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纨绔的钢琴（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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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疏白的手伤恢复得比预期要慢。
苏医生每周来换两次药，每次都会皱眉盯着那根仍有些僵硬的小指，语气严肃地警告：“再强行弹奏，以后连和弦都按不稳。”
宋疏白沉默地听着，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钢琴边缘，像是在安抚一个不能触碰的老朋友。
程晏来的次数却变多了。
他不再只是来学琴，有时会带着一叠乐谱纸，坐在琴房的地毯上，听宋疏白讲解作曲技巧。
“这里，”宋疏白用铅笔在纸上画了个圈，“转调太生硬了，可以加个过渡音。”
程晏接过铅笔，在五线谱上点了个音符：“升F？”
宋疏白微微挑眉：“提议不错。”
程晏轻笑一声，应下了这声夸赞。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将两人的影子投在钢琴上，一高一矮，一深一浅。
宋疏白发现程晏对音乐有种奇特的理解力——他能精准地听出每个音符的偏差，却对“情感表达”毫无概念。
“这段要表达什么？”程晏指着乐谱上的一段旋律问。
宋疏白思索片刻：“像是一个人站在雨里，但不愿意打伞。”
程晏盯着那些音符看了几秒，突然说：“我讨厌下雨。”
宋疏白抬眸看他。
程晏的表情很平静，但宋疏白注意到他的手指在乐谱边缘无意识地敲击，节奏像极了雨滴落在金属板上的声音。
“为什么？”宋疏白问。
程晏合上乐谱：“潮湿。”
这个话题就此打住。
——
这一天，西山别墅迎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客人。
宋疏白打开门看着余子晟，平静开口：“程晏今天不在这里。”
余子晟脸上的淤青还没完全消下去，闻言摆了摆手：“嗨，和他没干系，我是特意来和宋老师你道歉的。”
宋疏白这才注意到余子晟放在身后地上的几个礼盒。
“我真不知道你手伤这么严重，”余子晟进入别墅，把一盒名贵药材放在茶几上，讪讪地解释，“就是想着……热闹一下。”
宋疏白没接话，只是用左手给他倒了杯茶。
余子晟捧着茶杯，突然压低声音：“程晏从小就这样，护短得很。”
宋疏白的手指微微一顿。
“程家上下都宠他，”余子晟继续说，“尤其是他大哥程瑾，简直是个弟控。”
宋疏白想起程晏偶尔接到的电话，那头传来的低沉男声总是简短而温和，程晏的回应也很随意，像是笃定对方会包容他的一切任性。
“他们父母呢？”宋疏白问。
“常年在国外，”余子晟耸耸肩，“但每个月都会专门飞回来看程晏，雷打不动。”
宋疏白垂下眼睛，茶水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表情。
“你和我说这些…是为了什么？”
“啊？”余子晟往身后的沙发一躺，“没什么啊，就是告诉你声，现在圈子里基本没谁会为难你了，程晏罩着的人没人敢动。”
宋疏白的手指在茶杯边缘轻轻摩挲，余子晟的话像是一块石头，投入他平静的心湖，激起一圈圈涟漪。
“我不需要任何人罩着。”宋疏白最终说道，声音很轻却坚定。
那些债务，即便没有遇到程晏，宋疏白也自信可以还清，只不过过程会更加艰难一些罢了。
余子晟愣了一下，随即大笑：“宋老师，你这话说得可真像程晏。”
他放下茶杯，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难怪他这么喜欢你。”
宋疏白的眉头微蹙：“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哪样？”余子晟眨了眨眼，故意拖长声调，“不过说真的，程晏从没对谁这么上心过。你知道他为了给你找那副护具，专门托人飞去瑞士定制？”
宋疏白肉眼可见的僵住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右手上的护具，那贴合得近乎完美的弧度，原来是这样来的。
“他…”宋疏白的声音有些干涩，“为什么？”
余子晟耸耸肩：“谁知道呢？程晏做事向来随心所欲。”
他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不存在的褶皱，“不过有一点我很确定——”
余子晟走到门口，回头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程晏看你的眼神，和看其他人可不一样。”
门关上后，别墅重新陷入寂静。
宋疏白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护具的边缘。
阳光透过玻璃洒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轮廓，却照不进他灰蓝色眼眸中的迷雾。
余子晟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某个他一直刻意回避的匣子。
——程晏看你的眼神，和看其他人可不一样。
宋疏白回忆起这个月的点点滴滴：程晏为他准备的护具、在宴会上的维护、甚至那架价值连城的施坦威钢琴…这些举动，傻子都能看出来完全超过了普通雇主与钢琴老师的界限。
但“喜欢”这个词太过奢侈，奢侈到宋疏白无论从小还是现在，都不敢轻易相信。
宋疏白轻轻捂住胸口。
但如果…万一…或许……他是否也喜欢程晏呢？
说从未心动是假的，程晏可以说是在他最绝望时出现的光，还从未从他身上未索取过任何东西…这一切都显得不太真实。
宋疏白转身走向钢琴，左手轻轻抚过琴键，弹奏起一段即兴的旋律。
音符在空旷的别墅里流淌，带着某种不确定的试探。
