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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   张诚估计被吓得不轻,早读都没来上,等到上午第一节课下课才出现在教室走廊上。

      他脸色惨白地走到座位边,书包还没放下就拉着自己的同桌说自己今天早上见鬼了。

      他的声音很大,后面几排的人听到他的话纷纷侧过身子来凑热闹,他看这么多人好奇,赶紧拖着自己的凳子坐到过道上,声情并茂地讲自己见鬼的故事。

      “今天早上天还没亮的时候,我们村的狗突然叫了起来,还不止一只,我被狗叫声吵醒了,烦躁地打开窗想看看是什么情况,结果你们猜怎么着——”张诚故作悬念地拖着长音,还没等大家猜呢,他自己就迫不及待地揭晓答案,“窗户外面有个鬼!就在学校围墙那个口子那里!”

      “你确定是鬼吗?万一是过路的人呢?”有人质疑道。

      “肯定是,不然怎么那些狗怎么会叫,我奶奶说了,狗能看到人看不见的东西!”

      “那你是怎么看见的?”他的同桌很不给面子地指出他话里的漏洞。

      “啧,那肯定是,嗯,肯定是那个鬼的怨气太重了呀!”

      为了让大家相信自己并博取关注、吸引眼球,张诚开始添油加醋,“那个鬼穿着白色长裙,留着黑色长头发,舌头从嘴里伸到了地上,还在滴血呢!”

      他说地煞有其事,我作为“当事鬼”差点都要信了他的话,李晓阳看他越说越夸张,傻乎乎地拍着桌子站起来,指着他的鼻子说他说谎。

      “谁说谎?你看到了吗就说我说谎!”张诚拍开李晓阳的手,不满地凶他。

      “我……”

      我怕李晓阳别把我们装鬼的事说出来,赶紧捂住他的嘴,李晓阳疑惑地看着我,眨巴眨巴眼,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你别捂他嘴啊,你让他说,我倒要看他凭什么说我说谎!”张诚指着我。

      李晓阳拉下我的手,挠挠头支支吾吾地说:“我,我,天那么,那么黑,你怎么看见鬼舌头上还在滴血的?”

      张诚看李晓阳真敢质疑自己,恼羞成怒道:“我就看见了,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血是红色的我怎么看不见?!”

      他也不管自己的话合不合理,反正在声音和气势上先压过一头再说。

      和他面对面的李晓阳被喷地满脸都是口水,一句话也不敢再说,我有些嫌弃地把张诚推开些,劝道:“算了算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张诚“哼”了一声,转过去继续和其他人说话。

      李晓阳拿纸巾把脸擦了又擦,小声地和我吐槽张诚真讨厌。

      “他爱胡说就随他去吧,”我不在乎地耸肩,“反正也影响不到我们。”

      学校这种人多嘴杂的地方,发生点什么事很快就会被传开,张诚这边刚说完自己见鬼了,其他人立马就一传十、十传百。

      在传播的过程中又有人不断添油加醋,几天不到,就有好几个版本的鬼故事在学校里流传开来,更有许多好事者纷纷跳出来说自己见到了鬼。

      这个传闻越传越广,传到了校长耳朵里,校长最讨厌这些鬼怪之说,立即就安排教务老师去查谣言是谁带头传起来的。

      那些说自己见过鬼的学生在教务老师的威压下改口说自己只是跟风胡说的,教务老师顺着他们说的那股风追到了张诚头上。

      张诚面对教务老师没有平时的硬气,模棱两可地说自己确实见到了奇怪的东西,但是不确定那到底是不是鬼,他将责任外推出去,咬定自己当初只说了自己见到了像鬼的东西,其它的都是别人乱编的。

      教务主任并不想知道张诚当时到底说了什么,他的任务只是找到是谁传的谣。

      张诚的名字被报到校长那里,作为处罚,他在全校面前做了五分钟的检讨,检讨完回到教室里还被班主任拉到讲台上当众批评。

      可能是这事闹得太大,张诚觉得丢了面子,这之后他人变得沉默不少,都没有了平时的生龙活虎,连同学的课间闲聊也不参与了。

      李晓阳看他蔫吧的样子,担忧地问我要不要去安慰一下他。

      我对他的遭遇也有点心虚,于是我和李晓阳趁着他同桌离开的空当回头想关心几句。

      但是关心的话卡在嘴里还没有说出口,张诚就抢在我俩之前没好气地让我俩滚。

      冷脸贴了热屁股,我俩自讨没趣,又尴尬地把头转回去。

      凶就凶吧,他凶完我反而不心虚了。

      我本以为装鬼吓张诚这事只有我和李晓阳知道,但没想到李坚竟然也知道。

      那天放学路上,李坚突然问我今天在主席台上做检讨的男生是不是我的同班同学。

      我犹豫一下,说是。

      李坚沉默一会儿,冷不丁地问道:“那你是不是吓人家了?”

