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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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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拙醒来的时候屋子里没人,有很多的黑暗和温暖,他的身体空荡,情绪干燥,瞪着眼睛看着黑影憧憧的天花板,想法薄得厉害,半晌才转脸观察周边 。
吊瓶已经打了一半了,附着在壁上的水滴落下,再落下,滴到输液管里,视线下移,右手手臂被轧板固定住,而后感知到手心有温热的东西。
他看不清自己吊的什么,看不清房间的陈设,直到因为干涩眨眼,记忆才一层一层地像是蝴蝶扇动翅膀那样袭来,不如蝴蝶翅膀那样美丽,他被自己的狼狈和丑陋淹得半死。
陆拙把自己撑起来,拔掉针,压了一会儿,然后把棉贴折叠,扔进垃圾桶,扎板上的绷带也解下来,轧板放到桌子上,输液管拔下来,药瓶正放,因为没有处理医疗垃圾的经验,把东西分别放到桌子上之后就作罢了。
他的手机在桌上,顾泽野买了新的充电器,电量是满的,没有解锁痕迹。
出了房门,廊道里很亮,他跟着指示走到电梯,按下楼层,大厅里也很亮,走出大门,门口有路灯,路两边和空中有雪有风,虽然他没有外套,穿着录节目的衬衫西裤,觉得寒冷和饥饿,不过目前是晚上十一点,有出租车,他不出名,手机有电,周边有旅馆,看起来并不算情况恶劣。
顶着风雪到一个路口打车,选定地点后跳出来的是上一次行程的付款页面,他心中不妙,点击立即支付后显示余额不足。
陆拙蜷了蜷手指塞进口袋里,裸露在外的地方温度流失得很彻底,先发红崽刺痛,风一吹石雕扑梭梭掉灰似的疼。
陆拙在街边找了个避风角落站了,把微信上顶头聊天记录默不作声翻了。
他肢体开始变得僵硬,像是有鼹鼠在里面冬眠,不过还好,并不难受。
微信里有一些原主和助理的聊天记录,是借钱,纳税的,助理没借给他,他没去纳税。
没有房屋信息,找不到看起来熟的好友,似乎有骗粉丝钱。
最后一次要钱是向一个头像为大红牡丹花的人要了五百,那是聊天近三个月里每次一要钱都会给他打的人,也是他近三个月里获得的唯一一笔钱。
那人发的都是语音,大概厚重的口音,语音转文字识别不出语句来,陆拙也没有心思看。
聊天记录,文件或者相册里没有找到租住协议,银行卡里没钱,平台几乎被借空了,有催债消息,还款日显示在后天。
地图上最近的银行和医院,基本上都在五公里。
陆拙偏头去看落的雪,身上的疼痛已经麻木了,脚趾,手指这类凸出的末端的存在感变得强烈,要脱离出去了一样。
天气预报显示目前是零下七度,他把手机往兜里一揣,往银行方向走,想在银行过夜,除了身体上的寒冷,他找不到对于死亡和走投无路应有的感觉,走得不急不缓,好像再迈一条坦途。
今天冻死在这里,或者不死在这这里都没有什么关系,这具身体不是他的,看起来也不是什么需要被妥善对待的人,死了对他的粉丝而言估计是好事,唯一需要注意的是不要吓到路人。
他没主路,路灯因此不规律,地图上显示自己离银行仍然有距离,口腔失去温度,咬着舌头也不疼。迄今为止的发展比割腕好受一些。
此时他眼里的世界已经水洗一样出现波纹了,碾碎路灯间隔亮纹的是车灯,照得雪地惨白,显得他的脚印极深和踏实。
黑车直直打了下双闪,停下,正对着他,车牌号和之前在警局的一样。
陆拙还没有到冻出幻觉的地步,他能感受到下车人的真实,他站定,拿出手机看了看,十分钟前,曹瑞问他去哪里了。
顾泽野默不作声地下车去扯他手和干巴巴他说:“那是剧组统一居住的地方呀。”
陆拙嗓子里都是风,先前吐的胃液还有腐蚀,他说不出来话,只是没接顾泽野给他披的羽绒服。
陆拙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干嘛。
顾泽野没等到他回应,他心中有些怒火,扯着陆拙的手腕要往车里走。
陆拙好歹是个成年男性,踉跄了几步,很快稳住了。
顾泽野的手很烫,摸上去像是夏天的柏油马路,他不太舒服的掰开。顾泽野不松手,他掰一根,顾泽野却把另一只手也贴上来,红着眼睛盯着他:“你要去哪儿?”
