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纨绔的钢琴（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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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疏白在别墅住了半个月。
这半个月里，程晏只来过五次，每次都只是短暂教学，检查钢琴学习进度，然后离开。
他们的相处模式简单到近乎机械——宋疏白教琴，程晏学琴，偶尔程晏会带一瓶红酒，两人沉默地对饮，谁都不提合约之外的事。
宋疏白渐渐习惯了这样的节奏。
程晏的进步很快，已经能流畅地弹奏几首简单的曲子，但他的指法依旧带着某种刻意的克制，像是怕用力过猛会碰碎什么。
宋疏白站在琴房窗边，望着花园里盛开的玫瑰，阳光透过玻璃洒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轮廓。
“今天不练琴？”程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宋疏白回头，程晏倚在门框上，衬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腕骨处的银色表带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等你。”宋疏白淡淡道，“你迟到了。”
程晏挑眉：“你记我时间？”
“职业习惯。”宋疏白走向钢琴，“钢琴家对节奏很敏感。”
程晏低笑一声，走到琴凳旁坐下，手指轻轻敲击琴盖：“那今天学什么？”
“《梦中的婚礼》。”宋疏白翻开琴谱，“简单，适合你现在的水平。”
程晏盯着琴谱看了几秒，忽然抬眸：“这首曲子，不适合我。”
“为什么？”
“太甜了。”程晏的手指在琴键上轻轻滑过，却没有按下，“我不做梦，也不结婚。”
宋疏白沉默了一瞬，灰蓝色的眼睛微微垂下：“那你想弹什么？”
程晏的手指停在中央C键上，轻轻一按，清澈的音色在琴房里回荡：“《月光》。”
宋疏白抬眼，指尖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你弹过。”程晏看着他，“我听过。”
宋疏白知道程晏指的是那晚他在琴房的即兴演奏，他也猜到程晏会知道这件事，但他没想到程晏会记得这么清楚。
“那首曲子对右手负担很大。”宋疏白的声音很平静，“我现在弹不了。”
程晏的目光落在宋疏白的右手上，小指关节处贴着一个止痛贴。
“那就教我。”程晏说，“我弹，你听。”
宋疏白盯着他看了几秒，最终妥协，坐到程晏身旁，手指在琴键上示范了几个关键段落。
程晏学得很快，但他的演奏缺乏情感，音符精准却冰冷，像是一台被设定好的机器。
“不对。”宋疏白皱眉，“《月光》不是这样的。”
“那应该是什么样的？”程晏侧头看他。
宋疏白沉默片刻，忽然伸手覆在程晏的手背上，指尖轻轻引导他的力度：“这里要轻一点，像月光落在水面上。”
程晏的呼吸微微一滞。
宋疏白的手比他想象中更暖，指腹的薄茧蹭过他的皮肤，带着某种令人安心的触感。
“这样？”程晏放轻了力度，琴声顿时柔和了几分。
“嗯。”宋疏白收回手，“继续。”
程晏的演奏渐渐有了温度，音符不再冰冷，而是带着微妙的流动感，像是月光下的湖面，泛着细碎的银光。
宋疏白静静听着，灰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
程晏的进步太快了，快得不像一个初学者。
琴声结束时，程晏的手指仍停在琴键上，像是意犹未尽。
“你以前真的没学过？”宋疏白问。
程晏收回手，唇角微扬：“天赋异禀。”
宋疏白不置可否，合上琴谱：“今天就到这里。”
程晏没有起身，而是靠在琴凳上，目光落在宋疏白的右手上：“还疼吗？”
宋疏白下意识蜷缩了一下手指：“习惯了。”
程晏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盒子，推到他面前：“试试这个。”
宋疏白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副定制的手指护具，材质轻薄柔软，内侧贴着舒缓筋膜的凝胶垫。
“你……”宋疏白抬头，眉头微蹙，“为什么？”
程晏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说过，我讨厌等人。”
“如果你因为手伤耽误教学，我会很困扰。”
宋疏白盯着那副护具，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边缘，最终低声道：“谢谢。”
程晏没回应，转身走向门口，临出门前突然回过头：“哦，对了，明天晚上有个宴会，你想一起去吗？”
宋疏白猛地抬头：“什么？”
程晏倚在门框上，阳光从他身后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修长的影子。
“慈善晚宴，余家的场子，要求带伴。”
他语气平淡，像是在讨论今天的天气，“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一群有钱人聚在一起假装做善事。”