      “你怎么知道?”我震惊地脱口而出,随后又赶紧捂住嘴。

      “你前几天跟我说作业落在了教室,要早点去补作业,后面我去你教室里看你,就碰到你和你那位好朋友拿着东西鬼鬼祟祟地往操场那边去了,”李坚语气肯定地说:“所以其实当时你们俩是去吓你同学去了是吧?”

      “是因为他先骂了我们,我们才去吓他的。”我盯着脚尖小声地为自己辩解。

      李坚在我面前停下,双手按住我的肩膀,弯下腰来与我对视,“我不是要说你或者骂你,只是你下次不能再做这样的事了,万一对方是个胆小的,被吓出毛病来怎么办?他错归他错,但是如果你把他吓出问题了,我们怎么负得起责呢?”

      “他可爱骂人了,怎么会胆小。”我不服地撇撇嘴。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你还记得村里那个秀婆婆嘛,你看她以前多泼辣一个人,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

      李坚说的秀婆婆和张雪梅一般大,因为嘴毒在村里非常有名,村里几乎每户人都被她骂过断子绝孙,大人吓唬不听话的小孩时就会说秀婆婆骂你来了。

      秀婆婆的丈夫与秀婆婆比起来不遑多让,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抽烟喝酒打老婆,五毒俱全,早年也是村里的一大无赖,李老二在他面前都只能算是弟弟,他横行霸道惯了,村里的人向来都是看见他就躲。或许是他的恶劣行径让老天都看不下去,在一个冬天,他喝完酒后醉倒在地里,冻死了。

      一言不合就动手打自己的丈夫死了,秀婆婆的生活原本应该是拨的云开见月明,但她却悲怮万分,立志要为自己的丈夫守一辈子活寡,并将延续她丈夫老李家的香火视为她下半辈子的终极任务,如果任务完不成,那她死后就无颜面去见她丈夫。

      当然这些事我都是从村里其他老人那里听来的,毕竟他丈夫死的时候李坚都还没出生呢,我记事起关于秀婆婆最大的印象就是她逼着女儿嫁人。

      秀婆婆独自抚养大一儿一女,当初为了凑给自己儿子娶媳妇的彩礼,自作主张把自己女儿小花嫁给隔壁村的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比小花要大上快十五岁,是个品行和秀婆婆丈夫有得一拼的、臭名昭著的老光棍,快四十岁的人了,一天正经事也没有,就是躺在家里靠父母养着,他的父母也很奇葩,对儿子溺爱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因为担心自己死了后没有照顾儿子了,所以哪怕借钱也要给他们儿子娶个媳妇。

      可怜小花,连人都没见过,就被订了婚。她也反抗过,在家里又打又砸,秀婆婆和她弟弟两个人不顾她的挣扎,直接将她锁在了房间里,等着对方来接亲。

      村委会的人还有张雪梅都去他们家劝过,说不能这样子对自己的女儿,但是秀婆婆一张利嘴把去他们家的人都给骂走了。

      秀婆婆家就在我们家院子右前方几米远,那时我和李坚偷偷去他们家窗户后面看过被锁在房间里的小花。

      她侧躺在地上,凌乱的头发遮住整张脸,我们叫她也没有反应。

      每年橘子成熟的季节,小花都有给我们送过他们家自己种的橘子,我对她的印象一直都是温柔大方的姐姐,看着这么好的人遭遇这样的事情,我替她难过但也无能为力。

      接亲那天,小花被秀婆婆和弟弟两个人架着胳膊扶出来,消瘦凹陷的脸上泪水还没干,身上的喜服看起来是被人硬套上去的,皱皱巴巴的,一点也不合身。

      周围围观的人咂嘴咂舌地说可怜,但语气听起来大多都是在看好戏,只有几个有女儿的是真情实感的。

      隔壁村的男人把小花生拉硬拽地接走了,秀婆婆在家门口看着他们走远后,从屋里端出一盆水泼出去,寓意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小花嫁过去没多久,就被那个男人给打了,鼻青脸肿哭着回李家村说要离婚。

