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他真的杀了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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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厦张口了，他就着季时砚的手，吃下了那块抹了蓝莓酱的面包。
好事。季时砚想，虽然陈厦不认得他了，但还熟悉他的感觉，已经很难得了。
想要治愈自闭症，就必须从外引导、从内打破，这份不由自主的“熟悉”，或许会成为日后他将陈厦自主意识唤醒的关键。
作为关键的引导人物，季时砚必须经常向陈厦强调自己的身份，并尽可能花时间陪伴陈厦。
直到陈厦记住他的名字，在外人呼唤他的名字时，陈厦能有所反应。
那会是极大的进步。
季时砚喂陈厦吃完了最后一小块面包，又接过佣人递来的牛奶，一点点看陈厦喝下去——安眠药并不会马上生效，生效前的这段时间季时砚一直在跟陈厦说话，语气轻松，尽量营造放松的氛围。
虽然他一个人自言自语有点怪异。
但好在陈厦睡着了，陈厦的眼睫毛安静地垂下来，像管家专门清扫桌面的那把小银扫一样。
恐怕要不了多久，这些银色的睫毛就会彻底变得雪白。
季时砚轻轻兜着陈厦的膝弯，把熟睡的陈厦抱起来，乘坐电梯上了三楼。
他想了想，并没有去次卧，而是把陈厦放在了自己的床上。
季时砚坐在床脚的桌前，用那里的电脑办公。
陈厦一醒来，就可以看见他在这里。
季时砚将注意力放在荧幕之中，没有看到背后有个人影悄无声息坐了起来。
陈厦望着季时砚的背影——即使不太看得见，也依然凝望着。
安眠药早就对他无效了，抑郁最严重的时候，他彻夜难眠，只能靠吞服药片。
后来身体渐渐产生了抗药性。
安眠药不能抚慰他的内心，但季时砚的气息可以。
心病是需要心药医治的，季时砚一直以来都是他的药。
陈厦慢慢躺了回去，闻着被窝里残留的沉檀香气，闭上眼睛，让自己的意识被季时砚的气味包裹。
他睡着了——虽然睡得不怎样好，但总算是睡着了。
季时砚敲键盘的声音很轻，虽然这样工作速度会慢很多，但他不在乎。
他的监管权只有一年，这一年他可以以私人侦探的形式跟公安一起查案，一年内如果不能给陈厦脱罪，陈厦还是得回监狱。
他的账号在封禁中，01给他转发了很多消息，比如——经确认，陈晓死于自杀，并非是陈厦把她推下去的。
陈晓脸朝下摔在了花园围栏上，脑袋摔烂了，脸也面目全非。
季时砚点开图片只看了一眼，手就忍不住颤抖起来。
他在心里庆幸，幸好陈厦视力不太好，看不见妹妹的死状。
他关掉图片，逐条逐条查阅01给他发来的文件——尸检报告、现场勘察报告、案例分析等等。
公安人员在一楼发现了大量/精/液/，/白/浊/混着不明液体，流得一楼满客厅都是。
茶几上有酒瓶，报告分析是昨天下午开封的。
沙发上有一小滩血污和几块被撕碎的裙边。
01最后还给他发了段语音，他点击转文字，查看起来。
——小时砚，03的尸体被扎了四十多刀，其中一刀直接扎穿了03肋骨，那可不是十三岁的小姑娘能做到的。
季时砚关闭对话框，站起来，在昏暗的房间中，凝视陈厦安静的睡颜。
01推测陈厦昨天下午从见春园回去，看到了花园里妹妹的尸体，又见到一楼的惨状，愤怒之下上了三楼，在走廊尽头的窗边杀害了03。
可……那不对。
陈厦根本站不起来，03在市区的小别墅里没装电梯，陈厦是怎么到三楼的?
季时砚想到了一个可能，陈厦是硬生生从楼梯上爬上去的。
一路爬到走廊尽头，宿醉的03就睡在那里，于是陈厦一刀一刀将他扎死。
难怪陈厦身上会有伤，他拖着两条病腿在楼梯上爬，怎么可能不受伤。
03还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畜生啊。
季时砚回忆起更久远的事——有关陈厦母亲被03家暴致死的事。
……
那一年季时砚二十岁，还在帝国最高学府里读书。
陈厦的母亲叫钟棠月，是一位美丽、知性的心理学教授，季时砚因为对心理学感兴趣，选修了钟棠月的课程。
钟棠月从季时砚十八岁时开始做他的导师，季时砚常常向她提问，他觉得钟棠月真的是一位非常温柔且有学识的导师，他跟她有很多交流，渐渐不光局限于书本上的知识，有时候他们也聊聊自己的人生。
很意外的，钟棠月的家境并不像季时砚想的那样优渥、父母是高级知识分子。
钟棠月出身于一个很普通的家庭，父母都给03打工。
二十五年前钟棠月的父亲猝死在了工位上，迫于舆论，03前往吊唁，一眼就看中了那时还年轻的钟棠月。
钟棠月穿着黑色的丧服，胸口别着小白花。
03非常绅士地问候了她，留下了联系方式和一大笔慰问金，后来的03时不时约钟棠月见面，给了那时处在绝望与痛苦中的她很多温暖。
年轻的女孩不知道什么是真情，什么是假意，满心欢喜踏进了那个03给她编织的名为“婚姻”的陷阱。
钟棠月有非常严重的凝血障碍，03就为她准备了昂贵的特效凝血剂——一支就要两百万。