宋疏白的手指还停留在那副护具上，指腹轻轻蹭过柔软的凝胶垫。
他当然知道这种场合意味着什么——社交、寒暄、无数双探究的眼睛，以及那些若有似无的议论。
自从家道中落，他已经很久没有踏入过那个圈子了。
程晏似乎看出他的犹豫，补了一句：“不用弹琴，只当是去吃个饭。”
宋疏白抬眸，灰蓝色的眼睛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透。
他应该拒绝的，这种场合对他而言没有任何意义，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沉默。
这半个月来，程晏给他的远比他付出的多。
丰厚的报酬、舒适的住处、甚至连这副护具都考虑得如此周全……而他却只教了几节简单的钢琴课。
这种不对等的交换让宋疏白心里像是压了块石头，沉甸甸的。
五秒过去，程晏见他没有回应，轻轻“啧”了一声：“不去就算了。”
他转身要走，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我会去的。”
宋疏白的声音很轻，却让程晏的脚步顿住了。
程晏回过头，眉头微蹙：“不用勉强。”
“没有勉强。”宋疏白合上护具的盒子，指尖在上面轻轻敲了两下，“就当……还你个人情。”
程晏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笑了：“随你。”
他转身离开，脚步声渐渐远去，只留下一句淡淡的提醒：“明晚七点，司机来接你。”
宋疏白坐在琴凳上，望着窗外的阳光，忽然觉得有些恍惚。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答应，或许是那副护具，或许是这半个月来的安逸，又或许……只是因为他太久没有站在人群中午。
右手小指传来隐隐的酸痛，宋疏白低头看了看，最终还是戴上了那副护具。
凝胶垫贴在皮肤上，凉丝丝的，却意外地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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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疏白站在衣帽间的全身镜前，手指无意识地抚平西装上并不存在的褶皱。
程晏派人送来的这套礼服剪裁精良，纯黑的布料衬得他肤色愈发冷白，领口别着一枚低调的银质领针，在灯光下泛着细碎的光。
他盯着镜中的自己，恍惚间像是回到了从前——那时他穿着相似的礼服，站在音乐厅的后台，等待掌声响起后登台谢幕。
而现在，他却要作为程晏的"同伴"，踏入那个曾经熟悉如今却已陌生的世界。
别墅外传来汽车的引擎声，宋疏白深吸一口气，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止痛药，犹豫片刻还是吞了下去。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右手的小指今天格外僵硬，他活动了一下手指，确保护具不会影响基本动作。
下楼时，程晏已经等在客厅。
程晏难得穿了正装，深灰色的三件套西装勾勒出挺拔的身形，领带是暗红色的，像一簇将熄未熄的火苗。
听到脚步声，程晏抬起头，目光在宋疏白身上停留了几秒。
“很适合你。”程晏说，语气平淡得像在评价今天的天气。
宋疏白没有接话，只是微微颔首。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别墅，夜色已经笼罩了整座城市。
车内弥漫着淡淡的檀香，隔音效果极佳，将外界的喧嚣完全隔绝。
宋疏白靠在座椅上，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忽然开口：“为什么突然邀请我？”
程晏正在看手机，闻言手指微微一顿：“无聊。”
这个回答太过敷衍，宋疏白转过头，灰蓝色的眼睛直视着程晏：“我以为程少爷最不缺的就是消遣。”
程晏锁上手机屏幕，转头与他对视。
车内的灯光很暗，却足够让宋疏白看清程晏眼中那一闪而过的锐利：“那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两人的目光在狭小的车厢内交锋，谁都没有退让。
最终是宋疏白先移开了视线，他望向窗外，声音很轻：“我不知道。”
程晏轻笑一声，没有再说话。
宴会地点在城中的五星级酒店。
车子驶入铺着红毯的入口时，宋疏白的右手不自觉地握紧又松开，他注意到程晏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立刻停止了这个小动作。
“放松。”程晏突然说，“没人会为难你。”
宋疏白抿了抿唇，没有回应。
车门被侍者打开，刺眼的闪光灯立刻照了过来，那些不好的回忆率先被引起，宋疏白下意识眯起眼，却听见程晏在他耳边低声道：“别紧张，跟紧我。”
踏入宴会厅的瞬间，嘈杂的人声如潮水般涌来。
水晶吊灯折射出的光芒太过耀眼，香槟杯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
