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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在八点呕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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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没有给他好脸色。
昨天大晚上被拉来的时候,他原本还是很和气对待他的,就像对待一个正常的,有可能被误会的人那样,口供结束后还让他打电话给父母,他有些推辞,选择交钱,发现他的卡爆了,花呗欠了十五万,这本不是什么大事情,警察还有余力安慰他说现在年轻人都不容易。
后来来了个电话,备注是孙哥,陆拙接听,是要钱的电话,据说他借了钱,再不还就要找上门了。
陆拙没理,挨了警察一顿训。
顾泽野把陆拙领走,警察大爷隐晦地和他说了这些事情,顾泽野打哈哈过去了,说不是他做的。
警局门口车在等他们了,陆拙看了一眼秦颂,又看了看顾泽野,顾泽野始终没把眼神离开陆拙,秦颂也一直拿眼神在他们脸上乱窜,虽然很安静,但仍然混乱得像空气中有条刚脱水的鱼在抽动。
陆拙没忍住别开眼睛,跟着人走。
他来的时候天是黑的,现在已经透亮了,太阳光秃秃地亮,没有暖度,风灌得他觉得身体里很吵闹。
顾泽野挡着车顶,半遮着车门送他进入后座,是陆拙之前很常用的动作,防止偷拍,撞头,如果自己情愿多做解读的话,能像一个拥抱。
秦颂去了驾驶位,顾泽野原本想去另一边上后座,在车门那里停顿了一下去了副驾位。
空气里的鱼死了。
陆拙安静地靠在后座上,没想什么。
才怪。
车换了,护理和暴晒过,没有味道。
内饰改了,不扎眼了。
车里的香薰换了,是他喜欢的红茶,加湿器都打开了,顾泽野没有喷香水,秦颂也淡淡的,因此他没有头疼。
两侧没有口红和镜子,车窗上没有来路不明的玩偶。
顾泽野见他睁着眼睛,轻声问他饿不饿,是要先吃饭还是要先睡觉,没有避开秦颂,秦颂也没有插话。
陆拙几乎有些神奇,紧接着这种感觉消失,提着一口气上车,现在自嘲彻底冲散它了,由于过久未眠的眼睛干涩和呕意逐渐上升,兼带着耳鸣和晕眩,他不再能听到外界的声音,也没有回应顾泽野的话语。
车停,顾泽野为他拉开车门,他察觉到额头上传来冰凉触觉的时候他才有意识睁开眼睛,黑雾过后是顾泽野焦急的眼神。
陆拙把自己撑起来下车,解释道:“我刚刚困了,抱歉。”
顾泽野去挡车顶:“没事、没事,不用道歉,一夜没睡困应该的,没发烧就好没发烧就好。”
他刻意重复,陆拙觉得他太紧张了,一开始的自嘲变得古怪了起来,扭曲得他哪里都难受,他出了车门,盯了他一会儿:“顾先生,没事的话我先走了,谢谢你替我解围,如果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我一定不会推辞的。”
顾泽野有些紧张的捏了捏手指:“在这里住下吧,旧宿舍里发生了怪事,会被严查,剧组重新租了酒店,我带你进房间看看?”
