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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婴啼惊棠,棠蕊缠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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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棠榭的檐铃第七次无风自响时,许安然正用桃胶封存最后一块玉玺碎片。琉璃盏中的液体突然沸腾,映出北疆桃林里某个啼哭的婴儿——那孩子眉心两点朱砂痣,恰似当年随喻的鹿眸。
朱雀门前的守军最先发现异常。新栽的桃树在暮春突然结果,青涩的果实表面浮现人脸纹路。更夫老吴用竹竿捅落一颗桃子,果肉爆开的瞬间,竟滚出枚带血的青铜铃铛。
"是太女殿下的银铃!"巡夜的金吾卫统领认出铃上刻纹。他正要伸手去捡,铃铛突然震碎成粉末,在空中拼出北疆堪舆图。图中标注的狼王庭遗址处,血色桃林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蚕食戈壁。
消息传到镇北将军府时,许安然正凝视着案头枯萎的棠枝。昨夜子时,这截枯枝突然绽放七朵重瓣花,每片花瓣都映着不同婴儿的面容。最诡异的是第七朵花芯处,分明是随喻十六岁时的模样。
"备马。"她突然割破指尖,将血滴入琉璃盏。原本封存的玉玺碎片突然跳动,拼成半枚凤凰纹,"去北疆前,本帅要见见钦天监的新任监正。”
钦天监观星台的青铜浑仪上,新任监正谢无咎的银针正悬在紫微星位。听到脚步声,他头也不回地开口:"将军可闻到桃香里的血腥气?"
许安然按剑立于星图之上,发现二十八宿的位置都被替换成婴儿脚印。最亮的那个足印正好踩在天狼星上,墨迹未干的批注写着:"荧惑入命宫,主杀伐。"
"这是三日前北疆送来的星图。"谢无咎转动浑仪,婴儿脚印突然活动起来,"七百个新生儿在满月夜同时开口说话,说的都是同一句谶语。"
他袖中冰蚕突然吐出银丝,在两人之间织出血色文字——"双凰归墟日,桃夭动九州"。许安然瞳孔骤缩,这分明是随喻的声音。
"监正大人耳后的蛊纹,看着眼熟。"她的剑鞘突然抵住谢无咎颈侧,"三年前朱雀门前被处决的南诏巫医,锁骨处也有这样的冰蚕印。"
浑仪在此刻发出刺耳鸣响,天狼星位的婴儿脚印突然爆开,溅出的血珠在星图上拼出邙山地宫的结构图。谢无咎低笑:"将军不妨猜猜,那些会说谶语的婴儿,此刻在地宫第几层?”
北疆的血桃林深处,守林人阿鲁正在躲避诡异追击。白日里还娇艳欲滴的桃树,入夜后竟垂下血管般的藤蔓。他躲进废弃的狼王祭坛,火折子照亮的瞬间,险些惊叫出声——
三百具水晶棺悬于穹顶,每具棺中都是满月大小的婴孩。这些婴儿脖颈处生着桃叶状胎记,正随着藤蔓的节奏吮吸血色汁液。阿鲁的冷汗浸透后背,因为他看到最中央那具棺椁里,婴儿突然睁开了金色的眼睛。
藤蔓刺穿脚踝的瞬间,阿鲁的惨叫惊动整个桃林。婴儿们齐刷刷转头,七百道目光聚焦处,阿鲁的皮肤开始桃树化。当许安然率军赶到时,只看到具人形桃木,枝头还挂着守林人的铜烟斗。
"将军!东南方有异动!"
