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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狂飙山道 ...

  •   顾添盈的手指在照片上顿了顿,轻轻往自己这边挪了挪,把照片递还给陈琰。
      她的指尖划过照片边缘,带起一阵极轻的风,吹得陈琰心里发颤。

      “你凭什么碰沈寂山的东西!”
      顾婉清还在尖叫,突然扬手去推顾添盈。
      陈琰几乎是本能地抬手挡住,掌心正按在顾婉清的手腕上,还留着昨天戴过的细手链压出的红印,硌得他掌心生疼。

      “顾小姐,”
      陈琰的声音带着点熬夜后的沙哑,像被砂纸磨过。
      “这是公司文件。”
      他看着顾婉清,眼神里没什么情绪,只有化不开的倦意。
      “无关人等,不能碰。”

      顾婉清被他眼里的红血丝刺了下,突然就想起台风天那天。
      她堵在公司楼下想找沈寂山,陈琰浑身湿透地拦着她,说沈寂山不见客。
      当时他眼里的红血丝,跟现在一模一样,像浸了血的棉线,缠得人喘不过气。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气焰却莫名矮了半截,最后只憋出句:
      “那又怎样?沈寂山的事,就是我的事!”

      “哦?”
      顾添盈忽然笑了,那笑意从嘴角漫到眼底,像初春化冻的冰溪。
      “那正好,码头的混凝土标号出了点问题,抗压强度差了0.3兆帕。”
      她把文件袋递给陈琰,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几人听见。
      “陈生说沈寂山这几天忙老宅的事,未必有空处理,不如顾小姐替他去盯两天?正好看看那些钢筋怎么捆,混凝土怎么搅。”

      顾婉清卡壳了。
      她连混凝土和水泥的区别都分不清,更别说什么抗压强度。
      她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手指绞着裙摆,像是被人当众扇了耳光。

      陈琰把照片一张张塞进文件袋,指尖划过那张夜景图时,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陈生?”
      顾添盈的声音拉回他的神思,她看着他,眉头微蹙。
      “脸色这么差,是不是低血糖了?休息室有巧克力,要不要去躺会儿?”

      陈琰刚要摇头,就听见入口处传来一阵皮鞋声。
      一下下踩在地毯上,像敲在人心尖上的鼓点。
      他抬头,看见沈寂山站在那里,黑色西装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衬得他身形格外挺拔。
      郑明轩和温年又跟在后面,两人正低声说着什么,郑明轩的嘴型动了动,劝他别发火。

      顾婉清的眼睛瞬间亮了,像找到了救命稻草,刚要扑过去,却被温年又一把拉住。
      温年又的声音压得很低:“别闹,沈寂山刚从老宅过来,跟老爷子吵了架,一身火气。”

      沈寂山的目光扫过这边,像探照灯似的,在陈琰手里的文件袋上停了半秒,又移到顾添盈脸上。
      他没说话,只是眉峰微挑。

      空气突然就凝固了。
      周围的音乐、笑声、碰杯声,好像都浑然消散,只剩下几个人在纠缠。
      陈琰捏着文件袋的手指紧了紧,指节泛白,他能感觉到沈寂山的目光还停留在他身上,带着火。

      “看来不用我替你找地方歇着了。”
      顾添盈忽然轻声。
      她的指尖轻轻碰了下陈琰的胳膊,像片羽毛落下来。
      “有事叫我。”

      说完,她转身走向别处,米白色的裙摆扫过陈琰的鞋边,留下若有似无的茉莉香。
      香味很淡。

      陈琰站在原地,看着沈寂山一步步走近。
      对方的皮鞋踩在地毯上,没什么声音,像伦敦凌晨的雾,浓得化不开,压得人喘不过气。
      露底,底下血淋淋的现实。

      陈琰看着沈寂山把顾婉清带进休息室。
      陈琰的目光追着黑色西装背影,直到被郑明轩拽了把胳膊才回神。
      “发什么呆?”
      郑明轩往他手里塞了瓶冰镇苏打水,瓶身的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淌。
      “沈寂山那点破事有什么好看的?我带你去个地方,保证你把这半个月的累全甩干净。”

      陈琰捏着冰瓶,指尖冻得发麻。
      他其实没力气折腾,但郑明轩眼里的兴奋太盛,像团火似的燎过来。
      陈琰拒绝的话哽在喉咙里。
      最后他只是松了松领带,哑着嗓子问他。
      “去哪?”

      “去了就知道。”郑明轩勾着他的肩膀往外走。
      顺手拎了件黑色冲锋衣扔给他。
      “山上冷,穿上。”

      车是停在酒厅后门的,一辆哑光黑的保时捷911,引擎盖还带着白日暴晒后的余温。
      郑明轩把车钥匙抛过来,金属在掌心撞出轻响。
      “你开前面,我跟你。”
      郑明轩开的帕拉梅拉。
      他倚着车门点烟,火光明灭间笑。
      “敢不敢跟我比?”

