴塞到陈厦手里。
很好的风势，但他没想到陈厦会松手。
失去了牵引，风筝盘旋了几圈，直直坠落在草地里，沾了泥腥。
季时砚沉默地站了一会，然后摸了摸陈厦的头，“没关系，再来一次。”
他捡起风筝，让它再一次乘风而起。
然后再次递到陈厦手里。
一次次坠落，一次次重新放飞。
在一次次失败里，季时砚想到了曾经。
曾经他就是这样在一次次尝试和永不放弃里，终于叩开了陈厦的心门。
然后用一个个书房里的下午，倾听、陪伴、开解，在一次次谈心里终于摸到了成功的大门。
陈厦要快要痊愈的那个下午他是真心感到很高兴的。
但现在，风筝坠落了。
风筝坠落了太多次，跌破了翅膀上的骨架，飞不起来了。
“没关系。”
季时砚说:“没关系”。
他换了只风筝，再一次放飞，将线轴放到陈厦手里的时候，他握住了陈厦的手。
他握着陈厦的手，像教陈厦控笔那样教陈厦控制风筝。
“没关系，你自己飞不起来，那老师帮你。”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尿床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