宋疏白感到一阵熟悉的眩晕——这个场景太过熟悉，却又陌生得可怕。
“程晏！这边！”
余子晟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他穿着骚包的酒红色西装，正朝他们挥手。
程晏抬手示意了一下，却没有立刻走过去，而是侧头看向宋疏白：“需要喝点什么吗？”
宋疏白摇头，目光扫过宴会厅角落那架三角钢琴——它被摆放在显眼的位置，琴盖打开，黑白琴键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程晏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眉头微皱：“我说过，不用你弹琴。”
“我知道。”宋疏白收回目光，“只是职业习惯。”
余子晟已经走了过来，他夸张地打量着宋疏白：“宋老师！没想到你真来了！”
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笑容暧昧，“程晏可真是有面子啊。”
程晏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闭嘴。”
余子晟做了个拉上嘴巴的动作，却还是忍不住凑到宋疏白身边：“宋老师，待会儿要不要…”
“他没兴趣。”程晏直接打断，伸手虚扶在宋疏白后背，“我们去那边。”
宋疏白被程晏带着穿过人群，他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有好奇的，有探究的，还有几道明显带着恶意的。
耳边不时传来窃窃私语：
“那不是宋家的…”
“听说他现在…”
“跟程家少爷…”
宋疏白的背脊绷得笔直，右手在身侧微微发抖。
就在这时，一杯香槟被递到他面前。
“喝点。”程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会好受些。”
宋疏白接过酒杯，冰凉的杯壁让他稍稍冷静下来，他抿了一口，气泡在舌尖炸开，带着微苦的甜味。
短暂的休息过后，程晏带着宋疏白在宴会厅里游刃有余地穿梭，巧妙地避开那些过于热情的寒暄，只与几位必要的熟人点头致意。
他始终保持着半步的距离，既不会让宋疏白感到被孤立，又给了他足够的空间。
“程少爷今天怎么这么低调？”一位穿着深蓝色西装的中年男人端着酒杯走过来，目光在宋疏白身上停留了几秒，“这位是…”
“我的钢琴老师。”程晏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宋疏白。”
中年男人恍然大悟：“啊！就是那位…”
“李总，”程晏打断他，“听说您最近在收购城东的地皮？”
话题被生硬地转开，李总愣了一下，随即顺着程晏的话聊起了生意。
宋疏白站在一旁，手指轻轻摩挲着香槟杯，灰蓝色的眼睛低垂着，像是在研究杯中的气泡。
程晏一边应付着谈话，一边用余光观察宋疏白。
他注意到宋疏白的右手一直插在西裤口袋里，左手握着香槟杯的姿势有些僵硬——那是长期弹琴的人特有的习惯，即使不弹琴时，手指也会下意识保持某种准备状态。
“…宋老师以前在国际上拿过不少奖吧？”李总突然又将话题转了回来。
宋疏白抬起眼，嘴角扯出一个礼貌的微笑：“都是过去的事了。”
程晏的手指在杯沿轻轻敲了两下：“李总对钢琴也有研究？”
“我女儿学琴，”李总笑着说，“她可是宋老师的粉丝呢。宋老师，不知道有没有机会……”
“他最近不接私人教学。”程晏再次打断，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坚决。
李总讪讪地笑了笑，又寒暄几句便离开了。
宋疏白看着李总离去的背影，轻声说：“你不必这样。”
“哪样？”程晏抿了口酒。
“替我挡掉所有谈话。”宋疏白的声音很轻，“我不是玻璃做的。”
程晏侧头看他，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我知道你不是。”
宴会进行到一半时，主持人宣布慈善拍卖即将开始。
宾客们陆续入座，宋疏白跟着程晏来到靠前的圆桌旁。
桌上已经摆好了名牌，程晏的位置旁边果然写着宋疏白的名字。
“你安排的？”宋疏白低声问。
程晏没有回答，只是拉开椅子示意他坐下。
拍卖会开始后，程晏一直保持着沉默，只在某幅油画被叫价时举了两次牌，最终以高于市场价的价格拍下。
宋疏白注意到，那幅画的作者是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年轻画家，风格却意外地有灵气。
“你喜欢这幅画？”宋疏白小声问。
程晏摇头：“不喜欢。”
“那为什么...”
“那孩子有天赋。”程晏的语气很淡，“只是缺个机会。”
宋疏白怔了怔，突然意识到程晏可能比他想象中更了解艺术圈的事。
拍卖会接近尾声时，主持人突然宣布了一个特别环节：“接下来，让我们有请著名钢琴家宋疏白先生为大家带来一段即兴演奏！”
全场掌声雷动，宋疏白的身体却瞬间僵住了。
他猛地转头看向程晏，灰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纨绔的钢琴（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