“弹得不错。”
程晏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宋疏白的手指猛地停在琴键上，发出不和谐的杂音。
“什么时候回来的？”宋疏白没有回头，声音比平时低沉。
“刚刚。”程晏走到钢琴旁，将一份文件放在琴盖上，“余子晟来过？”
宋疏白点点头，目光落在那份文件上：“这是什么？”
“你的债务清单。”程晏的语气很平静，“已经全部结清了。”
宋疏白猛地抬头，灰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震惊：“什么？”
“作为提前终止合约的补偿。”程晏摘下眼镜，用衬衫下摆轻轻擦拭镜片，“你的右手需要更专业的治疗，我联系了瑞士的一家诊所。”
阳光在程晏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让他此刻的表情显得格外模糊。
宋疏白的右手微微发抖，护具的金属扣发出轻微的碰撞声：“为什么？”
“我说过了，补偿。”程晏重新戴上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平静如水，“你可以随时离开。”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刺入宋疏白的心脏。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在等的或许就是这个时刻——当程晏厌倦了这场游戏，就会优雅地抽身而退。
宋疏白的左手猛地按在琴键上，发出一声刺耳的不和谐音。
“补偿？”宋疏白的声音罕见的颤抖起来，“程晏，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程晏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镜片后的目光闪躲了一瞬：“一个优秀的钢琴家。”
“撒谎。”
宋疏白站起身，灰蓝色的眼睛里燃烧着罕见的怒火，“如果只是这样，你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程晏后退半步，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西装袖口——宋疏白注意到这是他紧张时的小动作。
“余子晟今天告诉我，”宋疏白向前一步，“这副护具是你专门托人去瑞士定制的。”
程晏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只是顺便…”
“还有那架钢琴。”宋疏白又向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你明明会调音，却装作什么都不懂。”
程晏的呼吸明显急促几分，他转身想走，却被宋疏白一把拉住手腕。
“看着我。”宋疏白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程晏的瞳孔微微收缩，他低头看着宋疏白抓着自己手腕的手，那只手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却坚定得不可思议。
“我不是害怕…”几息之间，程晏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我只是…”
他突然停住，像是被什么哽住了喉咙。
宋疏白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等着，左手仍紧握着程晏的手腕，仿佛怕一松开对方就会消失。
“我习惯了掌控一切。”程晏最终斟酌着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但对你…我控制不了。”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两人身上，将影子投在钢琴上，交织在一起。
“那天在宴会厅，”程晏继续说，目光落在宋疏白缠着护具的右手上，“我看着你弹那首《英雄波兰舞曲》，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他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终于不再掩饰：“如果有一天你的手真的废了，我会比你还痛。”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宋疏白心中的锁。
他松开程晏的手腕，转而抚上对方的脸颊，指尖轻轻擦过那道不明显的疤痕：“所以你就想把我推开？”
程晏闭上眼睛，像是无法承受这样的触碰：“你应该去最好的医院，接受最好的治疗..."
“然后呢？"宋疏白问，“治好了就回来找你？"
程晏猛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你…愿意？"
宋疏白没有回答，而是用行动代替了语言——他倾身上前，轻轻吻住了程晏的唇。
这个吻很轻，像一片羽毛拂过，却让程晏整个人僵在原地。
“我会去瑞士。"分开后，宋疏白轻声说，“但不是因为你想推开我，而是因为我们都希望我能继续弹琴。"
程晏的呼吸仍有些不稳，他抬手抚过自己的嘴唇，仿佛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事：“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知道。"宋疏白的嘴角微微上扬，“意味着你要等我回来。"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纨绔的钢琴（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