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断生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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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时砚盯着那幅画看了很久，直到手背落上一片湿润的冰凉，他才反应过来。
陈厦是不是哭了?
他把轮椅转过来，去看陈厦的脸。
陈厦没哭，那落在他手上的是什么？
季时砚沉默了片刻，用白衬衫的袖口去擦陈厦嘴角的口水。
陈厦没哭，他倒要哭了。
怎么这样呢，陈厦明明在好了，为什么还会这样张着嘴流口水。
陈厦一时好一时不好的，弄得他心情也跟着起起伏伏。
季时砚忽然想喝点酒。
晚膳很简单，是偏中式的做法，老管家似乎不再执着于以往的习惯，终于打算彻底融入华夏了。
晚饭有鸡汤，鹿茸炖的，闻起来很香，里面放了一些虫草花，橙黄的色泽看起来就很有食欲。
季大少爷患了好几年的“厌食症”让一顿鸡汤给治好了。
他不再挑挑拣拣这也不吃那也不吃，他以前不吃蔬菜，因为讨厌沙拉酱，但今天餐桌上的上海青却让他食指大动，伊登眼见着自家少爷夹了好几筷子青菜，嘴角微微上扬，感到很欣慰——少爷终于不挑食了。
其实季时砚真的不挑食，但是白人饭真的很难吃。
他不肯吃牛排烤土豆，嫌噎人又没味。
但他吃土豆牛腩，因为真的很香。
季时砚小时候是跟着父亲生活的，吃惯了中餐，自从父亲去了英格兰，而伊登来到华夏，季大少爷肉眼可见饿瘦了几圈。
减肥的秘诀就在于——吃它个几年寡淡白人饭。
有时候，季时砚会这么苦中作乐的想。
……
伊登并不知道遥远的大洋彼岸，他亲爱的公主殿下正在城堡里毫无形象嗦着季忻亲自下厨做的大盘麻辣小龙虾。
正如季时砚也并不知道，他父亲跟他吹的那些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故事全是胡扯，伊丽莎白小姐会爱上他爹最大的原因是他爹厨艺好得没边儿。
……
晚膳之后，陈厦照例喝着他的牛奶，季时砚却没上床，坐在卧室靠窗处的一张沙发上，静静摇着杯中深红液体——好的红酒要醒，醒过之后口感会醇厚一些。
他看着陈厦，然后慢慢喝了一点酒。
他就那么安静地看着陈厦抱着牛奶，像小猫一样用舌头舔着喝。
思绪万千。
也许在导师把陈厦托付给他的那一天，他就应该把陈厦接回见春园。
但，这是他现在的想法，而六年前的他，可想不出有什么抚养陈厦的义务。
即使钟棠月是他导师，那又怎么样呢，没有因为上过人家几堂课就要替人家养孩子的道理。
现在不一样了，具体哪里不一样了，季时砚也不知道。
季时砚只是觉得，他对于陈厦这个病人，似乎有些过于关心了。
是因为陈厦实在太惹人心疼了吧，季时砚想着，咽下一口红酒。
陈厦的至亲家人都死完了。
他再不心疼陈厦，还有谁心疼呢。
季时砚看了陈厦很久，觉得陈厦的头发有些长了。
白色碎发盖住了眼睛，后面的头发都可以扎个小马尾了。
是该剪了，但季时砚看了半天，觉得不剪其实也挺好看。
留着吧。明天他给陈厦把头发扎起来。
……
陈厦喝完了牛奶，抱着空杯子，愣愣地坐了很久。
他不明白季时砚为什么不过来，也不明白今天为什么没有睡前故事听。
他其实腿有点疼，骨头里面在发寒。
陈厦坐了一会，只觉得腿越来越疼，他用手摸了摸身侧，把空杯子放到床头柜上，然后伸手揉膝盖。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腿疼，他觉得要么是因为喝了牛奶，要么是因为没听故事。
因为它疼的时间点恰好就对应这两件事。
所以陈厦觉得，是季时砚让他腿疼的。
他用鼻子辨认气味，寻找红酒散发的源头，那里还隐隐飘来沉檀香。
他找到了季时砚的方向，伸出左手往前面虚抓了一下。
……
就这么一个动作，就吸引了季时砚全部的注意力。
陈厦在找他吗？
陈厦竟然会主动找他吗？
陈厦会找他了，陈厦的病肯定在好起来了。
最后一口酒下肚，季时砚走到床边，握住陈厦伸出来的手，“怎么了？”
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有点微醺的缘故季时砚今天晚上情绪不太稳定，他抓紧陈厦的手，再次出声询问，“陈厦，找老师有什么事?”
“你是不是想上厕所?”
见陈厦不理会，他便换着问题问，“想吃夜宵?”
“哪里不舒服?”
