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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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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那点橘黄被黑云淹没,花田间丁点萤火虫散发自身微弱的光芒,像被风吹散的星屑,忽而聚成碧色旋涡,忽而拉长成游丝,成为黑夜里最和谐的画面。
刚刚的闹剧也告一段落,他像一个无事人一样。淡定的看了眼墙上的挂钟。
“时间不早了,天也很晚了,不如今天就在这留宿吧。”
这不引狼入室吗?我的想法出奇的和他契合,这正是我想做的,我回应他:
“昂,好,麻烦你了。”
“嗯。不过家里只有一间主卧,有个次卧,但被我整成杂物间了,没事,你等着,我去收拾出来。”
“我来帮你吧。”
身体比脑子先快行动,几乎弹跳似的站起来,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身后,他听到我有些急促的脚步声,似笑非笑的回头看着我。
“不用了,你乖乖在外面待着。”
话虽如此,可我是那种不怎么爱听劝的,坚持自我地说道:
“两个人会快一点嘛。”
他不再拒绝笑着任由我跟在他身后,我欣喜若狂,像个小孩子一样默默走在他身后。
次卧里说乱不乱,说脏也不脏,只是放了点花种,没用过花盆什么的,做花匠该用的工具他都有,他弯腰替我收拾着,我在一旁看看有什么帮得上忙的。
“不好意思啊,之前这些都是放在仓库里的,但我要充电瓶车,如果堆积太多杂物会有安全隐患,毕竟是深山。到处都是易燃体,这些放在外面的小顶棚吧,辛苦你了。”
说罢,他收拾着花盆,我手忙脚乱地想去帮助他,他忍俊不禁地看着我,不禁被我那木讷的举动给逗笑,接着搬起花盆递给我。
“哎哟,帮我把花盆搬出去吧。”
我接过他递来的花盆,育意无意地擦过他的手背,留下暧昧气息,他察觉到我的温度掠过他的肌肤,瑟缩了一下,我淡淡地看着他笑了笑,便带着花盆离开了。他的小顶棚里都是肥料、铁锹、浇壶之类的,慕慕一直很爱花,他赋予花生命,花回报予世界。就是如此,他装扮我眼前的世界,我发现他的存在。
再次回来时,见他蹲在地上,花种被他杂乱地放在一旁,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连我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后也毫不知情,借着灯光,我看清了他手里拿着的东西。
那是一本专辑,一本宇大乐团巡演的专辑,上面签着我的名字:柳钰,我的艺名。
那是个20岁的年纪,在乐团当着一名寂寂无名的钢琴手,而时慕是我的第一位粉丝。
那时对钢琴学有所成,迫切期望有所成就,不知怎的,阴差阳错进了一个小有名气的乐团,团长格外欣赏我,给了我一个位置,却在每次出演时,安排我在角落里做副乐作用,看着他们在前面闪闪发光,心里很不是滋味。
第五次巡演结束后,乐团组织签售会,我看着隔壁的主唱和其他乐手身前人山人海,而我只能在边边看着寥寥无几的人发神,是我穿着与他们格格不入吗?毕竟没人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什么口罩,墨镜,全副武装把自己包裹起来,我内耗自己,不断寻找自身,问题全赖在自己。
我玩弄着手上的笔,直到一片阴影罩住我,一张专辑递到我的面前,我猛然抬头,不知是阳光刺眼,还是眼前人太过明艳,我墨镜下的双眼不由自主地眯了眯,他戴着口罩,背着光光瀑倾泻在他身上,很暖,毫无防备地照进我的心房,我的脑里映射了他的眼睛,他看着我时,在笑,尽管被遮挡住脸,我也可以通过他那双眼睛想象他的笑容在光下有多灿烂,他见我抬头又不说话,在我眼前摆了摆手,瞳孔被光映得清亮,倒映着我凝固的神情。
“嗯?怎么不说话?”
我回过神,有些抱歉,慌乱拔笔盖低头拿过那本专辑,急急忙忙中盖帽也手滑掉在地上。
“抱歉抱歉,我刚刚走神了。”
我挥洒笔锋,在专辑上签上我的艺名:柳钰,附赠一些小礼品一并给他,他笑着接过,抚摸着我那刚签上去金灿灿的名字,眉宇间尽显他的欢喜。
“原来……你叫柳钰啊?”
我没有接话,默认点头,他顿了顿,启唇开口:
“我很喜欢你副歌那个部分,弹得很温柔,每次听的时候我都会在那个地方循环好几遍,现在见到本人有点小激动。”
他说,喜欢我,我抠着这字眼细品,这两个字在耳膜上烫出细小水泡,我盯着他拉链上跳动的光斑,喉间像塞满被春阳晒化的碎冰,我明明在这歌里作用不大,竟然会有人因为这个而喜欢我?