      小花说自从她嫁过去以后,她公公婆婆就把家里所有的事都交给她一个人,要是有什么做得不合心意,就会指着她的鼻子骂。她将自己的衣袖拉起来,露出上面皮带抽出来的一条条纵横交错的疤痕,说这些都是她丈夫打的。

      围观的人看到她被打成那样,都捂住嘴发出惊呼,我站在张雪梅身后只是瞥一眼,就感到皮肤一阵发紧。身为亲生母亲的秀婆婆却无动于衷,她不仅不同意女儿离婚,甚至还帮着劝女儿回去跟男人过日子,说只要不惹丈夫生气就不会挨打了。

      小花回去后又被打了,她回来求助过好几次,但是秀婆婆却说什么也不准她离婚,甚至说死也死在丈夫家,小花心寒后再也没有回过李家村。

      虽然秀婆婆没明说,但村里人都知道她把女儿的彩礼钱拿去给儿子用了,所以才死活不同意女儿离婚。

      小花受不了男人的打,结婚一年不到就自杀了,她寻死的心特别强烈,在家喝了瓶农药后跑出去跳进了村口的河里,尸体被人打捞上来时都已经泡浮肿了。

      眼看人死了,男人也不让她落土为安,把尸体送回了李家村,就那么摆在秀婆婆家的门口。

      男人说女儿还回来了,让秀婆婆把彩礼退回去。

      秀婆婆把门关上,隔着门和男人吵架,说她女儿和男人结了婚,即使死了那也是他们家的鬼,哪有退彩礼的道理。

      男人在门外气得破口大骂,说谁知道花那么多钱就取回来个短命鬼。

      小花可怜地被摆在家门前的院子里,露天之下被来往的人围观,“丈夫”不认她,妈妈也不认她,生前受苦,死后也这样没有尊严。

      秀婆婆和男人没有争论出个所以然,村里人先受不了了,尸体就那么摆在那里,难闻的味道方圆几里都闻得到,村里小孩被吓得连门都不敢出。

      村里人去找村长抗议,村长只好叫上隔壁村的村长一起去秀婆婆家调解,好说歹说,总算是让小花先下了葬。

      村里一些家里有女儿的骂秀婆婆没把女儿当人看,是会遭报应的,但都被秀婆婆骂了回去。她叉着腰,一张嘴敌过好几张嘴,她说养育之恩大于天,是小花自己死脑筋想不开才会去寻短见。

      她对于小花的死没能心安理得多久,小花下葬后没几个月,一个凌晨,她突然跑出家,在村里大喊大叫,说她女儿变成鬼来找她了。

      她像是发疯一样在村里跑来跑去,好几个男人都没能摁住她,她抓着自己的头发,尖声喊道家里有鬼。

      她发出的动静把整个村的人都吵醒了,那时我们都以为她只是做噩梦了,毕竟她的性格怎么看都不是会害怕鬼神这些东西的人。

      可是后面她不仅没有恢复正常,反而疯的越来越厉害,家也不敢回,非说家里有鬼。

      她儿子没办法只能把她接去了县城,去了县城她的症状也没有消失,去医院检查也没检查出什么问题。

      她在儿子家天天发疯,她儿子没多久工作的时候从电线杆上摔下来把腿给摔断了,工作也丢了。她儿媳妇认为就是因为秀婆婆在家里闹才会这样的,催着她儿子把她送回李家村。

      她儿子深以为然,恨恨地骂她只会子女添麻烦,马不停蹄地把她送回了李家村,嘱托村长和附近几个邻居帮忙照看一下后就离开了,平时也就逢年过节回来看看。

      秀婆婆之前闹着说家里有鬼,被儿子送回来后反而躲在家里不肯出门了,村长害怕她死在家里,每天早晚都要去她家窗户那儿看看她是不是还活着。

      她就这么在家里躲着躲到了现在,村里老人都说这是报应不爽。

      我想想秀婆婆疯疯癫癫的样子,又想想张诚,浑身一激灵,举手向李坚保证再也不装神弄鬼了。

      虽然张诚虽然骂了我,但也罪不至此,而且他要是变得像秀婆婆那样,我麻烦就大了,估计到时候我也会愧疚地生出毛病来。

      “嗯,这还差不多,”李坚直起腰摸摸我的头,“走吧,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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