陈厦动了，他用手捂住了季时砚的嘴，眉头皱起来。
于是季时砚明白了，陈厦不喜欢他喝酒。
他沉默地站起来，去独立卫浴里面刷了牙，重新洗过澡和头发，再出来时，身上已经没有味道了。
陈厦不喜欢酒味，因为03身上总是有臭烘烘的酒气，他是记得的。
他今天心情不是很好，就少喝了一点，还特意在沙发上喝，离陈厦很远。
刚刚看见陈厦伸手好像在找他，他一时心急，就忘记要避着点了。
季时砚洗完澡，擦干头发，再走出来的时候，看见小瞎子在抚摸故事书的烫金封面。
那本书原先放在枕边，现在到了陈厦腿上。
季时砚刚刚坐在床头，陈厦就抱起那本书，放在了他腿上。
好事。陈厦今晚真的让他有些惊喜了。
陈厦有点认识他了，陈厦记得他是那个讲故事的人。
陈厦要是能记住他是季时砚，那他就算胜利了。
一如既往的开场白，“陈厦，我是季时砚，今天的故事是……”
故事很长，讲完，季时砚合上书，熄了蜡烛，躺下来前摸了摸陈厦毛茸茸的头发。
“故事听完了，陈厦小朋友该睡觉了。”
季时砚有点微醺，很快就昏昏沉沉睡着了。
……
陈厦听完了故事，还是觉得腿疼，而且越来越疼、越来越疼。
他安静地忍了一会，有点忍不了。
若放在以前，他是能忍的，但现在不一样，他意识残缺，只有几岁小孩子的智商。
陈厦疼得不行了，用手搓了好一会膝盖也没能缓解，他躺了一会，开始一点点移动身体，往季时砚身上爬，想越过季时砚去拿故事书。
他觉得是因为没听够，所以那么疼。
……
季时砚睡得不是很深，闷哼一声被陈厦的动作弄醒。
黑夜里，两人大眼对小眼，僵持了好一会儿。
季时砚攥了攥手指。
他有起床气，他真的有起床气。
他轻轻环住陈厦的腰，“乱爬什么？要掉下去了。”
他叹了口气，“陈厦，你到底怎么了？”
季大少爷一点脾气都发不出来，他用力揉了一把陈厦的头发，权当解气，“你知不知道半夜爬到别人身上很容易吓死人啊?”
闹鬼似的。
陈厦在他身上趴了一会，撑着身体要起来，季时砚哪能让他继续往下爬?再爬真掉下去了。
他搂着陈厦的腰，把人塞回旁边的被窝里。
陈厦怔愣一会，又抿了抿唇，这次幅度大了些。
但屋里太黑，季时砚没看见。
陈厦有点委屈，他马上就要拿到书了，可是这个总是欺负他的人为什么又把他抱回来了?
前功尽弃。
陈厦越来越委屈，他艰难翻身，背对着季时砚，手捂着膝盖蜷缩起来。
季时砚没睡，他一直在观察陈厦的动静。
他终于确定陈厦就是不对劲了，他坐起身，穿鞋下床，用火柴点亮烛台上的几根蜡烛，举着它走到陈厦那边。
他又一次动了要装电灯的念头。
什么年代了还用蜡烛，说真的，太不方便了。
他把被子掀开，看见陈厦捂着腿，就知道了反常的原因。
陈厦腿疾又严重了。
陈厦小时候是能走路的，但是他的腿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不好，医院也查不出原因，只能归结于是天生。
季时砚也曾找过原因，但要么是不符合陈厦的病状，要么是陈厦根本接触不到那些东西。
在众多原因之中，有一种“断生花”的毒素是跟陈厦情况最像的。
这种花非常霸道，它生长时会往四周散发大量毒素，让生长在它周围的植物全部被毒死，自己独占那一块土地的营养和水分。
人如果中了少量断生花的毒，就会慢慢被毒素夺走生机，先是须发皆白，然后是腿不能行、目不能视。
直到五感消退，生机殆尽而死。
季时砚之所以知道这种花，还是小时候被父亲带去01家里玩，看到一朵被玻璃罩起来的小花，好奇多留意了几眼。
“漂亮吧？”01戴着单边金丝眼镜，弯身的时候，眼镜边上的银链也会跟着垂下来。
“嗯。”
它确实很漂亮，它的叶子是危险的深蓝色，它的花瓣雪白，叶脉却也是蓝色的，看上去很特别。
“这是什么花?”
“断生花，生长在北欧极地冰川之上，总数不会超过十朵，是稀有、迷人又十分危险的植物”，01推了推眼镜，“所以我不得不把它关在可以制冷的玻璃里，防止它热死，也防止它哪天毒死我。”
“它有毒你还养它?”季时砚不能理解01那种喜欢猎奇的心理。
01只是笑笑，“小时砚，你长大就明白了。”
“成年人是一种十分之贱的物种，越是危险，越是对他们有种致命的诱惑。”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断生花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