破碎的气音卡在齿间,尾音被他的笑容蒸成水汽。
“谢谢……谢谢你的喜欢……”
他嘴角微扬,他在笑,手里翻看着那本专辑,神情柔和,他看着专辑,我痴迷地看着他,我盯着他出了神,也许是阳光把这个少年照耀得格外抢眼,让我挪不开视线,呆呆地愣着,周遭的嘈杂与这一刻割裂,我的眼里只有这个人,我的大脑只有他的模样,我的耳朵只有他的声音,他占据我的血液,让我此时定格在他身上,什么都不做,就这样安静地注视着他。
“明明这么厉害,为什么从不露脸呢?”
这问题打得我猝不及防,我把声音压低,沉闷的回答:
“我……我有点社恐,也……不怎么上镜,所以不怎么喜欢露脸。”
我说了实话,我不想找什么谎言硬塞我这个唯一真诚的粉丝,什么秘密在他面前都暴露无遗,令我始料不及,他似乎在想些什么,过了会才缓缓开口:
“社恐啊?嗯……确实有点不太好对付。”
听他的语气,是有点……对我失望吗?没有像他想象中那般热情肆意吗?如此想着,我的心情一下子降至0点,正失落着,却听到:
“但是……我还是很喜欢,不管你是社恐好,社牛也罢,你还是你,我也喜欢,你的能力是不可忽视,你的才华应该被更多人看见,加油,我相信你一定会很出众的。”
……
我永远忘不了他临走前的那个笑容,他抱着那本专辑,眯着眼笑,眼尾扬起一个很好看的弧度,站在阳光底下,衬得那笑容很动人,挤进我的瞳孔里,世间万物因他明朗,尽管他的背影渐行渐远,我也目视着他离开的方向,像在告别,又像不舍。
从那时起,我比以前更加渴望能在乐团里发光发热,就算是个不起眼的钢琴手,一样能被人关注,被人在意,重要的是,能被他期待着……
我花了很多时间,很多精力,磨砺我的才能,去摘夺那一个若有若无的机会。可当资本欺压时,我抵挡不住,措手不及,无奈地接受不公,上台的机会也越来越少,常常在屏幕前的现场观众席上寻找他的身影,他会在里面观望我吗?如果没有看到我的时候,他会失望吗?心绪凌乱,我不知道用怎样的词汇来形容我当下复杂的心情……
我只有一个想得到的,奏响我手上的钢琴,弹出最入心的旋律,做那颗最璀璨夺目的星星,那就表演给他们看吧,证明自己,向世界宣告,江郁,也可以熠熠生辉。
最好,他能看见我……
我想再见到他,有了这些目标后,我退出了乐团,向往成为一名独立的钢琴家,踏上了属于自己的寻音之路。
至于慕慕怎么知道我是柳钰的话……
“江郁?”
他的声音将我从思绪中拉回来,原来我在他身后太久已经让他察觉到了吗?我故作尴尬,不自在地抹了把鼻子。
“呃……不好意思,我见你蹲在地上,没敢去打扰你,所以就站在这了。”
我说着,他拿着专辑从地上站起身来,拍了拍上面丁点灰尘。
“没事,你出声叫我一声就好,不至于一声不吭地站在我身后,怪吓人的。”
我没有接话,只是一味地盯着他手里的专辑,他也注意到我的目光,摆弄了一下那本专辑,随便翻了翻页数。
“哦,这个啊,是我刚刚收拾花种抬头在书柜里看到的,应该是搬家的时候夹在那些书里面了,这本专辑是来自宇大乐团,我常听的乐团,但比起整个团,我更喜欢里面的钢琴手,他叫柳钰,他呀,特别社恐,跟其他成员不一样,他不爱说话,但在我眼里他就是很独特,这本专辑里的副歌就是他弹的部分,我还专门把它裁出来,重复循坏在我养花的时候听,你看,专辑上的这个签名就是他的,当时蛮多人去签名的,他面前没有人潮,就坐在那里,沉默寡言,我害怕他不搭理人呢,幸好,我们聊了很多,发现了他可爱的一面,算是……圆满吧,可惜,后面他突然退团了,我在平台也问过他为什么突然退团了,官方的回答就是他因为自身原因而离开,希望有缘再见。看到这,我就知道,或许,我可能再也听不到他的旋律了。”
他说柳钰的时候,好几次笑出声来,在听到他说再也听不到柳钰弹的钢琴时,我心头一颤,是多么想告诉他,我就是柳钰,江郁就是柳钰,你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就在你的面前,可偏偏,答案扼在喉头处,让我发不出声。
到最后……我始终没有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