最初的生活是美满幸福的，但这一切自陈厦出生后就变了。
陈厦生下来，胎毛就是乳白色的，出生报告上写满了糟糕的数据，他一出生就拥有了一本写满的病例。
这样的孩子，是没办法继承03家业的，那时候03和钟棠月都不再年轻，钟棠月出于愧疚，决定再要一个孩子。
03安慰了她，然后开始备孕。
四年后，陈晓出生了，是个女孩。
而钟棠月也因年纪不小了，没办法再生育第三胎。
03从那时候开始酗酒、夜不归宿。
善良的心理学家知道丈夫出轨了，她没有闹，因为她明白03有钱有势，不是她一个普通人能抗衡的，她默默忍受了家暴，护着自己的两个孩子，在流血不止的时候摸出一管凝血剂给自己注射。
钟棠月跟季时砚倾诉这些的时候，季时砚很想帮帮她，但他无能为力，因为他只是08，他斗不过03。
他想着，再过几年，等他完成学业，等他发展壮大，等他能跟03抗衡，就帮一帮自己的老师，最起码也应该离婚，让孩子跟着母亲。
可意外的到来从来不会等他的计划实施。
季时砚二十一岁那年，钟棠月死了，那天她伤到了头颅，实在是爬不起来了，03对她视而不见，只是酗酒，两个孩子都在上学不在家里。
她就那么死了，明明身前三米处就是存放凝血剂的柜子，她却死于失血过多。
她不是立刻就死的，她是缓慢的，看着自己一点一点流血，一点一点死去。
死去的时候，她的手努力够向柜子，她的眼睛却望着窗户的方向。
她在看她的孩子有没有回家。
陈厦的抑郁症就是那时候加重的，钟棠月在陈厦六岁那年发现了他的抑郁倾向，钟棠月在他面前一直都很积极生活，希望能把这个可怜的孩子引导回来。
陈厦十一岁那年，钟棠月察觉自己的心理出了问题，已经没办法再给他做辅导。
于是钟棠月把陈厦交给了季时砚，在她心里，季时砚是一位很有天赋的学生，未来或许会成为比她更有建树的心理学专家。
那一年季时砚二十岁，一年后钟棠月去世。
……
季时砚抚摸着睡梦中人的头发，声音无比轻，他轻轻呢喃，“你怎么能杀人呢……”
“你真的杀了人，我也没办法救你了……”
“陈厦，你怎么可以杀人。”
……
“老师知道你痛苦，你可以跟老师说，老师会帮你送03上法庭接受审判，可你怎么能杀人，你怎么能杀了他。”
“陈厦，你杀了他，老师也没权护你了……”
……
季时砚还是不相信陈厦真的杀了人，他反反复复看着报告，反反复复研究现场图片中的细节。
可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他，陈厦就是杀了人。
动机有了——为了妹妹和母亲的死。
条件有了——03喝醉睡着，哪怕陈厦病弱又残疾也可以轻松杀了他。
证据有了——陈厦自己都供认不讳。
季时砚不知道自己在较什么劲，他就是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季时砚现在没办法跟外界联络，唯一可以联系的只有01。
他敲了串句子过去——01，再帮我问问现场有没有遗漏的细节，仔细一点。
01很快回复——少爷，老奴已经把每份文件都看高了，您还不死心呢？
季时砚没心情跟他开玩笑，只是强调——细节，我要看细节。
01:好好好，得得得，谁让我那么宠你。明天晚上九点前给你。
敲定了时间，季时砚心里稍稍好受了一些，或许他可以从那些更多的细节中发现不一样的东西。
来为陈厦开脱。
……
陈厦醒了，他眼睛不舒服，眼角有泪划过。
没什么感情，只是生理性。
陈厦有点饿了，他一觉睡到下午，也没人喊他起来。
季时砚还坐在那里，他与陈厦一样没用午膳，老管家没说什么，只是吩咐厨房提前备好下午茶。
季时砚听见动静，走过去，坐在床边，“陈厦，你饿了吗？”
陈厦没有再说什么认罪的话，不知道是症状减轻的缘故，还是因为待在这间卧室的缘故。
陈厦真的饿了，可他已经不会说别的话了，他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饿了，就俯下身轻轻抓起季时砚的手指，咬了一下。
——他饿了，他要吃东西，不吃别人喂的，只吃这双手喂的。
季时砚微微愣住一瞬，然后温柔地抚摸陈厦的碎发，“好，老师抱你下去吃饭。”
“你曾经很喜欢画画，不知道现在还喜不喜欢”，季时砚把骨瘦如柴的陈厦从床上抱起来，“吃完饭老师把画架拿下来，就在这间房里画。”
季时砚发现了，陈厦只有在他的书房和卧室会好一点。
书房是陈厦熟悉的地方，那卧室呢?
季时砚此前从未带陈厦进过他的卧室。
……
陈厦很喜欢画画，即使他的眼睛像蒙了雾，很多东西都看不清。
但季时砚会握着他的手，告诉他正在用什么颜色，让他好好记住笔的走势，记住了走势，就能在心里复刻它到底什么样子。
陈厦喜欢画画是因为季时砚，季时砚教他画画也教他如何用心看见这个世界。
……
陈厦又开始画画了，在季时砚的卧室里。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他真的杀了人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