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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四十一章 抑郁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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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点十七分,故浅川又一次在黑暗中睁开眼睛。
天花板上的裂纹像一张扭曲的脸,在月光下若隐若现。他盯着看了很久,直到眼睛发酸,才慢慢翻了个身。床头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凛昂的消息:
凛昂“睡了吗?”
故浅川没理。
他伸手去摸床头的水杯,手指却突然脱力,玻璃杯砸在地板上,碎成几片。水渍在木地板上蔓延,像一条蜿蜒的小河。
"......操。"
故浅川坐在床沿,盯着自己的手看了很久。这双手曾经能轻松投进三分球,能写出漂亮的竞赛答案,能......拽着沈默言的衣领把人按在墙上亲的。
右手无意识地摸向枕下——那里藏着一把美工刀,刀片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一下就好......"
他轻声对自己说,刀刃贴上左腕内侧。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打了个哆嗦,皮肤立刻泛起细小的颗粒。
手机突然亮起,凛昂的消息又跳了出来:
凛昂“睡了吗?玩游戏不?”
刀片停在皮肤表面,微微下压。故浅川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直到屏幕自动熄灭。黑暗中,他缓缓移开刀片,在原本的伤痕旁又添了一道新鲜
疼。
至少还能感觉到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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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克勤发现这些是在午休他们打完球换衣服的时候。
故浅川的书包掉在地上,一个小药瓶滚了出来。白色塑料瓶,标签被撕掉了,只剩下"氟西汀"三个打印的小字,换衣服时,隐隐约约左腕内侧好像交错着十几道细长的伤疤,有些已经泛白,有些还结着新鲜的血痂。
"这是什么?"李克勤捡起来,下意识问。
故浅川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接过药瓶塞回包里:"维生素。"
"维生素要医生处方?你真的......"李克勤皱眉。
"李克勤。"故浅川突然打断他,嘴角挂着那种完美的微笑,"我很好,这只是维生素而已。"
阳光从更衣室的窗户照进来,落在故浅川的侧脸上。他看起来那么正常,甚至比从前更开朗,眼睛弯成月牙,嘴角上扬的弧度恰到好处。
"那你左手腕上这是什么?"李克勤盯着他已经遮盖住的手腕。
故浅川条件反射地将手挡在身后,嘴角却挂上那个熟悉的微笑:"猫抓的。"
可李克勤分明看见,他垂在身侧的手在微微发抖。
未等李克勤再问下去,更衣室的门突然被推开,凛昂探头进来:"你们干嘛呢?上课了。"
"走吧。"
他转身时,李克勤注意到他后颈处有一块奇怪的淤青——像是被人用力掐过的痕迹。但那里,明明只有他自己能够到。
"故浅川......"
"真的没事。"故浅川拍拍他的肩,"走吧,上课了。"
他转身往外走,背影挺拔得像棵白杨树。李克勤站在原地,突然想起上周在图书馆看到的资料——氟西汀,抗抑郁药物,常见副作用包括手抖、失眠和情感淡漠。
故浅川最近所有的"反常",突然都有了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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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咨询室的门牌有些旧了,"王医生"三个字的金漆掉了一半。
故浅川坐在沙发上,盯着地毯上的花纹发呆。王医生是个和蔼的中年女性,说话声音很轻,像怕惊扰到什么似的。
"最近睡眠怎么样?"
"还行。"故浅川笑了笑,"就是老做梦。"
"梦到什么了?"
"记不清了。"他低头玩着手腕上的银链,护腕吊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好像有人在叫我名字。"
王医生的笔在纸上沙沙作响:"还是那个男孩吗?"
故浅川的手指突然僵住了。
"......嗯。"
"你想他回来吗?"
"不想。"故浅川回答得太快,声音尖得不像自己,"他走了挺好的,真的。"
护腕吊坠被他攥在手心里,金属边缘硌得掌心生疼。王医生没说话,只是递给他一杯温水。故浅川接过来,水面上映出自己扭曲的倒影——
眼睛红得像哭过,嘴角却还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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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昂是在天台上找到故浅川的。
傍晚的风很大,吹得校服外套猎猎作响。故浅川坐在栏杆边缘,两条腿悬在外面晃啊晃,手里捏着那张沈默言留下的字条。
【对不起,等我】
"操!"凛昂冲过去一把拽住他后领,"你干什么!"
故浅川回头,眼神茫然了一瞬才聚焦:"啊,凛昂啊。"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像隔着一层毛玻璃。凛昂这才注意到,故浅川的脸色白得像纸,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嘴唇干裂得渗出血丝。
"我就是......"故浅川晃了晃手里的纸条,"看看风景。"
"看风景需要坐这儿?"凛昂声音发抖,"你他妈吓死我了!"
故浅川眨了眨眼,突然笑了:"对不起啊。"
他乖乖从栏杆上跳下来,动作轻盈得像片羽毛。凛昂死死抓着他的手臂,生怕一松手人就会消失。
"浅川哥,"凛昂声音哑得厉害,"我们去医院好不好?"
"为什么?"故浅川歪着头,"我很好啊。"
夕阳西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孤零零地映在天台地面上。凛昂突然发现,故浅川的影子没有笑—— 明明他本人嘴角还挂着那个完美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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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克勤和凛昂强行把故浅川拖到医院时,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精神科的走廊很安静,白炽灯冷得刺眼。故浅川坐在长椅上,低头玩着银链上的吊坠,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
"23号,故浅川。"护士叫到他的名字。
诊室里,医生看完病历和检查单,推了推眼镜:"中度抑郁伴随解离和自残症状,建议住院观察。"
"住院?"故浅川突然抬起头,"不行,我还要上学。"
"故浅川......"李克勤想说什么,却被医生制止了。
"为什么不能住院?"医生问。
故浅川的嘴角抽动了一下,那个完美的微笑第一次出现了裂痕:"因为......"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气音:"因为他回来会找不到我的。"
诊室里安静得可怕。
医生叹了口气,在病历本上写下新的处方:"先加大药量,每周必须来复诊。"
走出医院时,夜空开始下雨。故浅川站在屋檐下,伸手去接雨滴。冰凉的雨水打在他掌心,顺着掌纹流成一条小河。
"你们看,"他突然说,"像不像眼泪?"
凛昂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他。故浅川的身体僵硬了一瞬,然后慢慢放松下来。
"我没事的,"他轻声说,像是在安慰别人,又像是在说服自己,"真的。"
雨越下越大,几乎淹没了所有的声音。
远处,救护车的警笛声划破夜空,像一声长长的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