      陈琰拉开车门坐进去,皮革座椅还留着别人坐过的温度,混杂着淡淡的雪松味。
      跟沈寂山身上的味道像,又好像不一样。

      “系好安全带。”
      郑明轩的声音从窗外飘进来,带着点戏谑。
      “别等会儿哭着喊着要刹车。”

      引擎启动的瞬间,震耳的轰鸣撞得耳膜发疼。
      陈琰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紧了紧,指腹蹭过真皮上的纹路,像在确认什么。
      身体里某个沉寂已久的东西被这轰鸣勾醒了,像困在笼子里的兽,突然想挣开铁链。

      出市区的路很顺,郑明轩的车始终跟在后面,保持着半车距。
      陈琰没敢太快,直到车子拐进盘山道,路灯骤然稀疏,只剩下车灯劈开浓黑的夜色。
      郑明轩的车突然加速,从右侧超了过去,尾灯在弯道处划出道猩红的弧线,像在挑衅。

      陈琰深吸一口气,踩下油门。

      风从半开的车窗灌进来,带着山涧的凉意,吹得他额前的碎发乱飞。
      时速表的指针一点点往上爬,80,120,130……路边的树影成了模糊的绿线,轮胎碾过碎石路缘的声音尖锐刺耳,和引擎的轰鸣搅在一起,震得胸腔发麻。

      他很久没这么疯过了。
      上一次还是去参宴路上遇到的追尾。

      方向盘在手里轻微震动,像有生命。
      陈琰猛地打方向,车子贴着山壁转过一个急弯,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
      后视镜里,郑明轩的车紧追不舍,两车的距离不过几米,近得能看见对方车里晃动的烟蒂火光。

      “爽不爽?”
      郑明轩的声音从蓝牙耳机里钻出来,带着细细的喘。
      “这才叫活着。”

      陈琰没说话,只是又踩了脚油门。
      时速表冲破140,挡风玻璃上溅到几滴夜露,被气流吹成歪斜的水痕。
      他想起这半个月的日子,工作,熬夜,酒会,牌局。

      那些日子太静了,静得能听见自己心脏一点点变沉的声音。
      现在,引擎的轰鸣、风声、轮胎滚动,所有的声音都在撕扯着神经,奇异地让陈琰觉得轻松。
      那些憋在心里的委屈、疲惫、不甘,都能顺着这震耳欲聋的声响排出去。

      郑明轩的车又超了上来,并排行驶的时候,陈琰侧头看见他正冲自己笑,嘴角还沾着点烟灰。
      “敢不敢再快点?”
      郑明轩比了个手势,指向前面的连续弯道。
      “谁先到山顶观景台,谁赢。”

      陈琰没回应,只是转动方向盘,车身猛地向□□斜,几乎要贴到郑明轩的车身上。
      两车的后视镜擦过,咔的轻响,像骨头碰在一起。

      风更大了,吹得车窗框嗡嗡作响。
      陈琰的视线死死盯着前方的弯道,车灯劈开的光柱里,能看见路边的护栏锈迹斑斑,底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他想起台风天,自己也是这样赌,赌沈寂山会来公司,赌自己能拦住顾婉清。
      结果,他浑身湿透地站在雨里,看着沈寂山的车从另一个门开进去,连车窗都没摇下来。

      “傻仔。”
      他突然低骂一声,不知道是骂自己,还是骂别的什么。
      脚下的油门踩到底,车子像离弦的箭一样冲出去,在连续弯道里左右穿梭,车身倾斜的角度越来越大,仿佛随时会翻下山崖。

      蓝牙耳机里传来郑明轩的笑骂。
      “陈琰你疯了?”

      陈琰看着时速表指向140,眼前的景物都成了流动的色块,只有方向盘的震动是真实的,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叫是真实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的跳动是真实的。
      这些真实的、带着危险气息的声响,比沈寂山偶尔投来的一瞥更让他觉得自己还活着。

      离观景台越来越近,郑明轩的车被甩开了半个车身。
      陈琰甚至能想象到郑明轩气急败坏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勾了勾。
      算是他这半个月来,第一个像样的笑容。

      最后一个弯道,他猛地回正方向盘,车身在惯性作用下剧烈晃动,差点撞上护栏。
      他死死攥着方向盘,指节泛白,直到车子平稳地冲上观景台,轮胎在水泥地上擦出两道黑烟,才猛地踩下刹车。

      巨大的惯性让他身体前倾,安全带勒得锁骨生疼。
      他趴在方向盘上,深深地喘着气,喉咙里全是血腥味。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砸在真皮座椅上,洇出一小片深色。

      郑明轩的车几分钟后也冲了上来,停在他旁边。
      车门被拉开,郑明轩靠过来,手里还捏着没抽完的烟。
      “你老母真系唔要命啊?知唔知头先差啲冲咗出马路!”

      话没说完,他看见陈琰通红的眼睛,突然就噤了声。

      两人沉默地站了会儿,山风卷着寒意扑过来,吹得人发抖。
      陈琰抹了把脸,把眼泪抹干净,声音还有点哑。
      “我赢了。”
      “……”

      郑明轩嗤了声,没接话,转身去开车门拿水。

      陈琰望着他的车,视线无意间扫过左后侧车窗。
      那里贴着张小小的平安符,红底金字,边角已经磨得发白,像是被风吹日晒了很久。符上的字迹模糊不清。

      陈琰心脏骤停。
      他试图平稳呼吸,却感觉肺部像是被绞紧,哽咽的声音在唇齿间打转,怎么也说不出来。
      “郑明轩……这是你的车?”
      陈琰看着那抹红色,刚才飙车带来的兴奋像潮水般退去,只剩下空落落的疲惫。
      他靠在车身上,望着远处城市的灯火,忽然觉得,刚才那通疯跑,好像也没能甩掉什么。
      追尾的那个人……
      为什么非得是郑明轩?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狂飙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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