亲卫的惊呼声中,血桃林突然向两侧分开。铺满桃瓣的道路尽头,三岁模样的女童正握着带血的银铃起舞。她抬头微笑的刹那,许安然的长剑险些脱手——那分明是缩小版的随喻。
"娘亲来得真慢。"女童的声音甜如浸蜜,腕间银铃震碎最近士兵的眼球,"爹爹在地宫等您三日了。"
邙山地宫三寰九重,青铜棺椁的裂痕正渗出桃香。谢无咎的金丝手套抚过棺盖刻痕,指尖沾到的液体竟与许安然的血同源。当他将冰蚕放入裂缝时,蛊虫突然吐出银丝,在空中织出骇人画面——
血池中浸泡的七百婴儿正在快速生长,他们的骨骼发出桃枝抽芽般的声响。最年长的那个已长成少年模样,正用桃木剑在石壁刻写《山河志》残章。当最后一笔落下时,少年转头微笑,赫然是景和帝年轻时的面容。
"原来如此。"谢无咎的冰蚕纹泛起幽光,"血棠新生不是终结,而是更高明的轮回。"他突然捏碎传讯烟花,却在火光中看到许安然染血的战袍。
与此同时,地宫深处的许安然正与"小随喻"对峙。女童的桃木剑刺入岩壁的瞬间,整座地宫开始翻转。七百具水晶棺变成镜面,映出无数时空的许安然——沙场征战的、深宫抚琴的、还有与随喻共饮合卺酒的。
"这些都是娘亲的前世呀。"女童的金色瞳孔开始流血,"不过这一世..."她突然扑到许安然怀中,桃木剑精准刺向后腰棠纹,"您该把朱雀骨还给我了。"
剧痛让许安然看清剑身上的铭文——"景和二十七年制"。三百年前景和帝自刎用的佩剑,此刻正插在她轮回的命门上。
地宫寒潭倒映着双重身影。许安然攥住女童刺来的桃木剑,剑身却突然软化,化作带刺的棠枝缠上手腕。藤蔓刺破皮肤的刹那,无数记忆碎片涌入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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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岁火场——
小安然背着小随喻在梁柱间奔逃,怀中人滚烫的呼吸喷在颈侧。"别睡!"她踩着火红的椽子,没察觉背上少女偷偷攥住她一缕散发,"等逃出去...我赠你满城桃花。"
随喻隔着雨帘抚上将军新愈的箭伤,金护甲刮过绷带下的肌肤:"许帅可知,那日我本要射的是自己?"她突然咬破指尖,将血珠按在许安然后腰胎记,"可惜蛊虫不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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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安然猛然抽回手,藤蔓带出的血珠在空中凝成镜面。十八岁的随喻虚影正从镜中走来,鹿眸含着化不开的春水:"将军躲什么?当年共饮合卺酒时,你可是允过我三件事。"
女童突然咯咯笑着扯开衣襟,心口处的棠纹与许安然颈侧印记共鸣:"娘亲当年取走朱雀骨时,可没这般扭捏。"
血池沸腾如熔浆,许安然为取回玉玺碎片不得不解甲入池。滚烫的液体漫过腰际时,背后忽然贴上冰凉躯体——随喻的虚影正将下颌搁在她肩头,指尖蘸着血水描摹将军背肌的疤痕。
"这道是替我挡的西域弯刀。"冰凉唇瓣贴上狰狞伤疤,"这道是幽州突围时的流矢..."她突然咬住许安然耳垂,"最下面这道...可是将军及笄夜自己划的?"
许安然反手扣住虚影手腕,却穿体而过:"殿下若只剩这点蛊惑手段..."
"嘘——"随喻的虚影突然凝实三分,带着桃香的唇封住未尽话语。许安然瞳孔骤缩,这个吻混着血腥与棠香,竟与记忆深处某个模糊画面重合。
池底突然伸出白骨手抓住脚踝。随喻趁她分神之际,灵舌撬开齿关渡来冰蚕,金护甲顺势按在棠纹命门:"将军的这里...跳得比战鼓还急呢。"
为破除桃林杀阵,二人被迫十指相扣共驭剑气。随喻的虚影时而凝成实体,时而散作棠瓣,每一次触碰都让许安然后颈纹路灼烧。
"左三步!"随喻突然环住将军腰身旋身,剑气扫落的花雨里混着当年誓言:
"以血为盟,以骨为契,纵使棠纹焚尽..."
许安然斩断偷袭的藤蔓,接上遗忘的后半句:"...此骨不灭。"话音未落,两人交握的手突然被咒纹缠成并蒂棠。
女童在阵眼处拍手大笑:"爹爹说得对,你们连破阵都要痴缠!"她突然扯断颈间桃核,露出里面跳动的朱雀骨,"娘亲若不来取,阿棠就捏碎它哦——"
暂歇在废弃狼王帐时,随喻的虚影忽明忽暗。许安然不自觉地将人揽到膝头,金簪挑开药膏时,恍然惊觉这是她们年少时的习惯。
"将军画眉手艺退步了。"随喻仰头呵气如兰,指尖划过许安然滚动的喉结,"当年在太学,你可是..."
"噤声。"许安然用绷带封住她未尽的话语,却掩不住泛红的耳尖。女童蜷缩在角落睡觉,腕间银铃随呼吸轻响,奏的竟是《凤求凰》的调子。
夜半骤雨突至,随喻的虚影因寒气开始消散。许安然本能地运功相护,却被冰凉的手按在胸口:"将军可知,同命蛊最怕动情?"她引着那手探入虚影心口,"你这里多跳一下,我便少一分轮回的筹码。"
破阵关键时刻,女童催动朱雀骨引发地火。许安然为护阵眼处的随喻真身,硬抗三支桃木箭。鲜血渗入棠纹的刹那,虚影突然凝成实体。
"你疯了?!"随喻徒手捏碎第四支箭,掌心白骨森然,"同命蛊反噬会..."
许安然扯过她染血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七岁那夜我就该疯。"炽热的吻带着铁锈味压下,身后万千桃树轰然绽放。阵眼处的女童突然惨叫,朱雀骨竟自发融入两人交握的手。
地火映出纠缠的身影,许安然战甲半解,随喻的襦裙染着两人混合的血。当最后一道阵纹亮起时,随喻轻轻的咬了一下她颈侧棠纹:"这次...别再忘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