他装作若无其事地碰了碰秦颂,秦颂一个激灵从目瞪口呆中回神:“是,昨晚就收到通知了,现在现场还封锁着,过完口供才敢给人放出来呢,后面肯定要整改,暂定住在这里了。”
面前的酒店一看就很高级,两百多个人两个月吗。
虽然在过去相处的日子里,自己已经对顾家实力有所了解了,但不妨碍顾泽野让其显露冰山一角的时候他都能震惊。
陆拙自以为自己和他说清楚了,他回想自己的话,是完全撕破了脸,最后的行为也没有留什么余地。
现在心里有一些令他难堪的自作多情,不过他清楚这是自己未扫清余毒,不想要和人再续前缘,不相信他会真的改变,所以自作多情大约是无关痛痒的事情,往后慢慢剔除就好。
顾泽野好看的很客观,情愿的时候举止言谈很得体,自己很擅长犯贱又不彻底,大约在一起对谁都不好,主要是对自己不好。
陆拙心里叹了口气,灵魂好像从身体里钻了出去,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眼睛和四肢,能看到顾泽野,秦颂,想法慢悠悠的传到四肢,但在流通中就损耗了很多,他本来想要做出个拘束的表情,受宠若惊,然后说出感谢的话语。
到最后,他好像只听见了自己说了声:“好的。”
在他说完这句话后,他开始痉挛,手臂经络抽痛,皮肉像是被隔离开的冰冷麻木,他熟悉这个流程,接下来疼痛将会流动胃,然后手臂和头疼将会变得无关紧要,他会难受得像蛆,除了不叫不动让自己保存一些体面,没有任何方法。
接着会呕吐,他会什么都吐不出来,直到自己筋疲力尽,真的像个腐烂物一样瘫下,汗水像是沤出的分泌物。
那太恶心了。
最好别让别人看到。
他按着自己的手臂,让自己笑了一下,其他的表情他做不出更多了:“现在能进去吗?”
顾泽野有些高兴,主动上前引路,秦颂没下车,打了声招呼走了。
陆拙控制着自己的步伐,让自己像个正常人,跟着人进入。
室内很温暖,陆拙觉得皮肉像是蚂蚁在爬,痛觉开始复苏,有人上前主动询问要不要帮忙拿衣服,问了房间号上前带路。
顾泽野指着套房说是单间,服务人员也看破不说破,按了楼层,服务人员遮着门请人进后未进入,空间里只有两人,电梯昏黄镜面里,顾泽野低着头不知道想什么。
陆拙轻微的把手指曲张两下,放进口袋里。
出了电梯,走廊很安静。
地毯、墙壁和绿植吸收了脚步声,只有轻微的空调运作的声音。
顾泽野抬手婉拒了引路人员,有意无意的走在他前面两步,不快。
陆拙的呼吸声显得有点沉重,他有些迈不动步子,完全靠不断痉挛的疼痛才让自己跟着走。
顾泽野有意无意放慢了步子,在门前刷卡,侧身让他先进。
陆拙进入房间,半身抵着门看着顾泽野。
顾泽野站在门口:“你出了很多汗,需要我叫医生吗。”
陆拙愣了一下:“不,我没什么事。”
顾泽野盯着他不肯动:“你现在脸色不好,我觉得你需要叫医生。”
陆拙知道现在自己的面色大概不像个人,但他不想要再兴师动众了。
人死债消,顾泽野不欠自己什么了,倘使把他的自作多情算在内的话,顾泽野为他换了车,来警局接他,为他给剧组换酒店,护送他,他更改了过去犹犹豫豫的战略方法,变得又胆怯又急切,已经是一个快要大成的行动家了。
陆拙见识过他的行动力,虽然是在他不情愿见过的地方,再这样下去,他要怎么偿还呢,他又要和人在一起吗。
凭什么呢。
凭自己不稳定的精神状态,看不到前路的星途,看起来一团糟的处境,以及没有任何商业增益的身份吗。
陆拙眼神慢悠悠从顾泽野身上挪开,想法也慢悠悠浮现上来,他后知后觉的有些疑惑,自己竟然是觉得自己配不上他吗。自做多情竟然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吗。
那自己的自尊很低了。
他意识到这点,呕吐感骤然加剧,胃里像是填充了吃剩的鱼,鱼骨倒着像墓碑那样梗在胃里,身体不受控制,有腐肉和霉臭的味道,他真的像个生长期极短的,腐烂的菌菇那样蹲下,握着门把的手尽力外推。
套房走道的灯是随着他们开门自动打开的,陆拙能够在地上看到自己正在顾泽野的影子里。
这太不好了。
早知道不必这样辛苦的硬熬一路,他分明该在重生的一刻就自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