陆拙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他进酒店是因为不想让顾泽野见到他狼狈地一幕,但是他失败了,他离开只是因为不想面对顾泽野,他只是想要达到这个目的,至于需要要做什么,他并不在乎。
顾泽野既不认同他的目的,也不认同他的目的地,他执拗地不肯松手,要把陆拙往车上拖。
陆拙身体僵硬,皮肤像皲裂了一样疼,好在不妨碍他站得很直,不动。
自己不是个有趣的人,他能理解为什么顾泽野会喜欢不上自己,不能理解顾泽野为什么会喜欢自己。
初高中只上学,高考结束暑假打工,大学时候为了保研忙碌,后来消失已久的父亲出现,带来赌债,接着因为打工接单和替考被学校开除,然后进入演艺圈。与顾泽野的生长环境天差地别。
除了上学,竞赛,关于演戏,剧本涉及的知识和他需要的技能,他几乎不读书,除了演戏,打工,陪同顾泽野,他几乎不外出。与顾泽野习惯天差地别。
他生活单调,做事干巴巴,空乏得像是没有鸟的坟场,总是耽误别人的好心情,与顾泽野的生机天差地别。
他来过这个酒店的,旁边是公园,公园是酒店的附属遗产,他拎着顾泽野的行李箱送入套房的时候能看到。
刚刚过来的时候,公园池里的水都冻上了,为了不搅人兴致,把残荷都打了,这是人们对待败坏的东西的正常态度,对于残荷来说也算个归宿。
他看着顾泽野惊恐又乞求的表情,不明白他一个天之骄子,一个本该幸福的人,干嘛要颤颤巍巍地与他一起挂着,把自己作弄成这样。
半晌,他终于从癔症里出来,冷眼看着顾泽野看着自己,就像看着原主的血,吊瓶,和针剂那样,他觉得自己该有一些波澜,痛恨或者庆幸一点,总好过现在这样。
这是他求之不得的顾泽野对他的爱意,是他临死前仍然想不通的东西,如今顾泽野给他了,他咬着自己的口腔中的肉,希望表现出来什么。
没必要啊。
真的没必要。
顾泽野被他看得一寸寸冷下去,他不肯松手,也不敢硬拽陆拙,他耳朵像是懵了一层厚厚的膜,心脏跳的厉害,眼泪往外逃。
陆拙看着他的眼泪,看着它们像潺潺沸腾而的水那样溢出,烫得他手疼。
怎么会这样呢。
别这样啊。
他好像从癔症里出来了,心里明镜一样清楚,照得他过去那些日子也清清楚楚,让他止不住想笑,但因为实在不清楚自己要笑什么,便只做了个表情。
“顾总,当初打扰你,是我的不对…”
陆拙话没说完,顾泽野瞪着眼睛打断自己,他脸很苍白,听陆拙的声音像是从远方传来的:“你叫我什么。”
陆拙没回答:“我对你死缠烂打软磨硬泡,给你造成了很大的麻烦,我向你道歉…”
顾泽野觉得他要说自己不爱听的话了,他心里慌得厉害:“别说了,陆拙,我没有觉得麻烦,你真的很好…”
录制还是没能把手抽回来,但是他察觉到了后脖颈处有一阵疼痛,而后被捂住了口鼻。
顾泽野十分哀伤带着歉意地看着自己。
陆拙身后的保安退下,顾泽野急忙上前搀住他打横抱起,在安定的作用下,陆拙没有力气,四肢软得像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